亚里纱嘀嘀咕咕,不情不愿地闭了麦,也跟着闭眼。
没了叽叽喳喳说话的亚里纱,山洞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禅院直哉大病初愈,方才又跋山涉水,度过一场虚惊,这会他合上眼,酝酿了片刻,倒也渐渐真的有了些倦意。
临近后半夜,两人俱都沉沉睡去。
一时山洞内只听得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忽而。
一声闷哼打破了这片宁静。
少年蹙着眉,脸蛋潮红,汗珠从鬓发滚落,似乎正陷入梦魇之中,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乱得厉害。
片刻,禅院直哉猛地睁开一双眼。
斜飞上挑的眼儿,氤氲着金灿灿的一汪水。他好像还没从梦中抽回神智,眼神涣散而迷蒙,脖颈与鼻尖都覆着层轻薄的汗水。
他难堪地咬住下唇。
该死,该死,怎么会又是那个梦!那样不知羞耻的、下.流低俗的梦……!
明明全是她的错,就是因为她他才会被梦魇惊醒,才会如此心绪不宁,辗转反侧。
一幅幅画面仍清晰留存在脑海,而始作俑者却睡得香甜。
禅院直哉难掩怒意,猛地转过头去。
亚里纱正拿手臂当枕头垫着脑袋,几缕碎发调皮地翘着,时不时发出一些细小的,仿佛小兽打鼾的咕噜。
他眸光划过少女纤细的身形,落到她另一只放在腰侧的手。
倏忽顿住。
直哉不自觉地,反复反复,用力啃咬着下唇。原本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的唇被凌.虐得红肿而糜烂,渐渐充盈了血色,洁白的犬齿不停摩擦着唇肉,挤出一丝丝鲜妍的红。
火光,手指,温柔的絮语。
方才梦到的一幕幕划过脑海。
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打着颤,睫毛飞速眨着,像是在犹豫,眼底露出天人交战的挣扎之色。
尔后,他缓慢地,小心地,一边观察着亚里纱的睡容,一边挪着身体靠近。
直至两人只隔着约半掌的距离。
噼啪。
火柴燃烧的细微声响,在这黑夜里又显得极为刺耳。
禅院直哉目光沉沉,零星一点火映在水光潋滟的眸底,有种勾人的昳丽。
无言的黑夜中,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那手的掌心结了血痂,殷红一道刺在皮肤上,接着又并拢食指与中指,一点一点含进了嘴里。
手指抚过肿胀的唇肉。
又热又疼。
直哉却有些着迷,有些上瘾。
他回忆着那个梦。
首先是口腔上颚……再来是牙齿……
温柔又不失力道的,抚过齿关,点过舌面,随后轻轻夹着往外扯。
少年垂着眸,飞扬的眼尾噙着点点快慰的泪意,泛着一抹靡艳的嫣红。
他张着口,舌头可怜巴巴地吐露一截,低低呜咽着,来不及吞下的津液顺着下颌与手指蜿蜒而下,滴滴答答,打湿了衣襟与袖口。
眼睛则一瞬不瞬,直勾勾地盯着亚里纱的脸,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衣物窸窸窣窣蹭过地面,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
再稍微用力一点……
脸颊,嘴唇,下巴;眼泪,津液,汗水。
直哉像泡过水一样,整张面孔都湿漉漉的。
不知过了多久。
他眼神微微一动,涣散的眸光也重新凝聚。
“……”
他仰头,喉结轻轻咽了两下,缓过神。
尔后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直哉瞳孔剧烈震颤着,身体僵直着,紧绷着。他不敢置信地低眸,看着自己的手。
片刻,他脸蛋染上恼怒的绯色,舌头缩回去,手背抹过被蹭得红红的唇,擦了又擦,仍嫌不够,用力到像是要抹破皮,眼里含着屈辱与嫌恶。
不对不对不对——
他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这种……!
该死!
禅院直哉不顾唇上疼痛,使劲擦了两把,一双蓄着水的眼因为怒火,被润得愈发明亮。
不经意间瞧见衣袖,他动作倏然一顿。
他低眼,瞧见自己身上这套过小的卫衣长裤,思及它们的主人,不禁更加火大。
全是这个女人的错。
害他变得这么奇怪!
禅院直哉越想越气,心中羞愤又气恼,脸蛋潮红,忍不住抬脚重重踹了一下洞壁。
“咚!”
反作用力下,他一时没调好姿势,踉跄两步,踢到一旁备用的木柴,差点摔倒。
这动静似乎惊扰到了酣眠的亚里纱。
少女咕哝两句,皱起眉,看也不看,随手就抄起一根木柴,凭感觉往声源处丢去。
丢得挺准,正正好好就砸到了禅院直哉脚边。
禅院直哉:“?”
亚里纱半睡半醒,闭着眼,继续嘟嘟囔囔地说梦话:
“肃静!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
“来人,来人呐!拖出去,掌嘴!”
禅院直哉:“……”
他一把踢开脚边的木柴。
他红温,他怄,怄得不行,气得快要吐血。
等回到京都,等回到京都!他一定要叫她好看,把自己受到的屈辱千百倍还以颜色。
他可是最尊贵的嫡子!
发卖,统统发卖!
禅院直哉眼中冷光闪烁。
*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这一觉亚里纱睡得不错,她昨日来回奔波,先是救了攻略对象,又忙着开图,最后还险中又险地猪口夺食,挽回了重开二周目的命运。
仔细一想,她真的把强度拉满了。
不过想到即将到手的报酬,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然吧烦是烦了点,但总体难度系数不算高,也不涉及到头目战;作为新手村的任务来说,奖励又出乎意料的丰厚。
总结下来,她还是挺满意的。
所以她赶走瞌睡虫,很有干劲地从地上一骨碌的就爬了起来,拍拍脸颊,神清气爽、笑容满面地回头朝禅院直哉问候:
“早上好老板,你睡得还——”
话说一半,突然停住。
他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屈起一条腿靠着洞壁,很没精神地恹恹耷拉着眼皮。
亚里纱有点疑惑:“你没睡好吗老板?”
禅院直哉脸色更差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慌乱,应激似的一口否定:“没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睡?”
亚里纱指指他的脸,满脸无辜:“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啊。”
禅院直哉掩饰般,以不耐烦的口气愈发更大声:“睡没睡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一觉到天明!”
亚里纱:“……”
行吧,爱睡不睡。
她撇撇嘴,把剩余没用到的柴火捡起来塞到背包。
休整结束,两人决定沿昨天的路朝河的下游走。
这条路线正好途径苹果林。
搜刮完苹果,她分出一个丢给禅院直哉,另一个则塞到自己怀里拿羽织随便擦了擦,然后双手捧着咔咔开啃。
角色的饥饿程度也会影响HP。
如果饿得狠了,HP同样会下降。
吃完苹果,走走停停约两个小时,禅院直哉忽然抬起下巴:“往那看看。”
亚里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下,有一个黑色双肩背包。
这似乎是哪位背包客遗落下的。
她翻了一下,里面除去必要的身份证件与些许钱币外,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一本日记,与一个拿金线缝制的白色御守。
衣服是一整套的短袖短裤,红绿粉配色,大朵大朵艳俗的花朵,尺寸挺大,看着倒是挺干净,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丢出鉴定术,显示防御力只有1。
还不如她身上这套破的。
亚里纱随便将衣服叠了两下,本着“宁可用不上也绝不白扔”的囤囤鼠精神,正欲塞进背包,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徐徐抬头,恍然看向禅院直哉。
金发金眼的大少爷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扭过头,见亚里纱兴致勃勃,顿时警惕:“你又想干嘛?”
她左手一指禅院直哉:“已知,现在有一套尺寸过小,平平无奇的休闲服。”
右手再一指这红艳艳的短袖短裤:“还有一套尺寸合适,十分具有夏威夷海湾风情的短袖短裤。”
“求,老板你现在想换哪套。”
禅院直哉扫一眼那品味差到没边的俗气套装,面露嫌恶,嘲讽:“便宜廉价的货色,哪个都不配。”
亚里纱愣了下,忽然面色凝重,悄悄挪远了一点,满脸欲言又止。
最后她说:
“光着身子的话……稍微有点过激了。老板,不是所有人都是变态的,你多少还是穿点衣服吧。”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猛地噎住。
他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被气得够呛,口气也恶狠狠的:“谁说我不穿衣服了?!你才是,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没素质的!”
素质?
她努力想了想rpg游戏里玩家的各项美德。
然后慢吞吞:“我有素质啊,只是你也知道,道德建设属于上层建筑,上层建筑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
接着,亚里纱甩了甩羽织宽大的袖子,挥出啪啪的风声,满脸诚恳:“看到了吗?”
禅院直哉面色不虞:“看到什么?空气?”
亚里纱慢吞吞:“对啊,你也看到了,我两袖清风,连半个子儿都没。”
然后她很忧愁地叹了口气,“所以我的素质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你钱多,你素质高,你就让让我吧。”
禅院直哉:“……”
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他算是发现了,和她辩论根本就是自讨没趣,因为她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当然,也不排除她就是故意演的,想拿他找点乐子。
亚里纱拿着大红短袖晃了晃:“而且老板,大俗至极就是雅,你瞧瞧这又粉又绿的印花,多好看。”
禅院直哉瞪她,冷笑:“你怎么不穿?”
她眨眨眼,满脸诚恳,对答如流:“好的当然要留给老板你呀。”
禅院直哉感觉血压就快要爆了,太阳穴跳得他突突疼。
他忍不住咬牙:“别说话,闭嘴!”
又来。
亚里纱不情愿地给嘴巴拉上拉链。
出不了声,她继续翻着背包。
翻出那本日记。
几乎全是空白,她从头翻到尾,也只看见里面留下的一句:
[7月1日,大雾。
不、不……我又看见她了。
这一定是诅咒!]
亚里纱:?
没头没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也没找到什么新的信息,只好悻悻然再将其塞到包里,又捧着御守看了看。
这是枚长寿御守,按上去有点硬,织锦肚子微微鼓出一点。
她没什么兴趣,同样随手将御守放进了系统背包。
没什么东西可以继续翻了,她捏着钱包里的驾驶证件,观察一会,忽听禅院直哉道:“没什么好看的,这人已经死了。”
她愣了一下,转过头。
“背包上有很浓的咒力残秽,是我先前追击的那只咒灵留下的。”
禅院直哉兴致缺缺,只有在提到咒灵时,才流露出一点叫人心惊的戾气。
“咒灵面对食物可不会有什么耐性。大约早在我上山前,他就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