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仍旧守备森严。
徐明慎心情极好,在自己府上秋钓,力求讨她欢心的小侍恨不得跳下去给她的鱼钩上挂鱼。
细细鱼线上面挂的直钩,徐明慎也不在乎。
愿者很快就咋咋呼呼地冲了过来。
徐明柳一屁股挤开脸色哀怨的小侍,巴巴地凑到徐明慎身边:“四姐,你近日进宫怎么不来寻我玩?”
“自然是怕打扰妹妹的好事。”
徐明慎淡淡瞥她一眼:“怎么,新人又玩腻了?”
被她一眼看穿,徐明柳眨巴着眼睛,不好意思地挠头,脸都皱成了包子,“四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那然儿像个木头,也就张脸还不错。”
她在女男之事上一向荤素不忌,这事也是常有发生,徐明慎并不关心,耳朵只抓住一个重点。
“这次总算记得人名字了?”
那倒也不是。
徐明柳笑呵呵的,半点不生气,“我自己起的名儿还能不记得?”
湖心飘落片片红枫,有被喂得肥硕的锦鲤穿插其中,不时仰起头嘬一口叶片,蠢笨得以为这是什么美味的吃食。
徐明柳翻身坐到栏杆上,惊得一片鱼向四面八方散开。
“还是正主好,”她有些回味,兴致勃勃地一回头,眼睛里写满了有趣,“四姐,你不知道,燕然他是真的敢打我!”
徐明慎看着她,觉得这个妹妹满脸都写着愚蠢。
会打人的男人怎么能要?
徐明柳还在感叹:“真是太特别了,太特别了!”
毕竟不学无术的脑子也想不出来第二个词。
“一个男人而已,瞧你那点出息。”
徐明柳不服气,“哪有那么简单……毕竟是燕家的。”
已经有了一个燕珉做皇女夫,哪儿还能轮得着她啊。
不过见徐明慎仍旧满脸的不以为意,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四姐,我的好姐姐,你帮帮我,把燕然弄进我府里吧。”
尾音娇软,像带了小勾子,比旁边的小侍还会撒娇。
“真就那么喜欢?”
徐明慎欣赏着她的痴态,心中不屑,又十分快意。
出身高贵如何?得母皇喜爱又如何?
若姐妹们都是这样只知道沉湎情爱的蠢货,她何愁不能荣登大宝?
她也纵着徐明柳,“你也知道这事儿不简单,我不过是未封王的皇女,哪有那么大本事?”
“四姐又说胡话。”徐明柳嘟囔着,“说不定明日四姐你就登基了,到时候赐个夫郎给妹妹不是轻轻松松?”
她是最懂拍马屁的,双手在脸前拱成拳,笑嘻嘻地讲着恭喜,任谁看了都发不出脾气,何况被拍得浑身舒畅的徐明慎。
“知道了知道了,你多在人家面前表现表现,剩下的……姐姐来替你想办法。”
“四姐最好了!”
“不过呢,在此之前,还有件别的事要你替我做。”
徐明慎谆谆善诱,“你久居宫中,陪伴母皇最多的就是你,母皇对二姐的爱女之关怀,你也最清楚。”
“也没有吧……”
徐明柳用自己核桃大小的脑子努力想了会,也就只记得母皇提过一次。
“嗯?”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却让她瞬间改了口风:“那是自然,母皇还下了口谕,要我此番出宫好好探望一番二姐呢!”
徐明慎这才满意,率先走在前头,“索性今日无事,一块儿去吧。”
徐明柳跟在后头,大脑飞速运转。
完了,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要得罪燕然了呢?
悄悄瞥了一眼前头的徐明慎,徐明柳疯狂给自己的仆侍使眼色,看她呆呆傻傻,气得一脚踹过去。
还不快去通风报信!
待宋橙几人赶到,二皇女府邸前已经整整齐齐亮了两排长矛。
徐明慎和徐明柳被拦在门外,气氛僵持。
“看来你们今日是执意不让本殿下进去了?”徐明慎冷声。
越是这样她越能够确定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实的,大好的把柄就送到嘴边,她不从徐明水身上咬块肉下来都算是亏。
守卫们一步不退,说了几次都是车轱辘话,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这场景有几分眼熟啊。”
宋橙三两步走上前,“当日四殿下也是这般拦住在下的,怎么现在自己也要强人所难?”
看见来人,徐明慎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徐明柳。
徐明柳心虚得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徐明慎。
懒得再寒暄,徐明慎有些不耐,冲着皇城方向敷衍拱手:“这是母皇的意思。”
想拦,那也得拦得住才行。
等待已久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拦住两侧的守卫,混乱中,徐明慎带着压不住的得意,一步步踩上二皇女府的台阶。
她眼前仿佛已经出现长长的御道丹陛,待她一步步走过去,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
紧闭的朱门近在咫尺。
宋橙咬牙紧跟其后。
若是今日多生什么事端……那就只能有人走不出这座皇女府了。
她的手碰到门扉的同时,那两扇门缓缓在她面前打开。
众人屏息,皆愕然看去。
一个身影背光站在门后,脸颊上还有血,唇色被血色泡得有些病态的嫣红。她连日不曾合眼,苍白面色与眼下的青黑倒成了病重的佐证。
徐明水凤眸懒散,俯视着徐明慎,薄唇轻启:“滚下去。”
“……”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徐明慎不自觉被这气势震退两步,从齿缝中逼出质问:“病重之人,如何能够起身?”
“你的意思,难道怀疑我是别人假扮?”
徐明水步伐不紧不慢,走近了,方嗅到她身上的血腥气浓重。
下巴被人轻佻勾起,徐明慎从未这样狼狈过。
她只觉得身后、四周的视线充斥着怀疑与嘲笑,而徐明水还要火上浇油。
“皇妹你,应当不会被冒牌货吓到腿软吧?”
刚才的耀武扬威真真成了打脸的笑话,徐明慎双目发红,恨不得能揪着徐明水的领子,问她怎么没死在外面。
那么大的火!怎么就烧不死这个最该死的!
徐明水只是冷眼看着她发疯,寻了块帕子擦拭刚才碰过她的手指。
“徐明水。”
深呼吸几次,徐明慎冷静下来,往日被众人称赞的风度寸寸破裂,嘴角弯起堪称恶劣的弧度。
“你以为你赢了吗?”
她说,“我能让你那个心上人没命到京城,就能让你下去陪他。”
今日过后她依然是炙手可热的四皇女,代为监国,而她徐明水,从装病离京开始,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他没死。”
徐明水神情不变,“不过新仇旧恨,我会同你慢慢清算。”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徐明慎竟也开始怀疑起来,愤愤甩袖离开。
也就没能看到,那把火仿佛灭了,又持续燃在徐明水眼底心中。
宋橙几人默默松了口气,围在徐明水身边一起进门,攒了一肚子七嘴八舌的话想问,但没找到合适的话口。
走着走着,最前头的人影一晃。
宋橙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上前两步扶着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进来的?刚刚我们都要吓死了。”
“刚到。”
徐明水站定,缓了缓晕眩的脑袋,无心多说。
燕然却走到她面前,拔刀直指:“二殿下,我家阿珉呢?”
他站得太近,把徐明慎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自然没有遗漏那句“心上人”。
其中包含的可能性他想都不敢想,进门后没看见弟弟的身影,心更是凉了半截。
“他不会死。”
“那阿珉在哪里?”
燕然步步紧逼,“为什么你好好的,阿珉却生死未卜,不知下落?”
“是我,将他独自留下,回去时,屋舍尽毁。我……不知道他在哪。”
语调艰涩,每吐出一个字都十分困难。徐明水尚不能理解究竟是为何,耳朵被动的听着燕然不停地质问。
“他是追着你才跳崖的。”
燕然的刀尖始终对着徐明水,无人拦他,他就这么把怨怼摊到徐明水眼前。
像是一摊被炙热阳光照射到的毒液,密集的气泡发出不详又嘶哑的破裂声,腾空的毒雾轻盈笼罩住徐明水的口舌,她说不出别的,只重复着:“他不会死。”
“我早该听阿珉的,把他带回去。”
本来、本来,本来燕珉根本不用受这无妄之灾。
为了个欺骗自己的人承担丢掉性命的风险,燕然光是想想都觉得荒谬至极。
都是肉体凡胎,谁会真的不怕死?
说再多都没用,燕然收了刀向外走。
姜淼追了两步,“燕公子,你去哪儿?”
“找人。”
“京城那么大,你一个人怎么找?我们……”
他话没说完,被宋橙拦下。
燕然听了一半,“你们什么?难不成皇女殿下会好心的一起去找?她若是在乎阿珉的生死,阿珉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姜淼求救似的目光落到徐明水身上,“殿下……”
“我去不了。”
徐明水无可辩驳,“府中一切人手,你随意调动。”
“燕公子,麻烦你,一定要找到珉珉。”
低声又似哀求。
“轮不到你说这话。”
燕然头都不回:“算边关燕家求你,若是殿下对阿珉有半分真情实感,就高抬贵手,放过阿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