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那天一过，将军府就安静了下来，偶尔会有几个官家夫人找上门来和柳丽莲聊天。

话里话外就是家中有年龄合适的男孩，不如结个娃娃亲，到时候小孩一块长大，知根知底，总是要比及笄之后随意找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强。

柳丽莲拉下脸来，秦曦月也在内心吐槽这些人天真的想法。

整个北虞谁不知道，皇帝最器重的就是镇南将军，可以说是皇族之下就是将军府。

除了皇家子弟，整个盛京的世家公子到时候还不是由着秦曦月挑，说好听点那是情投意合，说难听的就是这些个世家公子高攀，秦曦月是下嫁过去。

秦曦月可还记着虞景那天的贺礼，虽然圣旨还没下来，但当今皇帝膝下无子，唯一的王爷也只有个儿子，皇宫外的女孩子里，秦曦月就是最尊贵的，这些个官家夫人找上门来是当她们傻吗。

再者说，那些年纪小的男孩基本都比秦曦月小了一个辈分，秦曦月要是嫁过去，全家都得下个辈分，柳丽莲哪里愿意。

“我家小月儿不过才一个月，你们就像饿狼闻着肉香巴巴赶过来，怎么是怕自家孙儿入不了我家小月儿的眼，紧紧地往跟前凑？这还有十几年呢，可得仔细着挑，这要是随意结了娃娃亲，万一以后是个纨绔可这么好。”

柳丽莲一番话毫不在乎这些官家夫人的面子，直接点明了其中关窍，顺带着还下了个诅咒。

除了柳丽莲和秦曦月一屋子的脸色青白，秦曦月恨不得拍手叫好，自家娘亲的嘴真的是太会说了。

官家夫人们心里气闷，面上又得摆着那副优雅温婉的做派，东拉西扯在柳丽莲房里待了两句话之后找了由头就赶紧离开了。

柳丽莲得意的笑起来，她身体是不好，可不是脑子不好。

柳丽莲看向怀里眨巴眼睛的秦曦月，不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意：“小月儿啊，你以后可要好好挑个夫君，若是他对你不好，你就一封休书给那人休了回家来住，你爹年岁再大，总能提得动枪，到时候再让你爹去狠狠揍一顿那负心汉。”

秦曦月：娘亲，那不知名的人也怪可怜的。

遇到这样的娘亲，秦曦月只觉得是她几辈子的福分全用在这上面了，那不知名的人遇到这样的丈母娘，几辈子的霉运也都用在这上面了。

秦曦月很是赞同柳丽莲的话，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

大抵是母女连心，柳丽莲看懂了那双眨巴的眼睛，抱着秦曦月的手拍了拍秦曦月的背：“我的小月儿真聪明。”

被当做苦力的秦朗元已经完完全全被遗忘了。

日子总是过的很平静，柳丽莲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零五天，虽然没出院子，好歹是下床了，秦朗元在院子里放了椅子，上面垫了两层软垫，等到柳丽莲坐下，秦朗元又将一块厚毛毯盖了上去。

秦曦月被柳丽莲抱在怀里，秦朗元拿着一把大刀在院子里练了起来。

冷风里秦朗元赤着上半身却流起了热汗，秦曦月不得不感叹一句，不愧是大将军，这都四十了身材管理还那么好，这不吊打现代那一群小鲜肉。

大刀被秦朗元耍的虎虎生风，看的秦曦月心痒难耐，记不清是哪一世，她也是学过一段时间武术的，还当过将军，加上现代学的跆拳道和散打什么的，保障自身安全是完完全全没有问题的。

可对比之下，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完全不够看，秦曦月琢磨着等长大些她一定要学武，修不成仙成为仙气飘飘的仙女，总能当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秦朗元完全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想法，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拍拍秦曦月的肩膀大笑着说：“不愧是老子的女儿，志气高，有大将之风。”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朗元才停下来，用白手帕擦着头上的汗珠走到柳丽莲旁边坐下，旁边的小厮接过大刀，差点被刀坠在地上，最后吃力的拖着大刀走了。

秦朗元端起石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沉吟了半天小声道：“那个，莲儿，正月一过我得去云州，和端王爷一起镇压匪徒。”

柳丽莲没说话，空出一只手拍在了秦朗元后脑勺上：“镇压匪徒还得你去？这不是大材小用？小月儿才出生没多久你不能陪陪她？”

秦朗元怂了：“这不是端王爷在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对他有多看重，朝堂之上还乱的很，皇上不派其他武将去自有皇上的道理。”

柳丽莲叹了口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只是让秦朗元去洗个澡穿好衣服过来陪着她在院子里赏梅。

秦朗元笑着答应了去，回来的时候头发滴着水，还拎了一小盅甜羹放在了桌子上。

柳丽莲没搭理他，秦朗元摆上一副讨好的样子：“我这次速战速决，尽量早些回来，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

短暂的安静之后，柳丽莲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淡的秦曦月差点没有听见，随后让旁边的婢女拿了一块脸帕过来，再将秦曦月交给了奶娘，冲着秦朗元道：“你过来，我帮你把头发给绞干。”

秦朗元开心地蹲在柳丽莲跟前，像一条听话的大狗，柳丽莲细细地帮秦朗元擦着头发。

藏在黑发里的白色扎了柳丽莲的眼，她也不避讳周围站着的人：“你都四十了，这几年不算安稳，皇上却一直把你拘在盛京，兵权却也不收回去，这次让你去镇压匪徒还带着端王，全盛京都知道皇帝一直把你们放在眼皮子底下，如今却让你们一块出去，我实在是担忧。”

“这几天你不在府上，不少夫人过来想和小月儿结亲，好在皇帝没有子嗣，要不然随便挑一个都得保证小月儿不受那高墙围困，皇上已经即位十年，朝堂之上却还是动荡不堪，你心思不在勾心斗角上，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都不知道过个几年后北虞皇宫又会变成什么样，朝堂又会变成什么样，你能护到小月儿找到下一个避风港吗？”

秦朗元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身从龙之功随时都能收回，只要高堂上那人想，自己就活不成，心里万般无奈又能怎么样呢。

他手里还握着兵权，还是北虞的镇南将军，身后还有整个将军府，他看不清楚从初见时就将一切心思都藏在心底的虞景，只清楚有些事他阻止不了，有些东西他无力抗衡。

像是全身的血肉都被吸干，秦朗元只觉得全身无力，干巴巴地来了句：“起码现在不会有事。”

秦朗元的脸被头发遮住，被奶娘抱在怀里的秦曦月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大概也能猜到上一刻还威风凛凛耍大刀的秦朗元此时是一脸颓败。

上一次有这个表情的也是她的父亲，是生成公主的那一世，她穿的一身华丽，像是没有听到远处传来的刀剑相撞的声音慢慢走向御书房，面无表情地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父皇坐在书案前，她那时候在想什么来着？

对了，她在想这种从头开始的日子会不会结束，又或者下一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生。

那时候秦曦月面对亡国没有丝毫难过的表情，面对父皇的指责也丝毫不在意，甚至亲手给敌军打开了被太监锁上的御书房的门。

可现在她有些难过，她不想再继续这种重头再来的生活，她想和真心爱着自己的父母好好生活一段时日，就算是活不长久她也认了。

最后秦朗元的头发被擦干，夫妻俩进了屋子，秦曦月被奶娘抱去喂奶，放在石桌上的那盅甜羹从头到尾连盖子都没被打开。

二月初一一早，秦朗元就披上甲胄，骑着他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出了府门，去城门外和虞知行会和，柳丽莲站在大门前看了很久才由着旁边的侍女扶回莲心院。

早上起来的太早，昨天晚上又因为担忧睡的太晚，柳丽莲眼下带了点青黑，回到卧房就开始补眠。

怕秦曦月哭闹吵醒柳丽莲，奶娘将她带到了隔壁的侧卧烧上炭火和屋子里另外两个小侍女聊起了天。

从家长里短聊到盛京八卦，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昨天的迎吉节。

秦曦月躺在床上听着，她们口中的花灯长河、漫天天灯、花魁齐舞、烟花绽放的场景慢慢在秦曦月脑子里构建出来，她只恨自己还是个婴儿，连将军府都没出去过。

还没等柳丽莲睡好，皇宫里就来了人。柳丽莲赶快拾掇好出门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军府女儿秦曦月性情乖顺，甚得朕心，特封为郡主，封号揽月，钦此。”

阿来念完圣旨，将那一张明黄递给跪在地上的柳丽莲，柳丽莲接过刚想起来，却又听到阿来那公鸭嗓：“将军夫人等等，这还有道圣旨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揽月郡主温柔贤惠，当属盛京贵女之典范，特赐婚于端王府世子虞天澜，钦此。”

这确实是最后一张圣旨，阿来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柳丽莲如同吞了只苍蝇一般的表情，自顾自地乐呵吩咐底下的人将赏赐抬进了将军府：“刚出正月将军府就添喜气，秦小姐真是好福气，不过一个月大就封了郡主，陛下还亲自赐婚下来。”

秦曦月：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等到宫里人离开，柳丽莲恨不得将第二张圣旨扔到炭盆里烧掉。

侍女轻拍柳丽莲的后背给她顺气，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柳丽莲才觉得自己的火气下了大半，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可笑。

秦曦月也觉得可笑，她几世辗转，已经一百七十二岁但她如今毕竟才是个一个多月的婴儿，说一个婴儿性情乖顺，是指小孩子整日哭闹很得你心是吗？还温柔贤惠，贵女典范，你是要让盛京贵女整日躺在小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吗？

柳丽莲搞不明白，她本来认为坐于高堂上的皇上对秦朗元和虞知行一直抱有忌惮之心，可转头却又让端王府和将军府结了亲，这是要玩什么花样。

不过柳丽莲清楚一点，秦朗元前脚刚走，圣旨后脚就到，多半是有些巧合了。

“这皇帝是捏准了我没法进宫，早知道就该在盛京那些大家里随意挑个看着老实的孩子结娃娃亲。”

秦曦月听着柳丽莲咬牙切齿，心底也不由得苦涩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未来丈夫的人选居然那么草率地就被决定了。

盛京人八卦的能力很强，从将军府两道圣旨内容的传播速度就能看出来。

第一位来到将军府的八卦选手是柳丽莲的手帕交，丞相夫人卢梦瑶。

此时的她正和柳丽莲坐在一张桌子上喋喋不休地说着盛京哪位小姐结了亲，哪位纨绔子弟去了青楼最后被自己爹知道揪出来打了一顿，又或者是哪位夫人和自家夫君因为小妾生了嫌隙，最后才将话题扯到了秦曦月的两道圣旨上。

“刚出生就成了有封号的郡主，就算是没有封地，你女儿也是头一份，不过这赐婚的圣旨我实在有些看不透，我出门的时候我家老爷还在书房里百思不得其解呢。”

柳丽莲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你看这圣旨来的时候，将军和端王爷都不在盛京，我和端王妃又不能跑到皇上面前收回旨意，皇上这是铁了心要将这婚约坐实。”

“你倒也不必如此担忧，”卢梦瑶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瞧着这皇上如今都三十五了，还没个子嗣，这皇位以后多半是端王爷的，端王爷要成了皇帝，那世子就是未来太子，你家女儿就是未来皇后。”

秦曦月大为震惊：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的美人皇帝如今已经三十五了？

柳丽莲没想到卢梦瑶那么敢说，狠狠拍了一下卢梦瑶的手，轻声斥责到：“你是胆肥了什么都敢说！”

“好好说话不行，就非得打我一下你才舒心，什么毛病。”

卢梦瑶揉揉红了一块的纤纤玉手，继续着自己八卦小能手的职责：“昨天的宫宴将军为了陪你没去你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刺激的事，姜桓那货昨天回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怎么了，你和我说说。”柳丽莲和秦曦月都竖起耳朵开始听。

“昨个宫宴上有人要刺杀皇上，假扮成舞女混迹在宫宴之上，你肯定想不到和那刺客联手的是皇后。”

“皇后？”柳丽莲小声惊呼：“不会吧，皇上皇后每次同时出现，那般相敬如宾的模样不像装出来的。”

“别说是你了，姜桓昨天说的时候我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当时皇后拿着酒壶与皇上争执之间酒壶落地，那扮作舞女的刺客拿着匕首就往高坐上冲，所幸端王爷半路杀出去拦住了那刺客，可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丧心病狂拔了凤簪插入了皇上的心口。”

“这和你说的皇位之争也没有关系啊。”

“你在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没把你那股子急躁脾气养没。”卢梦瑶翻了个白眼：“急什么，不知道讲故事不能打断别人吗。”

柳丽莲：平时插嘴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