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受伤？”左星剑撇了撇嘴，头一次从弟弟妹妹之外的人嘴中听见担心这个词，心里有些闷热。
“那你还生气吗？”左星剑问。
林仓重新拿起毛笔，回答：“没有。”
左星剑眼睛发亮，舒了一口气。
林仓一笔一划眷写着书院的作业，余光中看了看少年平静下来的可爱模样。
“那明日，我们一起去学院？”左星剑害怕是假的，小心翼翼打探。
林仓眉眼露出些笑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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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仓不再生气，左星剑心头的重担终于松了下来。
他束手束脚的进门，蹦蹦跳跳的出林仓的书房，来往的家仆都好奇的侧目。
有个和左星剑妹妹交好的女婢停下问：“什么高兴事儿？说来大家都乐呵乐呵。”
左星剑双手叉腰，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书房方向瞟，“天大的好事，就不告诉你！”
女婢嗔怪左星剑小气，准备继续忙活。
“等等，”左星剑看到女婢手上端着的酒壶，再看到她要将东西送到书房的方向，疑问道：“这是要给林仓喝的？”
林仓外表看着文文静静，怎么还喝味道这么呛的酒？
女婢骂他什么也不知道，说：“当然不是！少爷怎么可能喝酒？这是老爷要喝的，老爷赴京接旨，今日就要回来。管家特意让我们备上好酒，给老爷接风。”
“原来是这样......”左星剑喃喃。
他来的这几天从未见过临沧的父母，还以为只是碰巧没遇上，原来是去京城了。
京城......应该很大，很美吧。左星剑想到此，有些走神。
女婢杵在原地有些不耐烦，道：“行了，别愣神了，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小心老爷夫人回来了，看你邋里邋遢没规矩将你赶出去。”
“这么严重？”他讪讪道，他还要还林仓钱，可不能这么草草被赶出去。
女婢故意吓唬他，“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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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左星剑为了做一个合格的书童，公鸡还没叫的时候就起来了。昨日林老爷和林夫人没回来，估计要推到后面几日。他将屋子上上下下打扫了个便，满意后出了门。
左星剑为了防冷，特意在怀中揣了个热馒头。
他坐在林仓的房门口等着，直到热馒头变成了硬邦邦的冷馒头，撑着头打瞌睡。
冬日的清晨寒气逼人，他等的时间太长，一个冷颤醒了过来，睁眼被近处的人吓了一大跳。
林仓披着黑色大氅，看见他怀中的馒头滚到地上，捡起后皱了皱眉，“怎么吃凉馒头？”
左星剑还癔症着，后知后觉发现，说：“本来是热的，冻，冻凉了。”
左星剑这么一说，林仓了然，原来少年早早的就蹲在门口等他。
林仓：“不用太早来等我，白白受苦。”
这话左星剑一听就不同意了，“这怎么是受苦呢？我愿意的事情，从来不是受苦。说了要做你的书童，我一定会好好做，你放心！”
左星剑神情认真，林仓有些动容，不再多说。
“吃饭了吗？”林仓问，而后将家仆端着的汤药一口闷掉。
那汤药左星剑闻着就苦，但林仓还能面不改色的喝完，他着实佩服。
左星剑收回敬佩的眼神，道：“吃了，喝了小米粥，吃了两个热腾腾的大馒头。”
“给，”林仓将药碗边的糖放到左星剑的手心，“吃掉。”
左星剑抬头，知道这糖是为了压制喝完药的苦涩，推脱道：“我不要，我吃了你吃什么？”
林仓的手比他大一些，而且微凉，收紧他的手指时，左星剑手背痒痒的。
林仓强.制他收下，说：“习惯了，我吃很浪费。”
左星剑耸了耸肩，收下了那两颗晶莹透亮的糖，入口一刹那，甜到嗓子眼。
“嘶——真甜。”
林仓侧脸看向旁边人，嘴中的苦涩尽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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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星剑背着沉重的书箱，走到山间小路的一半，林仓老样子拿出几本书，嘱咐他将东西藏好，接着上山。
学院的课很没新意，照旧是戴着圆眼镜片的老头讲，下面的学生听。左星剑经过几日的熟悉，已经摸清了老师的性子，摸起鱼来得心应手。不过与以往不大相同的是，赵虎这几日都没来上课。
有些人说赵虎和他打架打怕了，所以不敢来，也有人说赵虎一家都被林家人整进官府了，所以不能来，还有更离谱的，说赵虎修仙去了。
不管怎么说，赵虎不来是件好事。
临近放学的时辰，老师也讲完了，扣上书册等着外面的钟声。
钟声两长一短，表示正式放学。
林仓收起宣纸，看着半边桌子上埋着的脑袋，清咳了两声。
左星剑听见声音，条件反射的从桌上猛地抬头，“什么，什么？”
林仓安抚道：“放学了，可以回府了。”
左星剑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差点吓死，“我还以为他又要提问背诵，还好还好。”
两人肩并肩下了山，马车驶向林府，中途被林仓叫停，转了方向。
“这是去哪儿？”左星剑放下车窗，对外面的景色不大熟悉。
林仓双手放在两膝，说：“去苏楼买些点心。”
买点心？
林府旁边的街上就有个点心铺，怎么还要跑大老远去别处买？
左星剑仰头问：“林府旁边的斋宝阁也有卖的，怎么不去那里？”
“不一样，”林仓换了个手炉，声音比以往都要柔和：“我娘更喜欢吃苏楼的。”
左星剑一顿，低下了头。
原来是林仓他爹娘回来了，他差点忘了这茬。
林仓他娘是苏楼的常客，掌柜看到林府的标识，早早将几种点心包好，放到了食盒中仔细着呈过去。
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中年男人，另外赋上了贺词。
回到林府，如林仓所愿，林老爷和林夫人都已到家。
左星剑下了马车，林仓已经朝着主堂的方向走去，光瞧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的欢喜。
忽而，林仓走到一半转了头，道：“你也来。”
“我？”左星剑诧异，食指指着自己的脸，他想了想，自己总归是个外人，别人一家团圆，其乐融融，他在场算什么样子。
“我就不了吧......”
林仓瞧出左星剑的尴尬，不悦的转身就走。
“嗐。”左星剑叹了口气，进了门，和林仓背道而驰，去了下人的房间。
腊月寒冬，最是天气不稳定的时候。左星剑干完活，躺在床上发愣，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屋顶寒风刮过瓦片的呼啸声。
他没了父母后经历的第一场大雪，刮风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那一场雪后，冻死了数百的乡亲，至今想起都触目惊心。
左星剑盖上棉被，翻了个身，朝窗外看了看。如此想来，今夜将会有一场大雪。
被子柔软舒适，暖意袭来，他眼皮打架，意识慢慢朦胧，昏睡了过去。
......
雪花洁白，弥散在整个世界，林府的下人却来不及欣赏，陷入了烦躁。
“哥——还睡着呢？起来，醒醒！”老二穿着半只棉鞋，推搡着躺在白雪之间的左星剑。
左星剑正做着摘果子的好梦，将要摘到之时，被推醒了。他睁开眼，瞳孔一缩，被面前的骇到。
“这......这，怎么回事？”
老二松了口气，蹲下身穿另一只棉鞋，解释道：“还能怎么回事，就哥你看到的，雪太大把房梁压塌了。”
他穿好后站起身，嘲笑道：“哥，你睡的真死，怎么叫都叫不动。”
左星剑仰起头，看到了从中央断开的房梁，完整的房顶现在露着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老二把他被子上飘进的雪扫掉，说：“哥，别在这里睡了，去小妹屋里。咱俩打个地铺。”
左星剑没有问题，穿上鞋抱着半干的被子辗转阵地。
“你去哪里？”左星剑还没出门，迎面碰上了披散着头发的林仓。他换了只手抱被子，露出两只眼睛，与林仓对视。
左星剑惊了下，说：“你怎么醒了？”
林仓提着灯，光亮映出他眼下的青黑，怏怏道：“失眠，我一向睡的晚，听见下人的声音，来看看。”
左星剑先差弟弟过去，留下两人说话。
左星剑胳膊有些酸，往上抱了抱被子道：“我能有什么事，皮糙肉厚，就算房梁砸到我身上我都死不了。”
林仓眉头微不可见的皱紧。
少年鼻尖通红，看得出来很冷。
净说大话。
“你今夜，来我的屋子睡吧。”林仓开口，等着左星剑的回应。
什么？什么？！
左星剑晃了晃头，发现并不是幻听。
他下午刚拒绝了林仓，如今虽然还想拒绝，但......
昏暗的光下，林仓背后是风雪，眼神中隐隐透着期待，再一想到林仓下午时失落的样子，左星剑不忍心了。
他听见自己说：“嗯，一起吧。”
雪夜下，林仓里面穿着洁白单薄的里衣，外面披着大氅，牵着矮他一头的少年慢慢走向亮着暖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