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静养,余毒也清理掉了。
左星剑抡了抡手臂,感觉他又回到了从前健健康康的时候。
“其实大家不用都来。”左星剑从未感受过亲情的温暖,他看着林父林母,不好意思的咧出白牙。
他没想到林仓父母作为一府之主和当家主母会对他一个小小书童格外重视,他思来想去只能想出是因为林仓的缘故,全沾了林仓的光。
林母推辞了一番,说左星剑见外,将刚熬好的乌鸡汤端了出来,“哪有的事,先把鸡汤喝了吧。”
乌鸡汤飘香,汤底漂着油花,十分诱人。
左星剑鼻尖微酸,他捧起碗,喝了个干净。
那次洪灾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喝专门做给他的汤。
“好喝吗?”林母用手帕仔细擦掉左星剑嘴边的汤渍,“厨房还有好些,你想喝尽管和伯母说。”
左星剑点了点头。
林父林母走后,四下安静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他受伤,管家也给他换了一间单独住的屋子住,即使当初的房子已然修好。
人都走后,只有林仓不肯回去,站在窗前不知摆弄什么。
“你在弄什么?”左星剑走近,林仓侧身,他立刻在他身后看到了一大捧热烈、灿烂盛开的黄色花朵,被栽种在装有土壤的陶盆之中,像极了可以飞舞的蝴蝶。
左星剑想起林仓说过,喜欢活泼娇小的花,这一盆刚好符合他的要求。
“你喜欢的花?”左星剑不自然的挠了挠耳朵,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盆花,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怪得很。
“喜欢,”林仓轻轻抚摸花瓣,目光温柔又细腻,仿佛对待极为珍重的宝物,回望他道:“像你一样小。”
像他一样小?
左星剑愣住了一会儿,忽然懂了林仓说这话的意思。
竟然用花来内涵他!
他就说当时林仓一定偷看了,还不承认。
左星剑讪讪没理会。他太久没出屋子,现在最急迫的愿望就是出去野。
小孩儿不经逗,说了几句玩笑话就恼了。
林仓摇摇头,摆好花盆,也跟着出去。
左星剑想甩开身后人,他一跃跳上墙头,稳稳当当坐好,荡着双腿看外面,顺便给林仓做鬼脸。
林仓无奈摊手,只能坐在院子里喝茶看书。
一堵墙隔开两个世界,墙外是热闹自由,墙内是安稳舒适。就像在林府生活的这段日子,和以前流浪饿肚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天差地别。
左星剑看着树杈上短暂驻足的麻雀,下一刻被马车惊走的飞向一边,想到了自己。
不是他的家,终究是要走的,不能太留恋这里。
马车轮子噜噜作响,在左星剑眼前驶过后,停在了不远处林府的大门前。
下人见到人来了,立刻摆好脚凳,扶着马车里的小姐出来。
秦霜腰肢纤细,面容姣好,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风范。林夫人见到自己的义女,心花怒放。
“这么些年没见,霜儿长得更标致,更漂亮了。”林夫人拉着义女的手,忙带到屋子里。
一路风尘仆仆,秦霜却没喊累,只挑好玩的事讲给林夫人,林夫人越看自己的这个义女越喜欢。
秦霜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稍显正经:“这封信,家母让我带给义母。”
秦家世代从医,见过了无数的生死离别,知晓世事少圆满,因此劝林父林母放下治好林仓身体的执念。
林母打开看信,秦霜以为义母多少会心中难受,但在她的表情上却见不到一点哀愁。
林母把信收起来,和没事人一样,笑着对秦霜说:“你母亲总是挂念我,又叫我开心些。”
秦霜附和点头,“母亲关心义母。”
林夫人想起些什么似的,她坐近,拍了拍秦霜搭在桌沿的手背,问道:“霜儿,你母亲还没给你许人家吧?”
秦霜不知义母怎么突然关心自己的婚事,她含羞道:“母亲希望我多在她身边一段日子,还未许配人家。”
“那如果仓儿身子好了,你愿不愿意......”
林母话还未说完,秦霜开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看家母和家父的意思。”
这意思就是不愿意。林母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她抽回手,热络又不失礼仪道:“也是也是,仓儿身子能不能好还是另外一回事,是义母太着急了。”
林母走后,秦霜才后知后觉。
义母待她如女儿一般好,向来不过问她的婚事,也从未有撮合她和林仓的举动,而今日却直接问她愿不愿意。
还说林仓的病能好......
秦霜想不明白自己父亲都医治不好的病竟能痊愈,她站起身,打开窗子透透气。杏眼目光倾斜,看到了院子里亲昵打闹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往日正襟危坐,严肃自持的表哥,正举着双手,宠溺地要接墙上蹲着的不羁少年。
上墙容易,下墙难。
左星剑眼睛大概量了量地面到墙顶的高度,被骇的咽了口口水。
想当初他大半夜翻墙去偷摘枣,被人发现了跳下墙一点不拖泥带水,也不知现在就这么个小墙头,他越往底下看竟越发懵,扣着墙壁的手不由自主用力抓紧。
怂了,他真的怂了。
“午膳时辰快到了,不去吃饭?”林仓扣下书,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墙上犹豫不决的少年。
“不,不去,我这里风景好,我再等,等一会儿。”左星剑假装不害怕,恕不知林仓将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那我先去。”林仓说着就要走,左星剑见不好,立刻喊住他。
林仓走了可没人把他从墙上弄下去。
“你等等。”
林仓停下脚步,看少年。
左星剑摸摸鼻尖:“你帮我拿把梯子,我......我怕直接跳下去吓到你,换个稳妥的法子。”
林仓对这番说辞哭笑不得,他压下笑容,看了看墙角偶然摆放的一架梯子后,悄然丈量了墙到地面的高度。
这堵墙实属不高,是林府最低的墙,只比他高了半个身子,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接下身材小巧的左星剑应该不成问题,大不了就是两人一起滚在草地上,不用梯子完全可以,没有一点危险。
林仓朝左星剑伸出手臂,“没有梯子,我接着你。”
“你接着我?!”左星剑说的很大声,几只墙边的鸟被吓得四三纷飞,“你确定抱的住我?”
林仓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激将道:“你害怕?”
左星剑很吃这一套,被质疑后,他立刻看好了位置,准备一跃而下,在这时,一架梯子却出现在眼前。
秦霜扶着梯子,对左星剑道:“从这里下。”
左星剑果断舍弃了林仓的两条胳膊,选择了格外安全的木梯。
——
“你什么时候走?”
用完午膳,林仓被母亲留下单独和秦霜说话。
他一想到左星剑刚刚在饭桌上看秦霜的眼神,密密麻麻的嫉妒闷得他透不过气。
秦霜是个聪明人,轻而易举明白了林仓的话中意。
“我在义母家小住一段日子,妨碍到林公子了?”
林仓神情一如既往的冷,仿佛谁都是他脚下的泥,秦霜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点傲气。林仓毫不留情面的坦白,“是,很妨碍。”
秦霜倒茶的动作一滞,想了一遍自己今日的所有举动,并没有找到会惹恼林仓的出格之处。不过几秒后,她想到了一件事。
她给左星剑搬了梯子。
她自诩相貌不俗,许多才俊看她一眼便喜欢的非她不娶,可没想到,林仓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也会吃她的醋。
不是从来看不上她吗,怎么吃起醋来这么凶。
秦霜恢复了游刃有余的样子,“我就给你的小书童搬了个梯子,至于吗?”
“至于。”林仓定定道。
秦霜看林仓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她本来还要打趣林仓对她许久未见竟一往情深,但林仓没说完的话,彻底打碎了她嘲讽的念头。
林仓认真道:“秦霜,离我们远点。”
“我们?”秦霜放下茶杯,茶水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晃动。
林仓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我和我的书童。”
荒谬,荒谬至极!
秦霜陷入怀疑之中。
林仓忽视她的不解,继续说:“就像今天搬梯子的时候,我看见了梯子,你其实不用自以为是的掺进一脚。”
“你看到了梯子?那为什么要谎称......”说着说着,秦霜质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十分了解林仓脾性,也就明白了这样做的意图。
左星剑就像一只羊,而林仓就像披着羊皮的狼,他看上了名为左星剑的这只羊,一切的谎言都是为了获得羊儿的信任,之后再拆入腹中。
不得不说,林仓好计谋。
可......林仓为什么要这么做?秦霜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
两人都是男子,首先排除了喜欢的可能性,再之后,左星剑也不像身怀绝技的人,只是个普通小子罢了,林仓并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秦霜压不下好奇心,她问:“一个书童,你做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想捉弄人心?”
林仓掀起眼皮,对她的想法很无语。秦霜被瞪了眼后,撤掉脸上不怀好意的笑,便看到林仓一改高傲,眼眸柔和如水。
林仓回答说:“因为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