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段邃才将陆斯陶送回章城。

回到陆宅，天色已经不早了，爷爷还没回来，陆斯陶将段邃拉到自己卧室待了会儿。

晚上段邃离开时，陆斯陶下楼送他，正遇上爷爷回家，

段邃礼貌打了声招呼。

陆启攸笑着点点头，又把他叫去了书房。

陆斯陶没进去，在书房外的檐廊下望着夜色发呆，直到听见身后书房的开门声，她回身。

段邃从书房里出来，见她还等在门口，他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担心我？”他声音带着笑意，逗她似的。

“那倒没有。”陆斯陶静静地说，“爷爷不大可能为难你。”

他笑，牵着她的手离开檐廊，主动交代方才的谈话内容——关于他后续的事业及人生规划。

陆斯陶明白，爷爷是担心她。

这个话题，段邃早跟她说过。

段邃的计划是拿回段氏的股份，他对管理集团兴趣不大，将来可以请职业经理人打理。

对此，陆斯陶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她有自己喜欢的事业，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都支持对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这段时间，段邃的确很忙，这次回章城，主要是陪陆斯陶，顺便处理一些基地的事，过几天还需回浦城。

现阶段，他长住章城有些不现实，只能时常在浦城和章城之间往返，陆斯陶空了，也会去浦城找他。

-

转眼到了年底，爷爷安排游轮出海，要带陆斯陶和几个小辈一起。

陆斯陶听爷爷说郁老也会在，她便问了段邃是不是也一起上游轮。段邃说，他那时刚好有事，走不开。

陆斯陶有些遗憾，不过，她的伙伴们都在，她在游轮上也不会太无聊。

上游轮那天，天气很好，陆斯陶将爷爷送到房间休息，便和沈书瑜一块去露天吧台坐了坐。

不多时，温叙言和尹泽骞也过来了。

因是私人游轮出海，没外人在，几人说话也随意了些。

温叙言说起段邃：“他藏得挺深，没想到居然是浦城段氏的……我第一次见他就说过，看起来不像一般人，还真是。”

“上回我去浦城出差，在私下的场合遇到他，着实惊讶，当时还想，他是换了卧底任务？”尹泽骞玩笑说，“可见斯陶的眼光，也是毒辣。”

陆斯陶忍不住笑，顺着说：“当然了。”

虽然是阴差阳错他才来到自己身边，但说到底，正因为那个人是他，陆斯陶才愿意接受，若是换成是别人，她可能就会选择别的方式应对了。

沈书瑜说：“我也听说了，浦城段氏大公子回归，手段之厉害，颇有郁老的风采，筹谋似乎不小。”

“依着他与斯陶的关系，起陆若插手，他必然会省去不少力气。”温叙言看了眼陆斯陶，“可他竟然没借助你的力量，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陆斯陶无语地瞅他们：“这里是段邃的夸夸群吗？”

几人笑，闲聊起今天一块上船的一个同辈主动请调西北部的事。

爷爷遣人过来找陆斯陶，说是郁老到了，让她去打个招呼。

陆斯陶到的时候，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穿深色大衣，身姿笔挺，高大峻拔，不是她男朋友还能是谁。

陆斯陶顿了一瞬。

她面不改色的走到爷爷身边，没看段邃一眼，只礼貌地跟郁老问好。

其实陆斯陶小时候见过郁老，但是时间久远，爷爷的朋友又多，她见得多了印象便也不深了，今天见，郁老给她的印象和爷爷差不多，都是私底下风趣可爱的老爷爷。

郁老似乎还不知道她和段邃的关系，寒暄几句，郁老给她介绍身后的段邃。

段邃刚要开口，陆斯陶抢先一步，礼节性微笑颔首，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礼貌疏离地说：“段先生，久仰。”

知道她是故意在闹，段邃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配合地轻点了一下头：“陆小姐。”

陆启攸和老朋友在一块都是聊他们自己的事，鲜少聊起小辈，再者，他向来以为孩子们自己的感情问题无需长辈过多插手，除非是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他才会去给小孙女撑腰。

依段邃的脾气，除非是要结婚了，平时大约也不会主动聊起自己的感情生活，老郁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他的孙女他还是了解的，这么说话，必然是故意假装跟段邃不认识，陆启攸也不管，由着他们闹腾。

他甚至还帮自己孙女添一把火：“上回见段邃，还是几年前吧？那时候说还没有谈女朋友的心思，现在呢，有女朋友了没？”

“……”

段邃看了陆斯陶一眼，颔首说：“有。”

郁老惊讶，他本来想说陆家这小姑娘看着漂亮喜人，段邃也反常地盯着人姑娘不挪眼，他想撮合撮合的，没想到有了。

以往郁老最担心这个外孙，这孩子哪都好，心性坚韧，性情内敛，行事稳重有担当，可从不轻易表露情绪，像是对谁也不能敞开心。郁老不是没想过给他介绍不错的小姑娘相处，每回都是刚提一嘴，就被他驳回了，再提，人就直接回队里了。

他还以为他铁了心要自己过一辈子呢，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谈了个女朋友。

不过，都谈女朋友了还这么盯着人姑娘看，不像话！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像话了！

郁老不动声色地拍他一下，转头笑眯眯和陆斯陶说话：“斯陶谈男朋友了吗？”

陆斯陶乖巧弯唇，摇头说：“没有。”

郁老笑说：“斯陶这么优秀又漂亮的小姑娘不缺男孩子喜欢，不着急，慢慢挑。”

陆启攸说：“是得好好挑。”

陆斯陶：“嗯。”

段邃：“……”

长辈在一起叙旧，小辈各自散去。

陆斯陶从前面走，段邃跟在她身后。

段邃的房间在陆斯陶的隔壁，刚拐到走廊，他就伸臂揽住她的腰，推开房门将人带了进去。

“你做什么？”陆斯陶丝毫不惊慌，却说着失措的台词，“我喊人了。”

“喊啊。”他将她压在门后，鼻尖磨着她的脸颊，低声说，“来一个，我打残一个。”

“好残暴。”陆斯陶手按在他的胸口，没推，摸他的心跳，“我要报警抓你。”

他按住胸口处她的手，握着往自己衣扣缝隙里塞：“手这么凉，冷不冷？”

“报警抓你呢。”陆斯陶不满他出戏。

段邃笑，唇贴上去，吮她的唇：“不怕。”

“抓你都不怕，那你怕什么？”

“怕你不理我。”他扣住她的后颈，加深这个吻。

辗转到沙发，他将她抱坐到腿上。多日不见，两人的情绪都有点难以自抑，可等会游轮开动，还要出去见长辈，也不能做什么。

段邃抱着她平复心绪，她摸着他的耳朵嘀咕：“被我男朋友知道，你就惨了。”

段邃哭笑不得，陪她闹：“那我和他打起来，你帮谁？”

“你们两败俱伤，我找新男朋友。”她说。

腰间的手突然箍紧，陆斯陶不禁“欸”了一声，一仰头，被他压下来的唇吻住。

“不许说这样的话。”他轻咬她的唇。

他“发疯”的点让陆斯陶哭笑不得，她不满嘟哝：“那你还骗我呢。”

“想给你个惊喜。”他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多久没见了，怎么会真不来。”

“是不是想我了？”陆斯陶眨眨眼。

他用拇指指腹摸摸她的脸：“你说呢？”

“每次都反问我，”陆斯陶撇过头，“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

“真不知道？”他低头下来，鼻尖贴着她的脖颈缓缓往下滑，带起一阵战栗。

“……”

陆斯陶脑海里“嘣”的一下就冒出了每次隔了许久再见面，他眼尾通红，压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近乎疯狂的掠夺，翻来覆去，不能自已的画面。

夜夜无眠，颇有种思念成疾的意味。

她咽了咽喉咙，目光清澈地看向他：“我只知道你喜欢做——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含咬住唇，堵住话音。

他总是这样，不让她说。

可做的时候倒是喜欢听她说。

陆斯陶反咬他的唇，但没敢用力，毕竟长辈都在，被看见了尴尬的不止是他，咬伤他的“凶手”会更尴尬。

游轮开动，沈书瑜打来电话说他们在高尔夫球场这边，问陆斯陶还来不来。

陆斯陶说，段邃来了，一起过来，他们介不介意。

大家自然不会介意。

游轮上的小型高尔夫球场建在船尾的甲板上，也是露天的。段邃怕她冷，出了舱就要帮她把外套的扣子扣上。

陆斯陶拨他的手，说这种扣子就是装饰用的，扣上就不好看了。

两人为了几颗扣子，站在通道口来回拉扯。

郁老和陆老散着步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段邃微俯着上身，好声好气的说着什么，像在哄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与此同时，他的手往人姑娘的领口伸，人姑娘不高兴的拨开，他还继续伸过去，她再拨开，他再伸……来来回回。

末了，他干脆敞开自己的大衣衣襟，扣住小姑娘的腰，将人整个裹进怀里抱着，低头亲亲她的头发，揉着脑袋继续哄骗。

郁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用拐杖指着段邃，先稳住身边的老伙计：“你先消点气，消点气，我绝对饶不了他，我今天非得打断——”

他正要往前冲，被陆启攸拽了回去：“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处理。”

郁老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可是你孙女，受欺负的可是你孙女。”

“年轻人谈恋爱你看不出来啊？”陆启攸山下打量他一眼，“你没年轻过？”

“……？”郁老反应好了一会儿，依着段邃的品性，的确做不出来直勾勾盯着人姑娘不挪眼的事情，更做不出来骚扰小姑娘的事情……原来这两个孩子在谈恋爱。

那刚才一个说有女朋友，一个说没男朋友，还假装不认识，俩人是闹别扭了？

陆启攸说：“可不是闹别扭了么。”

郁老假牙都快气出来了：“你还在那帮腔，合着就我被蒙在鼓里。”

陆启攸大笑。

郁老回神过来想想，倒是高兴的，这孩子在一块，他自然是一万个赞成。方才看段邃，也像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在闹别扭，但这俩孩子看起来，感情着实不错。

郁老握着拐杖笑得合不拢嘴，又差点把假牙笑掉出来。

但晚些时候，他还是把段邃叫进房间骂了一顿，合着一圈人都知道，只家里人不知道。

段邃也不反驳，笑着听完。

骂完段邃，郁老转头就笑眯眯地指着手机里的照片，送陆斯陶这个东西，送陆斯陶那个东西，皆是价值不菲的藏品，说在上岸后让人全送去给她。

陆斯陶直跟段邃感慨，外公好大方。

段邃说：“这是外公对小辈表现喜爱的方式。”

陆斯陶煞有介事：“我喜欢这种方式。”

段邃笑。

在海上度过几天，游轮驶回港口，下船时，陆斯陶和段邃只简单告了别，因为再过几天，过了新春，段邃会去陆家拜年。

年后，段邃在浦城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有更多的时间待在章城和陆斯陶在一起。

这段时间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少，却仍觉得不够，总想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周璟开玩笑说，你们这是热恋期，必经阶段。

周璟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很久之后会再说一句，你们这是热恋永不落幕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开春后，段邃和陆斯陶计划起回昌腊看老队长的行程，出发的日期选在了春分节气那天。

昌腊在西南边境，气候宜人。

虽已过春分，可章城还是有些冷，树木刚抽了点芽，而此时的昌腊已草木茂盛，陆斯陶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趴在车窗上往外眺望，一片鲜绿，间或五彩花朵点点。

陆斯陶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处处都感到新奇，见了很多可爱的人，听了很多感动的故事。

他的战友提到段邃曾跟她说过的，他那位很像二虎的德牧战友六一，陆斯陶才知道，六一是在危急时分叼起来不及拆除的炸弹远离人群从而牺牲的。

老队长的墓在山坡上，段邃和战友们去看老队长，他们在一起说话，陆斯陶忽然很感慨，她所处的环境，日常看见的感情，大多是利益为先，这种纯粹的战友情，是让人动容和向往的。

从段邃战友的口中，陆斯陶得知，当初段邃立了不少功，都要升少校了，却自请离队了。

晚上，结束之后，陆斯陶枕在他臂弯，忽然想起来，就问了问他为什么。

段邃说，最后的那次任务中，是老队长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胜利，他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荣誉。

陆斯陶轻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可是，我想，你们队少了谁，任务都不会顺利完成，你的荣誉是你应得的，老队长肯定也这样想。”

段邃低头埋进她颈窝，没说话。

陆斯陶莫名觉得此刻的他像一条脆弱的大狗狗，让人心软，倒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状态，她摸着他脑后的短发，轻轻说：“你不要总责怪自己，我有点心疼。”

他轻轻笑了下，低低“嗯”了一声。

-

离开昌腊回章城，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谷雨节气过后，天气转暖，章城的花也陆续开了。

起陆旗下某艺术类项目开幕，陆斯陶替爷爷参加了开幕式，晚上还有一场商务晚宴。

结束后，段邃来接她，陆斯陶累得趴在他怀里不想动。

段邃抱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今天爷爷不在家？”

“嗯……去港市了。”陆斯陶抬眼看着他，眨了眨，“漂亮哥哥今天跟我回家吗？”

他笑，低声说：“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他只笑，不答，将她放到副驾驶位置上，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驶向主路。

陆斯陶看路标，似乎就是回家的路，但驶过了瑰溪湖，车子却没停下，沿着瑰溪湖一直开到湖对岸，才停在一栋建筑前。

陆斯陶疑惑，他仍是不作声，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现代风格的庄园别墅，院侧竹林沙沙，开了灯，陆斯陶放眼看四周，也有水榭有凉亭，池塘假山，树影憧憧，却和陆公馆的风格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这里是……”陆斯陶转头看向段邃。

他说：“你的。”

陆斯陶眨眨眼：“你买的？”

他点头：“嗯。”

去年就买了，一直在修，刚完成不久，最近在忙，还没有合适的时机跟她说。

陆斯陶看着他：“你要把这座园子给我？”

“对，给你的。”他说。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段邃笑，轻声说：“送礼物不需要挑日期，你开心也是。”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虽然各种节日他也会送礼物给她，但他平时送她东西，从来不挑日期，想送就送了，只是因为她喜欢，他想让她开心。

陆斯陶心里一霎软软的，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很开心，谢谢你。”

段邃又是笑：“今天晚了，你先休息，明天再仔细参观？”

陆斯陶点点头，跟着他进主楼。

卧室里准备了她平时用的东西，陆斯陶确实累了，洗完澡就躺在床上不想动，但也没睡着。

段邃抱着她，什么也没做，只安静享受着这种温存。

她的手不老实，在他腹肌上乱摸，问他：“你送我一座园子，是想我搬出来住吗？爷爷会揍你的。”

他失笑，低声说：“只是想送给你，楼上有个大的阳光房，里面种满了花草，你应该会喜欢。”

“你平时还是住基地，没有给自己买园子吗？”

“嗯。”

陆斯陶抬手摸摸他的脸：“那我请你住在我的园子里吧。”

段邃笑，轻声说：“那我一直住在你的园子里好不好？”

“一直是多久？”

“一辈子那么久？”

“那也太久了。”

“不愿意？”

陆斯陶慢吞吞地说：“那好吧，让你住。”

“嗯。”段邃低头亲她的额头，“好了，睡吧。”

怀里的人阖上眼睛，大约是困极了，很快便呼吸平稳绵长，睡熟了。

段邃垂眸看着她，目光静又深。

她还很年轻，没想过结婚的事情，段邃自然也不会逼她去想，他还是想等到她有与他结婚的念头的时候，再和她谈论这些事。以她的意愿为先，顺其自然就好。

……

陆斯陶这一觉睡得很好，早上醒来的时候，段邃不在身边，没开窗帘的室内光线昏暗，窗外雨声沙沙响，起床气上头，她忽然好难过。

陆斯陶瘪瘪嘴角，给段邃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又问：「你去哪里了？」

他很快回复：「我在外面，你开窗看看。」

陆斯陶跑下床，拉开窗帘。

屋檐滴落的雨水连成线，一片雾蒙蒙，陆斯陶看见长廊里，段邃正快步往主楼的方向走来，似乎是想快点见到她。

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肩宽腿长，整个人呈现一种冷硬的凌厉感，让陆斯陶想起在陆宅初见，不同的是，此刻他怀里抱着一盆玫瑰花。

花朵鲜艳盛放，像是给灰暗阴沉的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让人为之惊艳。

他抬眸，目光越过重重雨幕，正正好好与她的视线相撞。

他笑了，举了举手里的玫瑰花。

也就是这时候，陆斯陶看见玫瑰花盆，是他栽下那颗种子幼苗的花盆。

原来，那是株玫瑰花。

陆斯陶手指轻点自己的胸口，“送给我？”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问，但她知道，他懂的。

段邃笑看着她，轻颔首。

陆斯陶缓缓弯起眼睛，笑了，她趿着拖鞋，转身往楼下跑。

朝他飞奔而来的身影，飘动的裙摆，还有那双浸着笑的眼睛，清澈直白，是可爱生动，明艳鲜活的她。

天光似乎在这一霎忽然变亮。

段邃有一瞬失神。

他没有半刻迟疑地张开手臂，接住他的玫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三次元的事情耽搁，总是写得很慢，很想写好点，可又有很多不足，很感谢一直看文的小天使的包容，我心里很感动，就是不知道咋说，又怕显得矫情，总而言之，我会继续加油的，争取以后再开文都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