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舟正蹲在电脑前,双手支撑在台面上,听到这话把脑袋埋在臂弯里笑起来。
“很好笑吗?”俞城皱眉。
“你说这种话是想帮我还是害我?”潘舟说,“别忘了我还要处理你的绯闻,他可不是个知难而退的,说不定他一听说,直接把你捅出去,最后还是给我找大麻烦。”
“你不做经纪人不就好了,”俞城盯着潘舟的后脑勺,“让杨齐去操心呗。”
“你认真的?这种人理他干嘛,你一说他更上劲。他也就是过过嘴瘾,没几天就算了。”
她整理文件,确定都发送成功,也不再去点开收信箱里闪烁的新提醒,抱着电脑站起来。
俞城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脸。
他坐在低矮的铁箱上,膝盖打开,抬头望着潘舟,下颌线拉出漂亮的线条,暖黄色的灯光铺满他的一侧脸庞,高挺的鼻梁在另一侧投下阴影。
顺从的姿势,带着野心的眼神。
“不理他就好了?”他问。
潘舟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材像一堵墙耸立在潘舟面前,胸口几乎贴住潘舟抱着电脑的手指。
带着薄荷味洗衣液的味道的热气扑在潘舟面前。她下意识后倾,小腿后侧碰到行李架和电箱。
头顶昏黄的光线被俞城的后背遮住,占满临时更衣室的小空间。
化妆台的射灯在俞城耳旁的碎发形成光晕,侧面的白光斜斜打在俞城脸上,在深邃的眉骨和鼻梁之间留下一片阴影。
“你这是逃避,潘经纪人,”他低垂眼睛看潘舟的头顶,“不像你的作风。”
潘舟张嘴正要说什么,手机却响起来。
是制作组导演:“小潘,俞城那边处理好了吗?要抓紧拍后面的了。”
“让小宋和录音老师来吧,”潘舟侧过头,故意躲过俞城探究的眼睛,“就在停车场。”
潘舟挂掉电话,上下看了看俞城,最后拂去卫衣肩膀上的线头和几根碎发。
“一会你离海边远点,腿上不能再碰水了。”她说道。
俞城后退掀开帘子,回头示意她跟上来。
潘舟摆摆手:“你去吧,我不能入镜,在这多待会。”
他轻笑,踏出更衣室。
*
潘舟听到帘子外传来制作组的声响,从两片交叠的缝隙中往外偷看。
有嘉宾过来找俞城。
她看了看满当当的杂物,也坐在俞城刚刚坐过的铁箱上。
手机上没什么重要的通知,她保存下B市电视剧的拍摄进度,以及杨齐发给她的近期通告表。
小空间里难得积聚了热气,她舒服地放松肩膀,刷手机玩。
新发的啤酒碎片的朋友圈堆积了很多小红点,评论区非常热闹。
【韩卓:?学我说话?】
还有一条最近的评论,是她目前在B市合租的室友金霄发来的:【这有什么好玩的,什么时候回来补我一顿火锅?】
几天前,潘舟为了来Y市跟组这件事鸽了金霄一顿家庭小火锅。潘舟看着评论的文字,仿佛能想到金霄当时心疼土豆的样子,顺手就点进她的对话框。
【潘舟:想要什么特产?】
正是工作日,金霄回消息很快。
【金霄:给我在沙子里淘几克黄金回来。】
【潘舟:真是财迷。最近在忙什么?】
金霄发来一张图片。会议室的大办公桌,桌面铺满打印纸,有几叠厚厚的册子,中间夹杂着色彩各异的便签纸。潘舟歪过脖子看册子的封面,上面写着《The Unreal Life》。
这名字面熟,似乎在英国时街边的橱窗里见过。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词,是一本亚裔作家两三年前的家庭题材小说,穿插着惊悚元素,篇幅不长,后韵十足。
果然和她的记忆相吻合。
当时潘舟刚刚出国,本想找一本亚裔的外文小说来背一背单词,结果随手找到这一本表面温馨实际越看越阴森的小说。哪怕合上书,东方恐怖的后劲还是持续了很多天。
金霄在国内做出版社的翻译工作,经常接触到外文作品,这并不奇怪。
但已经审核出版的作品,为何要专门用a4纸打印成册,还要用那么多便签纸标记?
潘舟估计印象中小说的篇幅,打印出来有这么厚么?
像是为拍摄而制作的剧本。
潘舟当机立断播出她的号码。
“潘潘呀!”金霄很快接起电话,那边有笑嘻嘻的讨论声,“我刚还和同事说,猜猜你几分钟会打来电话。”
“快别吊着我了,”潘舟按耐不住好奇的心情,“要做影视改编了?”
“喔!四分钟就猜出来了,”金霄还不忘打趣,声音远离话筒对着同事:“我说过她很厉害吧。”
“我反应可快了,”潘舟得意洋洋,“交给你们出版社做吗?定下导演了吗?”
“是王琦梅导演。”
潘舟了然。
王琦梅最初是制片出身,到了三十五岁后才转行做导演,选片、改编都不走寻常路,作品成绩也很不错,在国内外都有过提名和获奖。
即使目前只有一本初期粗糙的剧本,潘舟仍愿意给这部未出生的电影打很高的分数。
她回忆着小说的情节,将二维的人物和俞城的样子贴合。
“我就想到你会感兴趣,毕竟现在你带的有艺人,”金霄认真道,“但我这儿只负责牵个头,不参与什么具体工作,我也只是告诉你有这一回事。如果你有想法,得靠俞城和你们公司自己了。”
“我明白的,”潘舟抬腕看手表,“你等着,我很快就回去。”
*
夜幕降临,在海边一天的拍摄接近尾声。
嘉宾几人围在篝火旁取暖,拿着长签子冲着火堆烤玉米和红薯。
俞城坐在小凳子上,认真地啃着玉米。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按住玉米两端,咀嚼时脸颊咬肌随着动作显出痕迹。
小凳子支撑不住高大的身体,俞城一手撑住椅面,双脚分开支撑重心。
他跑着神,听嘉宾们的讨论。
“让我看看你们都拍了什么?”撰稿人翻包,“第二天了,我们得做个方案出来。”
“我真是不习惯白天干活,”剪辑师女生害羞地笑了笑,“平时都熬夜赶工,早上拍东西一点灵感都没有。”
“这是拍的什么?”秦长宇看撰稿人的显示器,“溪流树叶的,这得有人才好看呐!”
“昨天第一天不是不熟悉吗,我是搞文字的,哪懂拍什么。”
博主唐如霜摆弄着运动相机,镜头取景框里正好是俞城随意地吃着玉米。
“好不公平,人长的帅,啃玉米都这么好看吗?”她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嘉宾。
几个人都笑起来。
“真是!”秦长宇凑过去看,“我们这些人上了节目都还是想着工作,说什么方案,计划。俞城平时可是演员呐,也没想着要演个角色出来。”
“这叫松弛感。”撰稿人若有所思,“我们来这不是上班的,得放松点。”
“不如就把松弛感作为主题,”秦长宇说,“现在真人秀我也懂点了。”
剪辑师播过几条视频:“拍俞城这几条都很不错。”
“多录几条吧?海边,夜风,漫步……主题也得用画面拍出来才行。”撰稿人主动提出。
*
嘉宾几人在高处,举着运动相机准备拍摄。
“我要怎么做?”俞城问道。
“随便走一走,表达你此刻的感受就好,松弛自然嘛。”撰稿人微笑说道。
夜空下水天一色,海上明月半隐云层,远处的海浪波光粼粼。
俞城低着头,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他换掉了胶鞋,现在穿着一双低帮的运动鞋,鞋头沾了一片细沙。
小腿的皮肤细细发痒,伤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愈合着。
要怎么做?
空气飘散着潮湿的咸味,带着冷气冲进鼻腔。
用你的眼睛作为画面,传达他们的感受。
开拍前潘舟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深吸一口,身体的毛孔仿佛都打开来,呼吸着海浪的味道。
俞城双腿一蹲,头冲着海面,躺在沙滩上。
头顶上,一层层海浪冲刷沙滩,由远及近再推远。湿冷的沙子粘在耳廓,耳边浪声忽远忽近。
他毫不在意是否会打湿头发,放慢呼吸的节奏,摊开四肢,仰头望着深沉的夜空,和几丝浅色的云层。
潘舟呢?他想。
*
潘舟站在摄影组背后,监视器上显示无人机的拍摄画面。
画面里俞城舒展地在海边摆出一个大字,深色的运动服,深色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镜头慢慢拉近,才能看到他散垂在沙面上被风吹动的头发,立体深邃的五官,因放松而微启的薄唇。
和透亮,沉静的眼睛。
潘舟把脸埋进衣领里,无声地抿着嘴笑起来。
“潘姐!”
刘助理喊她的名字,提着大包,从远处走过来。
“你来啦,不好意思突然喊你过来,你先稍等一下。”
潘舟抬起小行李箱,把上面的挎包背在肩上,戴好手套。
她叫住身边的工作人员:“你好,麻烦帮我把俞城叫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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