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的乡村土路上,绿白相间的出租车快速行驶着。潘舟坐在后座,不断看手表。
“师傅,还有多久到呀。”
“这也急不得,土路开不快。”
今天上午,一等宴会的邀请卡寄到公司,她就马不停蹄地赶来Y市,下了高铁就打上出租车,但还是晚了一点。
低头刷手机,刘助理半小时前发来消息,俞城的最后一场就要开始了。
【我马上就到了,几分钟吧。】
车速反而慢下来,她疑惑地从车窗往外看。
本就狭窄的单行小路前方停着很多车,一眼望去全是拥挤在一起的车屁股。
“这地方哪来这么多车?”司机师傅抱怨,“姑娘,前面太偏了,我就不开了,你看这还堵着,一会儿我回去也拉不到一单。”
“好好,麻烦你了。”
潘舟夹着单肩包下车,从车道外的杂草里往前走。
越往前走不仅是车多,人更多。
临时停车场的空地上,除了剧组的工作车,还围着很多年轻女孩,背着相机和标牌,聚集成一团,往树林里的拍摄方向挤来挤去。工作人员战成一排,拉着警戒线。
她张着嘴,拎着大包呆在原地,一时感到无处下脚。
怎么会有这么多粉丝?
应该是下一位的特邀嘉宾今天要到场,粉丝们就提前到拍摄地蹲点了。
潘舟看手机上刘助理的位置共享,这里距拍摄点还有一公里,身边还有刚赶来的粉丝匆忙冲上前。
时间所剩无几,就算人再多她也要挤一挤了。
她硬着头皮,跟着身边的粉丝一起往入口处推搡。
粉丝正在队伍里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
“别挤啊,我先来的!”
“抢什么抢,前面哪还有位置,站着不动不行?”
“不好意思了大家,我是工作人员,让我过一下吧!”她在乱糟糟的骂声中大声说,但声音很快淹没在哄吵中。
她回头一看,自己身后的人也越积越多,赶紧及时转身退出这一片拥挤,准备绕路从侧面进去。
*
潘舟绕过停车场,多走几百米,是一片废弃的旧村落,没人居住。
她琢磨着方向,走到胡同深处,小心地推开一家半掩的旧门,院子里净是破败的景象。
潘舟爬到墙边的石磨盘上,站起来看远处。
院墙外是茂密的树林,缝隙中,制作组工作人员黑灰色的身影就在眼前。
她在心里长出一口气。
她扒着墙头望了望,如果要走出胡同再找拍摄点,那就未免绕了太多路,时间也好像来不及。
手机铃声响起来。
“潘姐,你到了吗?已经要拍了。”刘助理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跟俞城说你就到了,他说要去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他知不知道综艺是拍他的,”潘舟一肚子着急的话没法说,“你赶紧跟他说我真马上就来了。”
“他已经走了——”
潘舟踮着脚,探头看了看院墙外侧。
农村自建的墙面很宽,因为长时间废弃,也没有插着防盗的玻璃碎片。外侧贴着墙面堆了一排低矮的石墩,土墙表面有不平的突起。
她干脆挂了电话,把单肩包抗在肩上,隔着墙扔了出去。
随后手掌扒着墙头,用力将上半身撑起,一条腿骑了上去。
“你是哪家的?”
潘舟正控制着平衡调整身体方向,把肚子贴上墙头,院子的小破门就被推开了。
几个粉丝拿着相机和应援物,气势汹汹地盯着潘舟。
“咳,我是工作人员。”潘舟把脸扭回来,忽视动作的滑稽,尽力做出严厉的表情。
她看到应援标语,不是俞城,写的是另一个男艺人的名字。
“你这个样子还装什么工作人员?”粉丝说着就放下背包掏出相机。
“不好意思,这边是拍摄区,粉丝不能再过来了。”潘舟严肃地说,“我的工作证——”
——工作证在墙的另一边,跟着挎包一起扔过去了。
她有苦难言,只好闭上嘴,双手扶着墙头尽量撑起上半身,勉强保持威严。
“不是,就你能去,我们就不行了?你是谁家粉丝?”
一个粉丝拿出手机,一副要叫人过来的样子。
“我有急事来不及,”潘舟不再多说,感觉骑在墙上的大腿内侧都麻了,“总之我得走了,但你们真的不能过来,抱歉了。”
她转过头,在狭窄的墙头交替了受力的腿,把右腿向墙另一边垂下去。
一旦伸了腿出去,才真切感到脚尖到石墩的距离。她心里发虚,考虑要不要一闭眼直接跳下去算了。
潘舟控制住自己不往下看,把视线瞟向远处——
有个人。
俞城站在十几米外,微微抬颌,气定神闲地望着自己。
轻薄的黑色冲锋衣,卡其色的鸭舌帽。
宽肩撑起肩线,手臂垂下流畅的线条,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放松地站着。
潘舟吓一大跳,心里一紧,更觉得要掉下去,下意识抱紧墙头,几乎把脸都贴上去,惊恐的眼神直直冲着俞城。
他低着头低沉地笑出声,嘴角在鸭舌帽的阴影下扯出漂亮的弧线。
“别笑了。”
潘舟从惊吓中恢复,板着脸说道。“快点过来把我弄下来。”
俞城悠悠然晃着腿走过来,站在墙根,仰着头有趣地看着潘舟。
“好久不见,就是这样来接我的?”他仰头说话,脖颈上喉结凸显,帽檐下的下颌线清晰,依然插着口袋,不着急帮忙。
“要不是你跑出来,我能翻墙吗?”潘舟控制音量,小声抱怨。
但俞城只是悠闲地站着,也不说话,看不够的样子。
潘舟抱着墙头,垂下来的右腿往俞城身边的空气蹬了一脚。
“快点啊!”她干着急,另一边还有粉丝,“你不帮忙我要翻回去了。”
俞城无声地笑着,终于向高处伸出手。
潘舟移动另一条腿,背对俞城,上半身扒着墙面缓慢地往下蹭。
一双手突然握住自己的腰侧,手指贴着腹部,指尖几乎碰在一起。
她刚感受到腰上两边传来的温热,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托起,从上往下,双脚立刻触碰到地面。
她一脚没站稳,身体歪了一下。
一只大手拽着自己的臂弯,将她撑起来。
俞城站在她身侧,俯身把之前潘舟扔在地上的包捡起来。
“谢谢了,”潘舟松了口气,拽好衣服,接过挎包,“走走,快回去。”
潘舟慌慌张张往拍摄点走,俞城跟在她身旁。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问。
“先看到地上扔了个大包,”俞城侧过头,“后来看到墙上趴了个人,我以为是偷拍。”
“我趴了那么久,你都看不出来是我?”
“走近就看出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在潘舟头顶环绕。
潘舟本想接着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来帮忙,后来一想,不外乎是为了多看看她的笑话。
她用余光观察俞城。
几天没见,他的状态还不错,至少现在看起来莫名其妙挺开心的。
左腿的伤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走路稳健。
“刚到?”俞城问。
“刚刚到,下一期的嘉宾今天要来,他们团队应该是放出了消息,外面被粉丝围的跟演唱会一样,”潘舟叹口气,“你最近拍摄怎么样?”
“还可以吧,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你的标准。”俞城说。“你剧本谈怎么样?”
“……没谈下来。”潘舟摇摇头。
她想到之前离开时在车门处的承诺,答应谈剧本之后会在他杀青前回来,却差点失约。
三年前,她的小狗在公寓里等她下班,她也总是入了夜才迟迟归来。
“但我一忙完就赶紧回来了,真的尽快了,真的。”
她解释道,诚恳地抬头看俞城。
俞城墨黑的眼眸也在鸭舌帽檐下盯着自己。
“我知道了,”他收回眼神,望着远处,喉结滚动,“看到你翻墙也要来,就知道了。”
*
他们走近了拍摄区,宋丰原VJ站在一棵树下,他向潘舟点头,算是打招呼。
俞城向他抬了抬手,调整了胸口麦克风的位置。
潘舟心领神会,停下脚步。
他加快步伐,宋丰原举起摄影机跟在他身后,两人配合默契。
潘舟等两人走远了,才走向制作组背后工作人员聚集的地方。
“潘姐辛苦了,”刘助理迎过来,递给潘舟一杯热水,“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潘舟皱眉,“俞城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拍摄上都很好,我觉得都挺顺利的”刘助理说,“就是前天晚上发了点脾气,换药的时候伤口又流血,也不让我帮忙。”
“因为镜头而生气吗?”
“不是,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剧本的事生气,后来感觉是因为你不回来,”刘助理观察下潘舟的神色,“我还担心今天他见了你吵架。”
“……没事,我回来了你就不用担心了。”潘舟说道,省去了自己爬墙的部分。
一个烫着大波浪长卷发的女人从背后拍了潘舟的肩膀。
“我听副导演说,你是俞城的经纪人?”
“对,我是潘舟,”潘舟之前在剧组中没有此人的印象,“您是?”
“我今天刚来,看一看剧组怎么样。上午就想找你说说话,但导演说你现在才来。”女人环抱手臂,把目光投向远处,“没想到俞城的经纪人这么年轻,你就叫我万姐吧。”
潘舟顺着万姐的视线,看向草坪的俞城。
嘉宾几人正在草坪上分成两队扔飞盘。
俞城正呈半蹲姿势,张开双臂防守着面前的户外博主女生。女生灵巧地扭转方向,将飞盘扔向远处。
对手将飞盘传回来,俞城高高跳起,抢在他人之前在空中抓住飞盘边缘,随即侧身,从刁钻的角度抛向得分区。
他跑动,跃起,骨节分明的手挥起。
队友和对手喊话欢呼,他鸭舌帽檐下的嘴角始终淡淡地笑着。
“我是品牌方的,替公司来看看情况,”女人掏出手机对准俞城,“尼罗鳄户外。”
“我有印象,服装都是您这边赞助的。”潘舟笑着说,马上掏出名片。
尼罗鳄是欧洲知名户外品牌,速干衣和冲锋衣市场反响很好,属于中高端品牌了。
“我今天第一次见俞城,跟照片一样帅气,不过运动起来很有感觉,和照片不一样的感觉,这是我没想到的。”
女人将潘舟的名片夹在手提包的内侧,继续举着手机,随意地问潘舟。
“俞城现在有户外的代言吗?”
作者有话要说:
潘舟跟别人说自己是工作人员,怎么总是没人信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