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聒噪，带着嗡嗡的震动，在潘舟脸侧响起来。

突然而来的激烈铃声就在她的耳侧，心脏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潘舟眨着眼睛接起电话。

“喂？”她眼睛都不睁开。

一夜无梦，就像没睡觉一样。此时房间昏黑一片，天色未明的样子。

“你怎么跟小明星住到十一楼去了？”室友金霄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意思，”潘舟重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声音迷糊，“晚点说。”

本来就常常入睡困难，好不容易睡得又香又熟，她完全不睁眼，全靠意识回复。

“醒醒了，今天周四！做着梦呢？”

是室友金霄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才几点——”潘舟眯起一只眼，把手机举到眼前：“十点半了！”

瞌睡一扫而光。

她惊坐起，发现客厅的窗帘严丝合缝，阻挡了阳光。

今天还要按照原日程带着俞城去影视公司扫楼，给《追逐田野》的综艺做直播和宣传。

扫楼说不定还会遇到章子晋。

还好昨天她提前领回来俞城代言的服装，下午的扫楼也赶得上。

但昨天，她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没拉窗帘，定好的八点的闹钟也没响。

她反复看手机，怀疑自己的回忆到底是现实还是做梦。

“真没睡醒啊！”金霄在手机里笑起来。

“看错表了。昨天你去哪里了，我和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我。”

“昨天晚上跟同事蹦迪去了，信号不好，给你发微信没发出去。”

“好吧，”潘舟说，“家门口遇到媒体了吗？”

“原来那是媒体！”金霄惊呼，“小区门口是有人围着，我还以为是有人跳楼，楼下围的是警察呢。”

果然章子晋算好了这一环。

“你昨天喝多了吧！”潘舟被她逗笑，“你没事就好。”

“你昨天夜不归宿！话都被你岔走了。我一开始就要问你，怎么住十一楼了？”

潘舟这才想起来金霄最开始的问话。

“有事临时住了一晚——你怎么知道我在十一楼？”

她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能知道她在哪里？

“你的艺人，俞城刚才问我，你十一楼的密码是什么。”金霄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要密码干嘛？”潘舟警惕，“跑出去了？”

“你真的跟他住在一起——”

手机里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潘舟顾不上应答，从沙发爬起来。

卧室的门开着，床上没人。

跑哪里去？

安逸的早晨又变得紧张起来。潘舟在不大的房间里转着圈，按下俞城电话的通话键，电话连线的嘟嘟声响起。

就在这时，看到卫生间的门留着一条缝。

她气势汹汹，一把推开——

俞城是在的。

但，是一个光着上半身，腰上系着她的小鳄鱼爱洗澡浴巾的俞城。

潘舟愣在门口，瞪着眼睛，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还捏着圆形的门把手。

他背对着自己，撑在低矮的洗手台上刷牙。

肩膀的三角肌鼓起，肩胛骨上顶起肌肉线条，一背的水珠。

一条深陷的背沟，随着窄腰往下，最后隐藏在小鳄鱼的图案下。

俞城听到动静，手里牙刷的动作不停。

他从容地抬眼，隔着镜子和潘舟出神的眼神对视。

电话拨通了，俞城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卧室响起。

潘舟如梦初醒。

她立刻把门摔回去。

站在门外，才感到心脏砰砰跳着，脸上有些发热。

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俞城确实长大了。不是五年前一副小屁孩的调皮样子，是个男人了。

——还挺帅的。

“潘舟，”声音从门另一边传过来，“帮我把新衣服拿过来吧。”

她从餐桌的椅背上拎起衣服，看到桌面上放着一袋小笼包。

俞城买的？

卫生间门口的门缝里面伸出一只潮湿的小臂，潘舟将衣服架子勾在俞城的手指上。

*

俞城换好衣服走出来后，潘舟才进去洗漱。

潘舟洗漱完成，从卫生间走出来时，俞城只穿了件短袖，坐在餐桌上。

“你什么时候出门买了这些？”

潘舟呆呆地看着他拆开打包袋，把小笼包和豆浆一件件摆在桌面。

“大概九点多去的。”俞城手上动作不停。

潘舟默默回忆，对俞城出门再进门这一系列动静都没有印象。

俞城神情清爽，头发是刚吹干的蓬松，眼睛清澈。

而潘舟素面朝天，还带着起床不久的困倦和茫然——这样一比，好像昨天被下了迷药、昏迷不醒的是她一样。

“九点多怎么不喊我起来？”她闷闷地问。

“有必要早起吗？”

“说不定有人找我呢，”潘舟她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奇了怪了，昨天我定了闹钟，根本就没响。”

俞城把豆浆插上吸管，推到潘舟面前。

“和金霄打电话问到的密码？”潘舟问道。

“嗯呢，上次香水活动之后我问过她地址，我早上又翻出来通话记录。”

俞城一口一个小包子，说完话后闭着嘴认真咀嚼，脸侧肌肉明显。

昨晚凌晨才吃晚饭，但潘舟看到俞城这一副认真的样子，胃里立刻觉得空落落的。

“但你自己出去——”

“我知道你担心我被别人看到，”俞城举手，抢过话头，“ 这小摊子是我从卧室窗户看到的，就在楼底下，很近。”

“你还挺会找地方的，”潘舟说，她手指捏起小笼包，“我以为你们年轻人都不吃这些呢。”

俞城挑眉，“那吃什么？”

“咖啡，面包片抹奶酪，”她叼着豆浆杯的吸管，“就那种白人饭。”

“我都行，无所谓。”俞城说，“你不是在国外待了几年么。”

“白人饭我都烦死了，”她满意地提了提塑料袋，“我就爱吃小包子。”

“挺好，你这楼下也只有卖包子的，”俞城看着潘舟说，“你家楼下真是老胡同，除了大爷大妈没几个年轻人，没一个人认识我，卖包子的老板还问我为什么不上班。”

潘舟咯咯地笑起来，豆浆差点洒出来。

“什么时候你上春晚了，他们就认识你了。”

“可以啊，你帮我安排吧。”

潘舟吃惊，“你还愿意上春晚？”

“不愿意，”俞城用纸巾擦了擦手，“逗你的。”

潘舟哼了一声，继续低头吃包子。她想象着俞城桀骜不驯的脸，搭配上华丽喜庆的新年舞台，越想越觉得好笑。

“不过你要是真上春晚，俞老师肯定在家里笑死。”

俞城动作比潘舟快的多，此时已经吃好了，后仰靠着椅背休息。

他交叉双臂，看着潘舟咬着包子愉快的样子，也慢慢勾起嘴角，眼神里都是笑意。

潘舟捏起第四个小笼包，咬下第一口，就觉得咀嚼变得生硬了很多。

肚子已经饱了。

她盯着桌上的袋子，心里犯难。

还剩下两个，不想浪费食物，但又觉得吃不下，嘴里的动作也慢下来。

“吃不完了？”

听到俞城低沉的声音，潘舟腮帮子鼓鼓地抬头。

“吃饱没有？”

潘舟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

她还来不及说话。俞城就伸出长手，一次捏起两个包子，一起塞在嘴里。

他站起来，专注地咀嚼着，将两人喝完的豆浆纸杯捏扁，丢在塑料袋中。

“谢谢，”潘舟慢慢开口，“我们走吧，今天还要去给综艺扫楼。”

她给房间关灯关门，发现卧室衣架俞城的旧外套，牛仔蓝的华夫格棉服。

除了外套，贴身的加绒灰色卫衣和黑色的工装西裤昨晚洗过，还晾在窗边。

她捏了下裤脚，还没干透。

“先放这儿吧，”俞城斜靠在卧室门框，“拿着太麻烦了，我也不缺一套衣服。”

“也行，以后我再带给你。”

为了避免落灰，潘舟把他的棉服外套收进自己的衣柜。

宽大的男装孤零零地和一众女装挤在一起。她笑了笑，合上柜门。

*

潘舟看手表，刚刚她约过刘助理，车子已经到了楼下。

“但你还是应该喊我起床。”她站在门口，对俞城说道。

她连着好几次点手机屏幕：“手机应该没坏吧，别错过什么通知了。闹钟为什么不管用 ？还是说我睡的太死了，是我自己没听到。”

“可能吧。”俞城看着潘舟的脸。

“你听到了吗？我的闹钟。”

“我也没听到，”他说，“没事，手机没问题。”

俞城站在门前，俯身穿好鞋子。虽然他还没做妆发，但已是眉扬目展，意气轩昂。

潘舟吃饱后血液集中到胃里，她已经忍下了好几个哈欠。

“你怎么那么精神？身体完全好了吗？”

潘舟不能理解。

“昨天昏迷，睡的太久了，就不困了。”

俞城轻松地说，戴上帽子口罩。“我都好了，走吧。”

*

刘助理开着黑色的SUV，双手捏着方向盘，兴奋地和潘舟讲话。

“昨天跟拍电影一样。我刚到就被记者粉丝围着，这阵仗，吓得我恨不得躲在后座上。”

“是吗？看来俞城不够火啊，以后你得习惯。”

潘舟坐在副驾驶位置，和刘助理说玩笑话。俞城一人在驾驶位后方的后排，和潘舟坐出一个对角线。

“我没见过什么市面，”刘助理嘿嘿一笑，“说真的，潘姐昨天料事如神。说让我开出去，媒体就真的跟着了，指哪打哪。”

“哪有那么夸张啊。”

潘舟微笑，刘助理却不管，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俞城本来望着车窗，听到这些转头回来，看着副驾驶上侧着脸的潘舟。

听刘助理的描述，他不知道自己被下了迷药，只觉得媒体和粉丝莫名的纠缠不好脱身，潘舟也没告诉刘助理。

这部分经历，潘舟如何安排，媒体怎么被调开，他都没有印象。

但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记忆就是跪在走廊，不甘心地抱着潘舟。

他心下酸涩，现在视线中的潘舟却笑盈盈地听着，配合地接话，不扫人兴致。

风轻云淡，就好像昨晚的惊心动魄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昨晚，她一个人该是什么心情？

“真的，我也是第一次做助理，刚结束实习期呢。不过潘姐你来之后，我觉得上班轻松多了。”刘助理继续夸彩虹屁。

“之前不是有杨齐，杨经纪吗？”

潘舟有意把话题引向杨齐。

“啊，杨经纪人，”刘助理就像突然想起还有这一号人一样，“他挺忙的，一般通告就直接发我，不怎么跟现场，都是我在。”

“这样啊，艺人助理是比较辛苦的。我是执行经纪人，管小事多一点。”潘舟绕着话题，“你觉得他怎么样？”

“ 杨哥人很不错，平时都笑着说话，对团队的staff也很友好，”刘助理肯定道，“但我觉得他其实工作上很厉害，很会控制，挺强势的。”

“强势？你指的哪方面呢。”

“主要是争取机会上吧，他做了好多年经纪人，选剧本眼光好，他定下的通告绝对不允许被别人抢走。”

潘舟眼神转动，微微蹙起眉头。

不允许被人抢走？

但《追逐田野》的收官部分本该是俞城的，却被另一个更大咖的女艺人抢走，在开拍前导演才匆匆告知她，而且杨齐还全权交给了潘舟一人决定。

这非常不强势。

“那杨齐之前怎么不跟组呢？这样不是和俞城接触更多吗。”潘舟问。

“咳，”刘助理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俞城，“因为俞城老师都不怎么听他的话。”

潘舟一愣。她想到最开始，刚拿到《追逐田野》的通告时的怀疑。

杨齐在试探她的能力？

刘助理继续说：“不过没想到，潘姐你来了之后跟组、跑通告都挺顺利的，和俞城老师合作也好默契，杨哥也不用那么操心了，虽然我没比你小几岁，但我能向你学到——”

“刘至则。”

俞城上车后没怎么说话，此时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是潘舟的助理还是我的助理？”

刘助理工作经历不久，还是新人，潘舟能看出他紧张地挺直后背，有些不知所措。

她迅速扭过头，朝着俞城瞪了一眼。

他挑眉，接收到潘舟带着一丝责备和严厉的视线。

？为什么凶我？

他侧过头不看潘舟，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换了种说法。

“刘助理，你真会夸人，潘姐还没来多久，你就忠心耿耿了。”

“还不都是为了你？”潘舟笑着说，“有这么好的团队，你睡觉都该笑醒。”

刘助理后背稍稍放松，也笑起来。

俞城用余光瞥一样潘舟，她冲着自己笑着，目光柔和。

*

影视公司的休息室。

俞城闭着眼，造型师用夹板卷好了他额前的刘海。他穿好代言商的银灰色防风外套，拿起综艺相关的物料，走出房间。

潘舟靠墙而站，就在门口。

杨齐在走廊远处的转角，偶然向这里投来几道目光，

“杨齐怎么了？你在车上好几次问他。”

俞城经过她身边停下，突然问道。

潘舟一愣：“没有，就是了解下上司情况。”

“好吧。”俞城说道，没再多问。

《追逐田野》综艺一共四部分的飞行嘉宾都已经到场，包括第四期收官作时抢走俞城位置的女演员，此时都已经站在走廊转角，等待进场。

直播的工作人员也在转角之后。

只有俞城还站在潘舟身边。

她看手表，还有四分钟就要要开播了。

“怎么了？不想去做吗？”潘舟在他身边小声问。

“你会跟着我吗？”俞城突然说。

“为什么这么问？”

“……你之前说不做我的经纪人了。”

俞城收回视线，声线平淡，但喉结却在运动装的高领里滚动了两下。

潘舟想起被下药之前在酒吧的对话。

那时候确实是不想做了。但后来章子晋横插一手，几乎是演艺事业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上谈什么职业规划了。

但现在，章子晋的威胁还远远没有解除。

“之前是之前，现在我还会带你的。”她小声说。

想到刚刚结束的噩梦般的经历，潘舟仰起头，观察他的神情。

“还害怕镜头吗？”她轻轻说。

俞城微微侧过脸，垂着视线看着自己。

“你会在镜头后看着我吗？”

潘舟认真地注视他的眼睛，“会。”

“……那就不怕。”

俞城重新直视前方，嘴角浅笑，跨着大步走向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