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1.大大大大大修。
2.求收藏求养肥~
我想讲一个无比真实却又无比美好的故事。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呢?
哦,就从那个下午开始说起吧。
那是一个特别燥热的下午。
太阳虽然躲在了层层乌云后面,却仍旧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好似无尽的热。
一阵微风裹挟着水蒸气袭来,扑到人脸上,却一点也不凉爽,反而闷得叫人喘不上气来。
不远处的操场上,阵阵号子声接连响起,连绵不绝,没有安静的时候。
穿着军训作战服的高一新生们按照班级列阵挺立着,一排接着一排,一列接着一列,有条不紊地塞满了整个操场。
这是一高刚翻新不久的操场。
跑道被漆成了蓝白相间,场中铺设上了混着泥土芳香的真草皮,甚至还画上了足球场用的标准白线。
阵阵青草的味道,混有独特的土腥味,顺着腾腾热气爬升,熏烤着江然的鼻子和眼睛,让人直犯恶心。
江然运气不好。
由于个子最高,他排在高一一班方阵的最后一排最右一列。
不仅走正步站军姿时容易被教官盯上,而且当他点儿背时,还总是接受太阳的炙烤。
譬如此时,太阳不过只从乌云中钻出一角,一抹阳光便直直地射下来、打在他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只打在了他的身上。
江然感觉头晕晕的,脚底软软的,眼前也开始冒一块两块的黑,于是不禁有些后悔中午时由于嫌弃食堂大米太硬而吃得太少。
不幸中的万幸,也不知只是凑巧,还是教官觉得他单独晒在太阳底下太过可怜。
总之,教官交给他一项美差——去广播室搬一箱矿泉水。
“报告教官!我能帮忙!”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教官板着脸训道:“我有说需要两个人吗!另外,未经允许不能出列!”
江然这才看清,那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女生,站在班级方阵的第一排。
虽然被训了,但看她归列的背影,似乎心情相当不错,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也一晃一晃的。
“蹲起二十个!”
“是!”
女生听起来丝毫没有受挫,回答声中气十足,然后便快速开始蹲起。
“一、二……十九、二十。”
“报告教官!二十个蹲起,完毕!"她起身站定,又说道:"我力气挺大的,真的能帮忙!”
教官扫过一个凌厉的眼刀,话口一转,竟然同意了:“那你俩就搬两箱水回来吧。”
女生雀跃得很,嗖得一下窜到江然身边,冲他笑了笑。
江然又感觉到腿一阵阵发软。一想到从操场走到广播室的这段路程,他都要和一个完全不认识但以后还要朝夕相处的同学同行,并且他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便紧张得不行。
现在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吗?
直接说“我是江然”?会不会太生硬?
加一个“你好”?会不会怪异?
配上肢体动作是不是就自然了?
那说“你好”的时候是举左手还是举右手?需不需要晃两下?
江然的内心还在天人交战之时,女生大方笑道:“那个,我叫胡千芙!古月胡,百十千,泡芙的芙。”
原来可以用“那个”做过渡,这样语气就不会生硬了。
江然暗自松了一口气,面色如常,说:“我是江然,长江的江,然后的然。”
“哇,江然,你名字蛮好听的欸。像小说角色的名字。”
江然微微笑了笑,绞尽脑汁地思索该怎么回复,才既礼貌又不显生硬。
胡千芙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江然又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能喋喋不休的人简直是此刻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你知道吗?广播室有空调,咱们慢悠悠的,还能多凉快一会儿。”
她咧开嘴,露出一颗小巧的虎牙。
“江同学,你初中在哪儿念的啊?”
“三中。”
江然放松下来,不再挖空心思去想如何回复。
“啊,那里。我听说你们学校乒乓球特别厉害,出了好多运动员,对吧?那个谁来着……徐云!你们学校的是吧?”
胡千芙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能量,持续用清亮的声音填满整个无聊的路程。
无论何时,江然一偏头就能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和蹦蹦跳跳的马尾,像只叽叽喳喳的喜鹊。
真是神奇,怎么会有人这么有活力,难道她不会累吗?
江然感觉自己现在就挺累的。手脚发软,皮肤灼热,连嘴里都干得像刚吃了沙子。
广播室在主席台的正下方,来者需要从看台后面绕过去,然后拉开那扇隔绝腾腾热气的大门。
“天助我也!老师不在。”
胡千芙一把薅掉帽子,仰倒在扶手皮椅上,然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爽啊。”
江然没劲儿说话,也默默倚在空调边上,感受空调凉风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头发吹起。
两人很快就忘了时间。
“江同学,江同学。”
江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下。
“江然,江然!”
那个熟悉的声音略带上了些焦急。
江然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依旧一阵阵发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影子在晃动。
别晃了。头晕。
江然想张嘴,又觉得嘴唇干得扯不动。
算了。
江然又闭上了双眼。
“江然,你怎么这么烫!糟了,是不是中暑了。”
胡千芙自言自语着。
“这可怎么办,得去医务室……对了,还得送水。江然,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胡千芙抱起两箱矿泉水,用肩膀勉强撞开广播室的门,然后以最快速度向班级方阵走去。
*
胡千芙回到广播室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江然乖乖地坐在原处。
她看他虽然面上仍然泛着些潮红,嘴唇有些发白,但是眼睛有神多了,看起来精神头恢复了不少。
“我刚才去医务处找老师开了藿香正气水,教官也批准你今天下午的训练不用参加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胡千芙简单交代了一下。
江然看她额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身体一起一伏,正微微喘着气,一看就是马不停蹄跑过来的。
“唉,本来还想耍点小聪明,借着陪你去医务室的名义多吹会儿空调的。转念一想,算了,太慢了,怕你真的晕过去。”
胡千芙摆摆手,说:“走啦!”
江然很无奈,多次想开口,但是想说的东西太多,一时间理不清楚;她说起话来又想连珠炮,根本插不进去。
最后竟然什么都没说。
完了完了,她一定觉得我很没有礼貌。
江然仰倒在沙发上,突然生出一股惆怅。
而且还是个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
一眨眼的工夫,十四天军训就画上了句号。
那天下午以后,江然总想再找个机会,单独向胡千芙道谢,可总是找不到机会。
原因无他——胡千芙太受欢迎了。
只要是休息时间,胡千芙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圈女生,甚至有时还有几个男生。
她们偶尔在聊天,偶尔在打牌。
有一次,江然装作不经意地从她们身边经过,甚至发现她们在合唱《开心往前飞》。
对此,江然很是无奈。
算了。
看来单独聊聊是没戏了。
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江然顿了顿,往学校小超市走去。
*
龙山市是一个人口繁多的小城市。之所以说它小,是因为它经济不甚发达,各类资源也不怎么丰富。
以教育资源为例,龙山市的市民普遍认为,市里最好的小学是一实小,最好的中学是一中,最好的高中是一高。
打遍市里无敌手,且不接受反驳的那种。
这也就导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那部分学生,几乎是从小就认识,家长们也都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就是胡千芙、陈辰和何月认识的原因。
没什么妙趣横生的故事,没什么感天动地的友谊,只是因为在同一张榜上呆久了,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地就熟悉了,仅此而已。
他们的家庭也没什么好说的,看起来跟你的、跟我的、跟大街上随便拉来的任何一个人的家庭都没什么两样。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们三个有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不主动谈及自己的家庭,也不好奇朋友的。
胡千芙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毕竟她妈早就给她计划好了,并且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向其灌输。
“小学时候不打紧,但是成绩也不能差了;初中必须名列前茅,最好能顺顺利利保送一高重点班;高中三年更是要全力冲刺,考上一个好大学,能考多好考多好;大学争取保研,毕竟这年头,不读研怎么可能找到好工作,考研又太难,还是保研好;研究生期间就可以谈恋爱了,毕了业就可以去考公务员,然后结婚生子。这一路,你看看,多顺,多好!”
胡千芙觉得自己妈妈的计划,似乎没什么不好的,她已经顺利完成了前两项。
可字里行间,却总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即使像她这样表达欲这么旺盛的人,也不知道向谁分享这些私密的心事。
于是只好全然吐露给本子。
只要看管好,纸笔是最忠诚的伙伴。
胡千芙正写得入迷,翻过一页,才猛然发现自己又用完一本。
“你在写什么呐?”
孟子妍凑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胡千芙状作恰巧合上本子的样子,笑了笑:“日记。”
孟子妍这才明白自己不小心侵犯了别人的隐私,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胡千芙犹豫再三,还是从书桌里掏出今天晚自习在桌面上发现的那个本子。
这是一本小巧精致的手账本,封皮是一只贴着彩虹亮片的独角兽,周围缀着满满的紫罗兰色的绒毛。
翻开来,扉页上写着一行遒劲的字:“谢谢你。——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