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2023.7.12

之前收藏的朋友们，本文的前17章已大修哦~建议从头阅读，争取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

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了，冬天的猎猎寒风一阵一阵打在门窗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这风打在陈辰身上，还夹着冬雨，他该有多冷啊。

何月赶快翻身下床，去翻找防盗窗的钥匙。经过一番折腾，她终于成功打开了窗户。

陈辰被冻得已经嘴唇发紫，金属眼镜的边框映出冷冷的月光，衬得他的脸更加惨白。

“月月，太滑了，我快扶不住了。”

何月家住二楼，虽说不算太高，但要是不小心摔下去，结果也不是开玩笑的。

她顾不上别的了，急得连忙探出大半个身子，伸手环抱住他微微发抖的躯干，便用力往内拽。

同时，陈辰也使出最后一丝力气，顺着何月的手劲儿钻进了屋内。

接触到室内温暖热气的那一刻，他好像下意识地明白自己终于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双脚就像脱了力那般，踩什么都像踩在棉花上，一个站不稳，歪歪地往地下倒去。

“哎呦！”

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何月的半个身子被压在下面，胳膊还维持着半抱着的姿势，紧紧贴在陈辰的腰腹两侧。

她虽然视线受阻，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陈辰灼热的鼻息一下一下扑在她的右耳后侧，痒痒的，又麻麻的。

何月轻轻推了推陈辰，问道：“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让我缓缓，有点儿没劲儿。”他的声音嗡嗡的。

不一会儿，陈辰挣扎着缓缓站了起来。

借着小小的台灯光亮，何月能看到他浑身已经湿透了，牛仔裤湿哒哒地粘在身上，羽绒服也没了蓬蓬的形状，原本额头前的黑发被他一把捋到了后面，完完全全地露出光洁的额头，给他那张文静儒雅的脸上平添一丝凌厉。

何月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懵懵地半躺在原处发愣。

见状，陈辰连忙去扶她：“对不起，没有压疼你吧？”

“没事。”何月回过神来，“你赶快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衣服换下来，我去帮你找一套干净的。”

“不用了。”陈辰拉住她的胳膊，“我估计一会儿我爸妈就该来找我了，就这样吧，别节外生枝了。”

她皱皱眉，这才想起来问：“找你？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嗯。”陈辰心虚地理了理头发，墨发亮眸，嘴唇也因为室内温暖而恢复成了红润的颜色。

“怎么回事啊？”

“没考好，吵架了。”

何月一时语塞。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都感觉有些不自在。何月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睡衣，而且还没穿内衣，因为北方暖气足，室内不算冷，她身上穿的睡衣自然也不是很厚的布料，更别提沾了一些雨水后，那层布料还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

陈辰则是下意思环顾四周，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直接爬到了别人的卧室里，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子的卧室里……

他瞬间收回目光，乖乖地盯着何月的眼睛——它此时正低垂着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爬到你卧室里的。我敲门没人应声，本来都准备走了，突然看到你家这间还亮着灯，就想爬上来看看是不是你……是不是吓到你了？”

何月抬眼看他，然后又垂下眼，闷闷道：“是有点，不过没事，不是坏人就好。”

小小的屋内再一次陷入一种尴尬的安静状态。

“不然，”何月出声打破沉默，“你还是去洗个热水澡吧，然后我帮你把衣服放暖气片上暖一暖，等时间差不多了你再回家？”

“真的不用……”

陈辰刚一开口，就连续打了一串喷嚏。

等调整好了，抬眼正好对上何月戏谑的眼神，陈辰突然感觉脸又烧了起来。

“怕你感冒发烧，好不好？”何月软下声音来哄他。

“……嗯。”

这回陈辰松口了。他乖乖地跟着何月来到了她家的浴室。

“你先进去洗，把衣服放在这里就可以。一会儿你洗完了，就在同样的位置拿浴巾和衣服。”

陈辰点点头。

“那个……”何月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内衣怎么办？”

“哦，这个……”陈辰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了滚，“我自己解决。”

*

陈辰扭扭捏捏地从浴室走出来：“月月，有点大。”

“嗯，我知道。”何月刚烧好热水，正在给他泡感冒冲剂，“我爸比较胖，你穿上不合身也正常。将就一下哈，等你的衣服稍微暖一点，你就可以穿了。”

说着，她转过身，把刚冲好的感冒药端到餐桌上，正准备招呼他，一抬头却看到他倚在墙边，双颊上飞过一抹飘红。

原本在何父身上紧绷绷的衬衫，到了陈辰身上反而有种别样的效果。卡其色的工装裤也松松垮垮地垂下来，衬得少年的身板更加修长挺拔。

何月抿了抿嘴，浅浅笑了下：“过来把药喝了吧，防止感冒。”

“哦，好。”

陈辰还是感觉有些别扭。他端起药碗吹了吹，一点一点啜饮着。

两人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都有些心不在焉。电视里的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发出一串接一串的无聊笑声。

良久，陈辰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知道吗？我姐姐是咱们省的高考理科状元。”

“我真的受够了，从生下来开始，家里的每一个亲戚、身边的每一个大人都在习惯性地去拿我跟她比。”

“我知道我永远也超越不了她，不管是在爸妈心中的重要地位，还是其他的别的什么方面。”

何月扭头看向他。

客厅的灯年头久了，昏黄的灯光散下来，把他的整张面庞都笼在一种朦胧中。他低垂着头，睫毛缓缓搭下来，这下眼睛也被蒙在了一片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陈辰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尝试抖个机灵，想让话题听上去没有那么严肃。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怎么可能比过一个天才呢？”

但是何月没有笑。

陈辰也知道不好笑，他连一个假笑都挤不出来。

“我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我非要超越她呢？我们不是亲姐弟吗？可是爸妈说的遍数多了，我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开始暗暗同我姐较劲。”

“一开始只是成绩，我真的只是不服别人老说她比我聪明。可是后来慢慢的，我开始计算爸妈给我们的爱是不是也不一样。”

“他们总是把‘你姐姐如何如何’挂在嘴上……难道我真的一点能令他们骄傲的地方也没有吗？”

“老师夸我聪明，班里的同学也总说我优秀，但是我在他们眼里，怎么就那么一文不值呢？”

陈辰感觉自己的喉咙开始哽咽，他深深呼吸了几下，想要压下这些感性，却适得其反——泪水已经快要把他灌满了，连心脏也开始因为这些情绪而酸痛。

“我想说……我想说，别逼我了，再怎么给我请老师补习、再怎么强迫我熬夜看书写题、再怎么指责我怎么考得那么差也能嘻嘻哈哈地玩，我也变不成家里的第二个理科状元的。”

“如果他们真的因为我的成绩排名而那么失望，那只能怪……怪他们自己没有生出家里的第二个天才。”

何月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陈辰，昏黄的灯光下，他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他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一滴又一滴地钻进衣领里、落在手心里，温热又苦涩。

何月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酸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自己在家庭里不被偏爱的那些时刻——想起平时和朋友出去玩必须给弟弟买点东西，不然就会被说“不懂事”；想起给自己做加餐的时候也必须给弟弟做一份，不然就会被指责“太自私”；想起弟弟说怕黑的时候会被哄，而自己只会被嘲讽“太娇气”。

何月知道自己很爱她的妈妈，被父母吵架声吵醒的那一夜，瞥见到父亲扇妈妈、而妈妈只敢偷偷抹泪的时候，小小的何月就坚定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长大有本事了，才能保护妈妈。

可是她自己渐渐发现，妈妈好像并像我爱她那样爱我。

她也尝试过告诉妈妈，说你有点偏心，但是妈妈只会说她小心眼，说我弟从来就不在乎这些事，让她别瞎想。

没把你饿死，所以不偏心。供你读书，所以不偏心。给生活费了，所以不偏心。是你用不到，所以不偏心。

时间长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直到听到陈辰刚才的话，她才知道自己一点都不习惯。

她靠近了些，缓慢却坚定地拥住了他，拍拍他的后背，说：“别哭了，哭得我心疼。”

陈辰控制不住地啜泣着，想说话，但从嗓子眼里钻出的只有不成句的破碎词语。

“我有个九岁的弟弟。”何月的声音有些冷，可是同他讲话的语气却很温柔，“我可以肯定的是，将来这套房子分钱的时候，我不会沾到一分一毫，就连彩礼能不能留在我手里都还两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疯了似的看书做题吗？不是因为我性子安静乖巧，也不是因为我享受当第一的感觉，更不是因为我想超越谁，而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早早地为自己的未来打算的话，那么没人会了。”

“如果我不是从初中开始就名列前茅，我爸也许就会找个理由让我辍学打工，也许现在就已经跟同村的随便什么人订婚了。”

“供我读高中这件事，我爸不知道跟村里多少人都吹嘘过了，就为了说明他对女儿有多么多么的好，顺便再炫耀一番我的成绩。”

“毕竟，”她嗤笑一声，“我的性别，他们很说不出口吧。”

陈辰愣住了，刚才因为情绪宣泄而怦怦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下来。

世界从来就是多面的，黑暗面也随之千变万化。而这部分的辛酸，他第一次在与这么亲近的人身上感受到。

她说：“大概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觉得自己不偏心吧，可惜只有那个不被偏心的孩子才知道真相。”

“不知道这么说你会不会好受一些，”何月握住他的手，嫣然一笑，“但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