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本来就是抽空来聚聚的,所以在山上没待几天就要回去了。
下山的路不比来时。
清晨刚下过一场绵绵细雨。
“这几天山里总下雨。”池盏跟在迟观白身边,小声嘟囔着。
池盏的手搭在迟观白手腕上,紧紧握住。
纤细小巧的一只手与腕骨突出、青筋微微绷起的手腕形成鲜明对比。
很强烈的视觉差。
迟观白声音温润好听,慢条斯理地解释着:“这几天来的不是时候,没看天气预报。不过下雨之后的绍山也挺好看的。”
池盏点头:“确实。”
山里面下的雨很密很绵,像是从极细的喷头里喷出来的水雾。
石板阶之间的衔接处遍布绿苔,叫池盏无端想起少时老屋子后面的童年时光。
池盏轻笑一声:“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村儿都不管青苔叫青苔,我们叫‘醭(bu)’。是不是可好玩儿。”
女人说话的时候眉眼低垂,可耸起的苹果肌,松弛的嘴角弧度都昭示着姑娘的心情很好。
迟观白听到这么接地气的方言从这么个明艳的“都市丽人”嘴里说出来,怔愣一瞬,这也太有反差感了。
他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是挺好玩儿的,不过,听着还怪可爱,你觉不觉得‘bu’这个音特像个小鸭子?”
池盏听到他的话,很是认同地点点头,抬头看他的时候,一双眼都是亮晶晶的:“对吧!我也这么觉得,特像小鸭子浮水的时候四处乱动的蹼。”
果然,世界上总有人懂你的奇奇怪怪。
“你想不想养一只小鸭子?”迟观白偏头看她。
池盏动作停滞了下,神色上浮着一层追忆的认真。她没养过鸭子,倒是养过一笼子小鸡崽儿,小鸡崽儿浑身都是黄茸茸的毛,肚子也很软,感觉是那种一捏就会爆炸的软。
虽然小鸡崽儿最后被端上了桌,她为此还伤心了整整两个小时,不过这种伤心在吃到小鸡崽儿鲜美的肉质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池盏想了想说道:“可以,不过,我想吃烤鸭。”
“啊?”迟观白有些惊讶,“你这……跨度怪大啊。回去就带你吃。”
池盏点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有些激动地拍了下手,学着小猫歪嘴的表情说道:“我可以带着小鸭子一起去吃烤鸭吗?”
话罢,池盏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对了对手指,一双圆眼睁大看向迟观白,眼底水汪汪一片。
迟观白听到她的话,没忍住笑了半天:“不是,你这,鸭子半夜醒了都得说你有病。”
话虽然这么说,可迟观白还是很无奈地笑着答应了池盏的离谱请求。
迟观白笑着说:“我还是觉得离谱,我现在都能想象到鸭子痛喊‘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池盏听到这话也跟着乐。
无奈,乐极必生悲。
池盏女士在哈哈大笑间被为鸭子报仇的苔藓兄弟背刺了!
好在迟观白眼疾手快,很迅速地拉住了池盏的手,这才让池盏女士娇嫩的屁股逃过一次无妄之灾,只不过,脚踝就没那么幸运了。
池盏把浑身的力气都放在了迟观白身上,疼得一张俊脸可怜巴巴地拧在了一起:“疼。”
池盏尝试活动了一下脚腕,虽然说是可以忍受的疼,可那也是疼。
何况,迟观白的怀抱太有安全感了,而且面对这么有力量感的男朋友,池女士不介意卖个惨。
迟观白听到女人有些发抖的声音,拧了拧眉。
他将池盏扶到旁边的石墩旁,一抬手将外面套着的卫衣脱了下来,叠了两叠,让姑娘坐了下来。
随后迟观白蹲下身,挽起姑娘的裤腿,伸出手托住池盏的脚腕,轻轻活动了下,抬头询问道:“很疼吗?”
被迟观白托住脚腕的一瞬间,池盏不自觉瑟缩了下,她点点头:“有点。”
“怪我。”迟观白自责地低下头,声音有些低哑。
男人个高腿长,蹲下去后却显得有些小了。
池盏觉得眼前这人的发旋儿都在说着“抱歉”。
她学着迟观白的样子,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弹了下迟观白的额头。
“对,都怪你。”池盏笑着装着可怜。
迟观白听到她的语气,眉目中的懊悔才遣散了些,眸中也含了若有若无的浅淡一团笑。
男人喉结轻微上下滚动,懒洋洋地笑道:“对,都怪我才让我们池老师受伤。池老师现在能走吗?”
池盏想了想,尝试着活动了下脚腕,有点丝丝落落的疼,她扶着膝盖看着迟观白:“原则上是可以的。”
“那就是要我背你?”迟观白笑道。
池盏露出一副得逞的笑:“这可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迟观白转了下身,背对她蹲下。
他从小平衡性好,在各种奇形怪状的路上都如履平地。
大学的时候社团训练,他都能扛着俩大小伙子跑圈,更何况是才九十多斤的池盏呢。
虽然石板道滑,但是背着一个人走还是绰绰有余的。
迟观白拍了下背,示意池盏趴上来。
迟观白的背很宽很暖,给足了池盏安全感。
树叶上残存的雨滴被风一刮,落到了池盏后脖颈,冰凉的一点炸开水花,叮得池盏瑟缩了下肩。
迟观白察觉到池盏细小的举动,向上托了一把池盏后,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往后一举:“戴上。”
池盏乖乖接过,反戴在头上。
有风吹过,池盏身上的衣服顺着风的轨迹飘在一起,风无孔不入,钻到人身上凉飕飕的。
池盏无声蹭了蹭,调整了下姿势,小声说道:“有点凉,你能不能托紧我。”
迟观白靠文字与声音吃饭,对于情绪的捕捉和把控力是一流的。
他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女人的负面情绪,他向上托了下池盏,像背小孩子一样。
女人安安静静靠在他背后,像只猫儿一样时不时用脸蹭一下迟观白,汲取着自己想要的温暖与安全感。
他们之间的动作,从容且坦荡,纯情又亲密。
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女人才突然开口:“我好像,比我想得要喜欢你。”
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怎么的,池盏声音听起来有点抖。
迟观白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挠了下,他低声说着:“不是说了吗,我想和你有个未来。迟老师说到做到。”
池盏“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走到临邵村村口,就远远看见其他人正在等他们。
池盏拍拍迟观白,示意将她放下来。
本来就不是很疼,在山上只有他俩,可以若无其事的撒娇,下了山再这样就有点过分了。
池盏并不擅长回应各种人的嘘寒问暖。
迟观白问她可以走路吗,池盏说没事儿之后,迟观白才放心将她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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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池盏坐在副驾,看着窗外匆匆闪过去的村庄的影子,突然说道:“在山上的时候,想起我爷爷来了,一个很和蔼很有趣的小老头儿。”
“小时候,我爸妈都忙,没空把我带在身边养,就把我扔给了我爷爷奶奶。”
“到我一直上五年级,我才被他们带回去。”
“虽然家里条件也还算富足,我爸妈几次三番也想把爷爷奶奶接过来,让我在他们那里念书,可老人们恋旧,觉得老家没什么不好的,而且老家的小学也养出了我爸这样的高材生。”
“以前下雨的时候爷爷就总背着我,让我趴在他背上给他打着伞。后来爷爷走了,我被接到了爸妈身边。”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个小朋友雨天都有爷爷背。”
“我也成了没有爷爷背的小朋友。”
“刚刚情绪失落,纯粹是想到他老人家啦!”
池盏笑着转过头,盯着迟观白的耳垂痣说道:“等以后有空,我把你带回老家,老头儿肯定很喜欢你这个又高又帅的孙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