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安女士似是自言自语，然后她站起来，“嘉斯，我们走了，去接崽崽。”

苏老爷子这时候才不紧不慢地问安然：“你是为了公章的事情回来的？要我说，你也早把法人过给嘉斯吧，省得以后丁点事情就要往回跑一趟。”

安女士浑身透着冷气，却意外地没有再刻薄，反而勾起了嘴角，“我还年轻呢，平时不操闲心，怎么着也能活到您这个年纪，到时候直接把法人给崽崽就行。”

“什么意思？”苏老爷子把杯子重重放到桌上，试图用自己的威严给安女士一些压力，“不给自己的骨血，反而要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您慎言！”苏嘉斯也站起来，脸色阴得可怕，“我之前就说过了，崽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就算明玉给了我，以后也是要给崽崽的。”

“胡闹！”苏老爷子抄起茶杯扔到了苏嘉斯身上，“我看你是脑袋发晕！”

“爷爷，崽崽是野种，那我的苏卿弟弟是什么？”崽崽是苏嘉斯的底线，他能忍受苏家人伤害自己，但不允许他们说崽崽一句，“难道也是野种？”

“我……”苏卿神色张皇，看着刚刚给他改了姓的苏老爷子，“爷爷……”

苏老爷子直接无视了他，沉声对苏嘉斯说：“不是苏家的骨肉，就没资格继承苏家的财产。”

安女士笑了一声：“什么时候，明玉也是你们苏家的财产了？”她潇洒地把包甩到肩膀后，“嘉斯，我们走。”

苏嘉斯连声“再见”也没跟老爷子说，直接跟在安女士后面要离开。安女士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对着老爷子朗声说：“您千方百计让我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帮明玉改法人的事情吧？不好意思，您白费心了。”

老头子大概知道自己身体再硬朗，也没几年活头了，他必须要睁着眼看到明玉过到他们苏家人名下才能安心。安然在国外过得什么生活，他早就找人查过了，万一再搞出一个小的……

回到车上，苏嘉斯正要夸一夸安女士神勇的表情，一转头却看到了安女士的眼泪。

安然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停淌落，她手里拿着两张纸巾，看似平静地擦拭，但颤抖的手臂暴露了她的心情。

“妈，”苏嘉斯无奈地喊了一声，“犯不着跟他们生这么大的气。”

原本面无表情的安女士狠狠瞪了苏嘉斯一眼，“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苏嘉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一时间，车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之中。苏嘉斯给车打上火，带着安女士离开了苏家老宅。

“我有些想不明白，他既然想要明玉，为什么又要对你下手？”安女士的眼泪终于停了，“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明玉可就和苏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妈，我没事的，这种事情以后也不会发生了，”苏嘉斯安慰着她，至于安女士的问题，他曾经也想过，“他应该没想到我会差点死掉吧，只是想废了我，让苏琢选新的继承人。”在老头子心里，苏嘉斯是苏家和安家的“混血”，“那辆车还经了苏嘉意和宋卿的手，我猜大伯肯定也知道，所以是谁在刹车上动了手脚，还真不一定。”

“苏琢呢？他老子要动他儿子，他难道也一句话都没有？”

苏嘉斯再次沉默。

“你也不用失望，苏琢就是这样的东西。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忍一忍。”安女士骂了一句脏话，“我忍他大爷！他们家一群傻逼，让我忍？做梦吧！”

那时候的苏琢尚没有现在的权势，在苏家也不是当家做主的人。再加上苏老爷子为了自己的地位不会那么快被儿子取代，平时会对大儿子和小儿子刻意纵容，这就让苏琢更加谨慎。直到他牢牢把苏氏拿在手心里，才不再对两个兄弟那么容忍。

可惜苏琢从小在苏老爷子那些“家族荣辱”的屁话熏陶下长大，生来就种在心里的野心和根深蒂固的“愚孝”让他无比矛盾，面对与家人有关的问题时，他往往选择大而化小、小而化无的处理方式。

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的安然，现在才发现，她的恨从来没有消失过：“我生你的时候，他们就想做手脚，要不是你外公的人经验丰富，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什么？”这件事，苏嘉斯是第一次听说。

安然咬牙切齿地说：“反正在这老不死的眼里，有了一个安苏两家的孩子，我也就没有用了。结果呢，出了这种事情，你猜苏琢跟我说什么？”

“他说，你这不是没事吗？为了没发生的事情，搅得家里不得安生，有什么意思？”

苏嘉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是我父亲……”

在他眼里，苏琢一直是高高在上、无比威严的，他是所有男孩子心中的完美父亲，也是苏嘉斯想要成为的样子。虽然苏嘉斯已经对苏琢失望了，但也一时无法接受，他曾经敬爱的父亲是这样的男人。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当时就要和他离婚。”安女士提出离婚的时候，苏琢已经成了苏家说一不二的人，她确信苏嘉斯不会被人欺负，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对不起，是妈妈太自私了。”

没人比安然更明白苏嘉斯现在的心情。

二十几岁的苏琢不仅相貌卓然，更是有着同龄人缺少的沉稳成熟，所以在众多相亲对象中，安然看中了他。她对自己充满自信，相信即使是商业联姻，她也能经营得美满幸福。

可结婚后，她才从找茬的大伯口中得知，苏琢是在和她结婚前夕，才跟原来的女朋友分了手。这件事姑且算过去了，但生活中的无数细节，让安然慢慢意识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大部分魅力，不过是自己在陷入迷恋时自动给他加的光环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插手明玉的事务？”苏嘉斯心中伟岸的父亲彻底破碎了，他把车停在路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妈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安然打开窗户，伸手探着外面掠过的风，“因为呢，他工作干得确实不错，而且大体上还挺正直的，”她随意撩拨了一下头发，姿态又轻松起来，“这么多年了，苏家人不也没把手伸进明玉吗？朱却云毕竟是外人，日子久了，难保不会把自己当成主人。有苏琢在，无论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明玉也都是你的东西。”

见苏嘉斯眉头都纠结在一起，安然按了按他的眉心，“你啊，还是太小了。”

“我不小了！”苏嘉斯心想，加上在“完美人生”里度过的那二十多年，他都活了四十多年了。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不能因为他某一个地方做得很差，就判定他是十恶不赦罪不可恕的混蛋。”

他们到程老爷子家的时候，正碰上午饭时间。

苏嘉斯摸了摸鼻子，“我就说下午再来吧？”

这个时间到别人家，就像是专门为蹭饭来的一样。

安女士已经把刚离开苏家时的糟糕心情抛之脑后了，她把早准备好的礼物塞到苏嘉斯手里，“我就是为了这顿饭来的，你先进去，我抽根烟。”

“还是一起进去吧，我等您一会儿。”

“不用，我抽了烟就不抱崽崽了，难道你也不想抱了？”

苏嘉斯立刻拎起东西往院子里走，还不忘提醒安女士：“散散烟味儿再进去。”

安然对儿子翻了个白眼，“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是有了儿子忘了娘。”

等苏嘉斯离开，安然才收起来脸上轻松的表情。手机上有三个没标备注的未接来电，她点着烟回拨了过去。

粗粒难听的男声在那头问：“人都找好了。”

“谢谢，”安然全然没有平时懒散的样子，“我想一周内看到结果。”

“没问题，”那边痛快答应下来，“保证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