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毁了一切，为什么让她想起来？

如今金丹不顺，是否因——停止，别想太多。

她现在还是江杞，不是鬼戏曲，不是丹玄青。

是墨如兰第五峰，怜如雪座下的三弟子，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江杞留意四周，第一峰的六师兄还没赶到，但是他们似乎准备突击了，难道是先在这里战死，后续赶到的六师兄才身亡吗？江杞用没有持剑的那只手打暗号，缓缓放慢动作。

妖魔好奇地向前，江杞猜测没错。这妖魔不一定要剑舞，单纯的祈神舞也行，祈神舞主要着重在手势柔顺、舞步柔软似是没骨头，但她现在手上拿剑，只能加以变化，让自己的舞姿带些微妙的平衡——有着剑士的刚强与舞者的柔水。

虽然临时改变舞姿接的不太顺畅，却因年轻外表下，给人一种弱不禁风又倔强的可爱模样，令妖魔满足。

魔族喜欢这种风格，越弱越倔强他们越喜欢，这样把人玩死才有趣。

妖魔伸长脖子，仔细盯着江杞的一举一动，欣赏她隐隐发颤的舞姿，还有故作镇定的害怕神情，妖魔眼中都是窃笑。

没发现第一峰的弟子，左右夹攻。

他们丢出咒语，强化剑刃往妖魔的后颈抹去，过程仅用眼神交流，没有大吼大叫曝露自己的位置，第一招下杀手没用，接续第二招强化攻击。第一峰的弟子即使非内门，招式也接得十分顺畅，但仍无法逆转情势，妖魔用手捂住被打出伤口的后颈，第一峰见状急忙展开其他对策。

又是烟雾。

一名弟子将江杞拉到隐密的地方躲藏。

“谢谢师妹帮忙，剩下我们对付就可以，妳好好藏着，师兄们会护妳回柳山，别怕！”

“谢谢师兄。”

江杞有自知之明是最软的那个，藏好才不会造成负担。

“上！”

在这种场合，仅有一定修为的人才敢大声说话——那正是第一峰的二师姐。

她经过紧急治疗，气色已经好很多，打出指印将妖魔绽放的邪气驱除，弱化它的力量，顺道布下新结界困住妖魔，动作一气呵成。

江杞前方的弟子则是持剑，背对着她，警惕周遭的情况。妖魔开始乱砸乱拍，引起的尘嚣被他挡下，或是急忙拉着江杞闪避碎石飞溅。

妖魔似乎受够了，大声咆哮后拱背，二师姐联合弟子进攻，又没能趁机拿下，反倒被拍飞。妖魔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一双手臂从后背冒出。

它入戏太深吧？江杞在心中吐槽，伪装成佛的妖魔还真以为自己成佛，变化姿态竟然与常见的修罗相似，而且还皮糙肉厚，除了联合的第一击因为毫无防备才成功，接续的招式打到它身上都没用，仿佛在削铁……在场除了她，都已经从第二峰拔剑，是独当一面的弟子，打在这妖魔身上却只有微小的伤害，其实想想也挺恐慌。

江杞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该怕耶。

“师兄有笛子吗？”

那只妖魔正在对付第一峰的二师姐，江杞不怕说话被发现，就直接问。

“笛子？没有，师妹如果想吹笛干扰，建议不要。看到那边的师兄没？他吹笛可好听，但没办法控制这只妖魔，反而激怒它，被扯断一条手臂。”

“所以他有笛子？”

“师妹，师兄没开玩——”

“我是五柳长老的弟子，不是凭白无故有自信。”

那位师兄犹豫片刻，摇头：“我知，但真不要尝试，师兄怕妳受伤。”

“可再不出手，我觉得你们二师姐会撑不下去，现在第一峰已经没有三师兄了，再少一人好吗？”

提到他们的二师姐，果然戳到软肋。

妖魔看起来依旧强势，对它的第一击伤害已愈合一半，虽然二师姐特地布下结界压制邪气，但它周围又开始出现雾气了；二师姐只经过紧急疗伤，再加上剑砍下去似敲钢铁，挥出多大的力气就被反弹多大的力量……她的气势即便不灭，跟那只妖魔比完全不行。

“如果师妹真有办法，那师兄信妳一次，在这躲好，我去拿！”

那位师兄往外冲，找刚刚手被扯断那位。

短短几秒钟，战况又变了，二师姐没想到那只妖魔居然藏着第三对手臂，出其不意地伸出来捉住她，即便第一时间凝聚金丹全部力量护体，才免去被捏死的命运，但仍是被妖魔用力往石墙甩去，二师姐吐血落到地上。

“二师姐！”

弟子们忍不住大喊，试图分散注意力，可妖魔不管，双目紧盯二师姐、一掌往她拍去——带着烟硝的风勐然划过，妖魔的手炸开同时发出咆哮，用另只手拍去，又是一阵天摇地动，妖魔的面容分裂出二双目，头往旁微歪、手搔着颈部，江杞有不祥预感。

“师兄！”

“咳……”

虽然第一峰的三师兄及时醒来救下二师姐，但他们两人的情况十分不乐观。

三师兄全身染红，有只眼甚至睁不开，他喘着粗气，一手抱紧二师姐，一手则有气无力地握着自己的伴生神剑，刚刚的烟硝正是三师兄一鼓作气喷发的攻击。

二师姐仍在咳血，嘴唇动了动，江杞读出是“带其他人离开”的意思。

妖魔没急着将他们吃掉，发出呵呵的耻笑声，用右手指甲划破自己的颈侧——看到这举动，唯一没有傻住的只剩江杞，她立刻寻找刚刚保护自己的弟子，只见他已经拿到笛子。

妖魔将自己的血管从颈侧扯出来，喷出大量鲜血的瞬间，扩散的邪气立刻往它的脖子灌入，被拉出的血管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空气中挥舞几下，沿伸出细细小小的血管，筋肉、骨头……最后是皮。

很快，妖魔诞生出第二颗头颅，白色悲悯相，三目眼下垂，留着黑泪，散发恶臭与更浓郁的邪气。

它一手掐住石壁，拔下大石往唯一的出入口丢，直接堵死通路。

弟子们瞬间脸色苍白，有些甚至止不住发抖。

它的眼珠转动，对上三师兄立即伸手。即使三师兄想像方才闪过，但身受重伤外加还没将二师姐送离战斗范围，他光是冲一次就很吃力，在妖魔伸来第二只手时被拎住衣领，二师姐被甩到地上，虽然有弟子急忙接住，但近距离见到她的面容，险些哽咽。

笛声出没。

妖魔竖起眼，立刻看去。

江杞轻咳一声，提醒：“会有点难听，你们最好捂耳。”然后发出毁灭性的破音，扫荡整个空间。

这下不只弟子们傻眼，连妖魔也愣住，似乎从未听见这么难听的声音。

“我的笛！我的笛！”

那名借笛的弟子听到快气哭了，有要先把自己人干掉的气势。

行啦。

江杞再吹一个音，忽然出现砰砰砰的撞击声与地面震动，他们以为洞窟要塌了，抬头看上方没事，随即发现是妖魔刚刚扔去堵出入口的石头滚走了……妖魔瞪大眼不再看他们挣扎，立刻往江杞攻击。

她在其他弟子的帮助下顺利跳开，继续吹笛，哔哔嘟嘟毫无音律，却能操控碎石组成一只四不像的石怪往妖魔冲撞。妖魔一碰，石怪就散开又聚集，紧紧勒住它的六只手不放，江杞发出闷哼，尝到喉咙有血味，果然还是太勉强。

被称鬼戏曲，不是她身为鬼王，而是破音实在很鬼，但这不重要，对她来说吹笛不是演奏而是操控，一个笛声一个指令，虽然能吹得好听又下达正确的指令，却会消耗太多时间与力量，所以直接精简是最有用的。

尤其是高分贝的破音。

能传达最强的指令与情绪。

虽然吹一吹就闷，想想她以前一个音就千万鬼魂，现在控制一只破石头组成的四不像居然要一直吹吹吹，妖魔一挣扎，她的精神就被冲击要强压下去。

根据她现在的灵力，五分钟是最大极限。

已经有弟子趁洞口开时带动弹不得的二师姐出去，三师兄往他们扔了东西，应该是求助符。江杞想翻白眼，他们早该跟长老或是掌门求救，而不是半路抓个要去苦山的弟子过来，还说什么跳跳舞就好。

还是现在第一峰的长老们有事才没来支援，变成那位六师兄？

想人人到。

第一峰六师兄出现，迅速地跳到三师兄旁边了解情况。

在场只剩下她与少数的外门弟子，以及三师兄与六师兄。

江杞知道现在不能所有人出去，这会惹怒妖魔撞破洞窟爬出去，造成更大的伤亡。她强忍精神受到的撞击，对两位比出四的手势，三师兄用二十秒告诉六师兄现在的情况，接下他递过去的一瓶药喝，再吃几粒丹，重新站起与六师兄并肩攻击妖魔。

她努力把喉里的血吞下去。

妖魔面对两人夹攻，更卖力抵抗江杞的牵制，她感觉唿吸困难。

但是很快又舒缓。

六师兄从进来时就绷着脸，三师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妖魔一开始有挣扎，但发现他们联手的攻击“不过如此”时，就恢复成一开始想用蛮力挣脱束缚的轻松状态，三师兄跟六师兄气得牙痒痒。

不论攻击哪里，甚至是眼睛都戳不下去，整个硬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越打越绝望。

他们自知走不出这里，也只能压抑情绪，命令剩下的内门弟子赶紧离开，与江杞对上眼时剩下愧疚。

她不能走，必须困住妖魔。

一眼道出所有无奈，她不介意，身为内门弟子的责任也有保护其他弟子。所以继续死撑，等待渺茫的希望，直到自己撑不下去，一股热血冲心——她吐血时妖魔也挣脱束缚，像拍蚊子一样把他们拍到石壁上，绽放惨烈的红花，两人肉身几乎黏入石壁中。

江杞喘着气，感觉天摇地动。

庞大压力盖住头顶的片刻，她想也没想拿出一件东西用力顶。

妖魔瞬间凄惨尖叫，手掌被割出一条非常深的伤口。

江杞愣住，发现自己拿出怜如雪送的那块黑铁，险些被气死。

早知道她把这块黑铁借三师兄还六师兄！只是一块铁耶！直接拿来刺妖魔都有这般杀伤力，还让他们在那边喷血削肉，自己的内力也用光——江杞只能含着怨气，瞪着已盛怒出第三颗头颅的妖魔。

她就带着强大怨气而死吧，等哪天被魔尊找到，捡回去做成鬼修。

魔尊不乖乖待在魔宫反而四处窜，就是为了找她，所以他一定会发现这里。

江杞看着再次往头顶拍来的绝望巨掌，全身的力量已在刚刚反抗时耗尽。

然后她想起有个人曾经说——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为师顶着。

追求多年的熟悉背影成为她的天，伴随妖魔万分惨烈的尖叫，江杞笑着低下头。

“师尊，您真的说到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