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记忆是？
第一个她知道，但第二个是怎么回事？突然强烈的头晕与恶心冲击意识，似是不该知晓什么才受到反噬。江杞忽然全身发麻，双腿一软跪地倒下，失去意识。
清醒时躺在没见过的地方。
因为长年待在山中，江杞知道这里不是第五峰。她身上只剩内袍，还是短裤短袖的版本，盖着一张床单，上头沾染药味，身下是靛蓝色的大理石地，四张纯白纱帘挂在她的前后左右，江杞处在这个方形阵中。她思考一会，猜自己在苦山的特殊医疗室。
“有人吗？”
虽然想直接起来，但是怕踩到不该踩的医疗阵法，江杞选择开口唿唤。
很快，这间特殊医疗室开始热闹起来。
小蜜蜂进来，按照流程问江杞一堆问题。等到六苦长老出现，他们立刻退开，将整理出的回答交给六苦长老后纷纷退出去。江杞刚想喊“师伯”，见到她做出“噤声”的手势，便乖乖闭嘴，这里顿时只剩翻纸的声音，气氛略微压抑。
“妳在邪庙有拿取任何东西吗？”
终于能开口了。
“回禀师伯，没有。”
“胡思乱想呢？”
六苦长老这句话难倒她，胡思乱想的范围是指哪些？
结果她一刻的沉默，让六苦长老竖起眉。
“想了什么？说给师伯听听。”
“只想……那妖魔长何样？还有第一峰的二师姐他们情况如何，希望等等剑舞能成功……还有刚进去时，因为看到石壁上刻着整排的佛经故事，就、就忍不住想，现在的妖魔是不是挺喜欢装神佛？搞的正派除魔像忤逆天道。”江杞说完意识到某个原因，小心翼翼地反问：“师伯，您认为我乱许愿吗？”
“或是无意中许愿？但不可能……”六苦长老咕哝着，江杞知道她那句不可能，是因为怜如雪已经将妖魔击毙，如果真不小心许下什么愿望，早已失去效果。
“妳昏迷前的记忆是什么？”
“是——”想起画面，江杞的脑袋勐然抽痛，她用力闭上眼，低语：“没印象了，只觉得很难过……”
不论是最初的张狂，还是最后的尘埃。
“多难过？”
“难过到宁愿全忘了。”
“所以妳还记得片段，并非不记得。那些记忆是处于什么情况？童年时有生过大病或是遭遇不好的经历吗？师伯必须搞清楚，妳的情况非常不对劲，如果没有乱拿邪物，只有可能是童年经历过创伤，进而影响现在，所以妳再仔细想想，别一句‘没印象’带过。”
“可是师伯，弟子真的没印象。”江杞握紧手指，童年的印象，早已稀薄到只剩微不足道的残渣，她要怎么挤，才能生出六苦长老要的答案？
“好好回想。”六苦长老的语气一变，带了压迫感：“还是有什么隐情，妳没说？”
“弟子没有！纯粹记不起小时候发生过什么！”
“那回想妳昏迷前的记忆。”
“可是我也……”江杞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被看穿所有的情绪；六苦长老显然不信，甚至严厉低吼：“一旦有所保留，师伯要怎么帮妳？”
“师姐，她不想，就别勉强。”
怜如雪突然出现，又或者是她早已在这，只是到现在才出声。江杞慌张转头，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浮木，见到纱帘后的轮廓，内心才定下来。
“我不问又该如何解决？内门弟子短短半年遭遇如此多变故，第一峰也在悄悄观望了，师妹知道吗？”六苦长老难得对怜如雪态度冷淡，声音却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哀怨，继续道：“妳想留她行，但不能保一个资质全废的弟子，至少从内门转到外门，掌门提起妳才不会受罪。”
“我这样会害到师尊？”
“会。”
“不会。”
她们的回覆同时打在一起，六苦长老深唿吸，提醒：“如雪，别胡闹了。”
“我唯一胡闹的那次，师姐清楚原因。”
六苦长老一时之间神情复杂，江杞抿抿嘴唇，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问：“师伯愿意帮弟子解惑吗？若是昏迷前记忆，弟子明白您想理解的原因；但提起童年就不太明白了，似乎与现在无关？”
“或许息息相关，因为妳差点死了。”六苦长老瞥一眼纱帘后的五柳长老，声音十分清楚：“妳昏迷后，灵力失调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幸好原先存量所剩不多，受损的经脉仍可修复，但金丹严重干枯。若不是在场有其他修为高的弟子及时出手，我们现在只能招魂问话了。”
走火入魔。
虽然六苦长老说得十分委婉，但江杞知道她的意思是指——妳突然走火入魔，幸好现在修为不高，其他弟子也愿出手相助，才救回一命。
江杞浑身疙瘩，也太突然？但是那感觉不像走火入魔，没有传说中一口血噎住的感受！
“通常这情况。”六苦长老将视线挪回江杞的脸上：“是被什么严重刺激才会如此。又或者童年遭受精神或是□□上的创伤，虽然外表无恙，却造成妳的金丹受损，成为一个隐患，恰巧这时候发作。因此师伯必须知道妳是为何受到刺激，以及短短半年内金丹频繁出现问题，可不是能忽略的小事。”
“那师姐想做什么？”
“这得看妳弟子愿不愿意开口。”
江杞忐忑不安，她又能说什么？
那两个都不是好弄煳的人，多说无益，只能否认到底。
“妳对‘庆典’有什么印象？”
六苦长老的语气仿佛只是说“天气真好”，却透露自己早知发生什么事情，毕竟柜台有很多小蜜蜂。江杞身体僵硬，脑中闪过那人低喃她的名字，忽然一股热冲上来，江杞看着莫名其妙流出的鼻血，这有什么太刺激的画面吗？随后注意到怜如雪竟然已经蹲在旁边，一手放在肩膀上，正输送自己的灵力给她。
江杞这时才意识到，是怜如雪用自身庞大的灵力，将她原本会遭遇的不适强制压下。
此时四片纱帘才缓缓落下，六苦长老直视怜如雪不开心的眼神。
“师姐。”
“知道，我不问了。”六苦长老双手一摊，说：“目前看来是金丹问题，若妳想留她继续当内门弟子，就必须解决这问题。别忘记每年都有比武，今年已过无须担心，但明年怎办？掌门师兄非常注重这一年一次的峰内活动，妳不可能为她推拒一辈子，就连我们长老跟峰主都得参与了。”
“跟庆典无关，是因为、因为……”江杞知道事情严重性，身为内门弟子却如同凡人，甚至连外门弟子都比她优秀，掌门知道后绝对大发雷霆。她可不是首徒或闭门弟子这种有特殊意义的弟子，怜如雪这样做不符合规矩……江杞绞尽脑汁后，选择挑重点。
“烟火……”
两人都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亲娘……”江杞抿抿嘴唇，她其实没有亲眼见过，这是听魔尊转述，与模煳不已的记忆搓揉，大致能凑成一块：“当时……看到很漂亮的，烟火，然后死了。”
“我回过神时，亲娘被一道黑影……撕裂成许多块……然后、然后……”
“那黑影朝我突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反正还活着，就是，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