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露露向何楚樾提起被抽中的事时，一脸云淡风轻，目光都没从书上移开。

“嗯？”少年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接着问道，“什么时候？要在那里待多久。”

“实战测验后就去，但会在那里待多久不确定。按统计数据来看，快的一天，慢的三个月。我估计我会是一个月左右吧。”

“你假期没了。”何楚樾无情评价。

洛露露耸耸肩。

“两天后的实战测验在泊浍星。啊～听说泊浍星表面85%都是海洋，好期待。”

“期待什么？虫子吗？”何楚樾语带嘲讽。

这次的实战测验是高级组和中级组的学员共同参与，是真真正正需要离开学院和游荡在星际的虫族对抗。

泊浍星是恒因联邦内的一颗四级星。一周前，泊浍星附近出现了虫洞，虫族袭扰了泊浍星。

中心星防务院分析情报后，确认泊浍星是最适合此次考试的地点。

“……当然是坐船。”

“这又没有穿着机甲飞行好玩。”

“那么问题来了，我能穿重型机甲吗？”洛露露面无表情。

何楚樾懒懒地把视线也移回书本，没有回答。

洛露露哼了一声，失了看书的兴致，撑起手凝视窗外。

少女出神的模样似定格的花朵，有点傻气的可爱。

“对了。”少年轻描淡写的口吻下有点耐人寻味的反常，“你知道这次测验是随机分组吧？”

学院会把学员们随机分成3-8人小队。

表面上说是随机，实际上也参考了学员们的实力，把不同级别的学生放在不同池子里随机抽选。

每组的人数有所不同，也保证每组都有一名净化者。

“对啊。”

“那你得祈祷别和某些废物分到一起了。”

“就是说……把破界者和废物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是不是有点过激了？”洛露露哭笑不得。

“有什么过激，有的人就算是破界者也是废物。”

洛露露对上他的视线，发现他的眼睛里还酿有沉甸甸的情绪。

他刚刚失去了妹妹，不想再看到搭档受伤。

哪怕他知道，学院八成会给她安排一流的破界者保驾护航，他也希望这次的测验能和她一组。

“哼哼，你等着吧，跟我一组的肯定会是优秀迷人的大帅哥。”

洛露露朝他做了个鬼脸，十分没心没肺。

“嘁。”

分组名单会在考试当天公布，但分组是在前一天确定。

考试前晚，学院的信息管理处进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两个人一高一矮，穿着黑色兜帽斗篷，裹得严实。

潜入信息管理处后，个子高的那人打开了管理处光脑，开始操作入侵。

另一人站在他后面等待。

电子屏幕上的代码字符一动不动，仿佛卡死了。

“失败了吗？”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清甜如蜜。

“快好了……别急，我在这里帮过忙，很熟悉这个系统。”一个少年的声音回答。

“嗯。”

又过了一会儿，光脑终于解锁。接着，他打开了这次泊浍星测验的分组名单，又操作了一阵，或许管理者权限。

“就是这个了！你来吧，我已经调好设置了，你可以直接修改分组。”

“谢谢你，5109。”

“不，不客气。”

少女走到光脑前，向他摆了下手。少年意会，后退到另一边。

“你是打算把1018放到你这组来吗？”

“啊。才不要。我们吵架了，才不要和他一组。”

“诶？！是，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要和他一组……”5109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沾了点喜悦。

“不。我打算挑挑别的队友。”

“哦……”少年的声音又弱了下去，“1137会挑那种又厉害又帅气的破界者吧……”

“……嗯。”

洛露露没有在意少年话语中的失望，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操作。

“好了，搞定。你把监控处理后我们就回去吧。记得一会儿我们回去时的画面也提前做好更替。”

“好的。”

5109走到另一台光脑前开始操作。

他们没有开灯，信息管理室一片黑暗，只有电子屏幕幽蓝的光。

洛露露站在后面看了会儿，忽然开口。

“……不对。”她拉住5109的手腕。

“你不是5109！”

兽耳少年停止了动作，瞳孔紧竖。

接着他轻声一笑，淡然回答：“怎么我又露馅了。”

“5109跟我说过，他知道监控的密码，不需要破译。”

“哎，失策了。其实我也知道，但是以为他不知道。”

洛露露和吹进屋内的夜风一样冰冷：“你是什么意思？打算做什么？”

“5109”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声音带了两分委屈：“……露露好凶，我心痛了。”

“……”

“是还在生医院那次的气吗？对不起，擅自做了这些事，没有跟你商量。”

“但你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

“当然。我有做错吗？”

那双并不陌生的眼睛里，有另一种熟悉的明粹清光，澄澈得仿佛能映照出她的灵魂。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少年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把一个指甲大小的芯片放在她的掌心。

他语气柔和，像是暴雨倾盆后蝴蝶振翅的声音。

“这是2985的档案数据备份。”

洛露露愣了一下，然后拿出自己携带的微型光脑，导入了芯片数据，昏暗的室内浮现了五光十色的全息影像，展示2985短暂的一生。

她每一次测试的成绩。

她曾兑换过的物品清单。

她从小到大的影像，或哭或笑。

她留下来的和恒因风格完全不同的儿童服。

还有一本缺页笔记的扫描件。

第一页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笔记。

杨晓羽。

洛露露抚摸空气中那泛黄的字迹。

她真的很努力了。

努力地在这个残酷的宇宙和冷血的联邦里活下去。

翻看完最后一页，又过了好几分钟，洛露露才关掉了光脑。

她其实很想问旁边的少年——2985真的回不来了吗？

但她知道，这是徒劳。

如果还有半分希望，那天他就不会对她说“很抱歉”。

“谢谢。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诶——少来这套。”他的手臂环过洛露露的肩膀，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贴近，“还是说，你就想我挟恩图报。”

“够了。”她瞪了“5109”一眼：“你害我浪费了一瓶记忆混淆剂。”

她说得很硬，但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寒意。

少年笑嘻嘻说道：“本来是给5109准备的吧，现在派不上用场了。”

“没有事就快点，啊、阿嚏……这里太冷了……”

“已经搞定了。”

洛露露推了推他。

“走。”

和来时一样，两个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洛露露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躺倒在枕头上时，她才想了起来。

该死，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她并没有问出来，他为什么要假扮成5109，出现在那里。

何楚樾是在飞船降落泊浍星海面时，再见到洛露露的。

她下眼圈有浓浓的青黑，但整个人却异常地精神抖擞。

她只和他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连招呼都没有打。

何楚樾感觉像被从头淋了一盆冰水。

算了，这家伙一向很会泼冷水。

每次他的心脏有被无名的火焰包裹时，总会撞上不可名状的冰山。

学院长站在顶层甲班，讲了一些鼓励学员的官话。好在时间不长，很快就直奔主题，把分组名单投射在半空中。

何楚樾先寻找1137这个数字，发现它果然没有和1018在一起。

看着1137一左一右的两个代号，他有些诧异，然后低头看向人群之中的洛露露。

她也面带惊诧，但又有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何楚樾还没想明白，但测验已经开始。学员们登上了不同的船，驶向四面八方。

他几次三番想调转方向，跟上洛露露的船。

但他知道不能这样。

两个合作的猎人不能在猎场里追踪同一个猎物。

这次测验时间不限，杀越多的虫族能获得越高的评分。但每艘船的补给有限，需要精细规划路线。

何楚樾这组也是只有三个人，他们坚持了四天才返航。

他回来的时候，洛露露那组还没返航。

直到第五天，他们才回来。

洛露露神色慌乱地下船，只匆忙扫了他一眼就朝教司长跑去。

“教司长！之前给您汇报过……”

教司长点点头，带着她进入飞船舱内部。

与此同时，另一位气质非凡的高挑少年才不紧不慢地从同一艘船上下来。

他带着遮掩了大半张脸的白银面具，而比他面具更白净三分的头发和眼瞳，昭示着他长生种的身份。

他完美的下颌线微微上扬，与其说清高不如说是冷傲。

在场的人，无论是学员、教官，甚至是来监察的官员，都没有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哪怕他是如此耀眼。

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只有何楚樾皱起了眉，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消息就传开了：1137这组所在的这艘船上，有人员伤亡。

据1137所言，他们遇到了强大的卫甲虫。而那位来自厄尔洛斯的高级组学员——大贵族的公子，阿苏尔，被虫子活生生吃掉了。

这个阿苏尔的家族，是厄尔洛斯帝国内有实权的贵族。

他一个人的命，可比之前死亡的那几个厄尔洛斯人加起来还要重磅得多。

何楚樾没有深入了解过星际间各个势力间的关系，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恒因压不住的。

按理来说，同船的人会有重大的嫌疑。

但正因如此，这件事也未免……太难太难太难收场了。

那可是1137。

学院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净化者，精神力卓越至极，没有她净化不了的精神污染。而且她体质只有E，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阿苏尔这个双A破界者。

而另一位是……

何楚樾目光凛冽，直视眼前拦住他的白发破界者。

这条过道上，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少年弹了下手指，一道暗影随之射向何楚樾。

他伸出手接住少年抛过来的东西，摊开手掌，沉静注视掌心上的芯片。

少年声音温和，和他高冷的外表不太相符。

“2985的备份档案，1137让我也给你一份。她让我代她向你道歉，没空亲自过来交给你。”

何楚樾置若罔闻，径直问道：“船上发生了什么？”

少年摇摇头，转身离去。

“11！”何楚樾提高音量，喊出他的代号。

11优雅的声音不卑不亢。

“既然你跟1137那么熟稔，从她口中得知比从我这里打听更好。”

他嘴角勾起完美的弧线，笑意却过于锋利。

何楚樾发现，他的审美果然还是和洛露露有差异。

长生种令人生厌。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结尾有点长，还是分成两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