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露露发誓，要是克莱斯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自己面前来邀舞，她就当场表演一个脑中风昏迷。

还好，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转头和首相交谈了两句。

在说什么？

洛露露偷偷摸摸地瞄了一眼，却瞬时被克莱斯特察觉。

视线交错的刹那，洛露露立刻瞥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抬起手中高脚杯，喝了一口醇香的清酒。

她心不在焉，放下酒杯时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糕点。

白色的奶油沾到了细白的手指上。

她准备去拿一旁的纸巾，却有人已经把它递了过来。

“谢谢，奇诺。”

重新回到她身旁的少年依旧沉默。

洛露露也没打算刻意找话题尬聊，但注意到他站姿和以往不同，重心都靠在了右脚上，有点倾斜。

“你的脚……？”

少年低头，眼中的困惑比她更甚。

“崴了。”

“？”

“你说的。崴了，不能跳舞。”

洛露露嘴角一抽，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是，她后面邀请你跳舞，你就把自己的脚给弄崴了吧……？”

“是。”

说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别太荒谬……洛露露头疼欲裂。

教育小杀手的任务还道阻且长。

“不是，其实你想去跳的话……”

“不想。”

洛露露无奈说道：“需要上药吗？我带你去治疗一下。”

咯哒。

奇诺脚尖触地，转了半圈脚踝。筋骨错位的声音作响。

“好了。”

她不由感叹：“……破界者，真方便啊。”

“你是想跳吗？”

少年的绿瞳澄净无杂，眼底有隐隐的期待。

“今天可能不太行……”

净化师移转视线，目光游离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间。

此时，却突生异变。

璀璨华灯骤然熄灭，金碧辉煌的殿堂顷刻间被黑暗侵袭。

悠扬婉转的舞曲戛然而止，纷杂的议论声开始在殿堂内传播。

与此同时，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盖过了交头接耳都的噪音。

“各位尊敬的来宾，现在是我们舞会的特殊惊喜环节。请大家邀请身旁的舞伴，跳完最后一支舞，当灯光再次亮起之时，站在选定之地的贵客将会收到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

众人开始鼓掌欢呼，动人的提琴交响曲再次响起，欢愉的氛围又开始在漆黑无光的殿堂内爬升。

来宾中不乏一流的破界者，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

但像洛露露这样的普通人，黑灯瞎火之下寸步难行。

四周舞步声渐起，和谐融入乐音。

洛露露感觉到有一对舞伴从自己身旁擦肩而过，裙裾蹭了下她的脚踝。

是不用目视也能心知肚明的高档面料。

她下意识想躲避这些名流贵族，却迷茫黑暗中该去往哪个方向。

身前的手只能触摸到空旷的黑暗，僵硬在空气里不上不下。

“奇诺……”

她小声喊到，却没有听到回音。

“奇诺，你还在吗？”

她的手忽然被人抓住，牵引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停在了那人的前方。

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嵌合的十指引领她前迈旋转。

但指尖的温度微凉，被薄如蝉翼的手套吸走了温差。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克莱斯特……”

在破界者超凡的视力中，她漆黑的眼瞳未被黑暗淹没，虹膜之上流动的光辉依然熠熠闪耀。

“晚上好。”他慵懒的嗓音完美掩饰狩猎的欲望。

“你说过——”

“不邀请你跳舞。我没有邀请。”

跳舞，为什么要邀请？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靠祈求。

克莱斯特引领舞步，配合起洛露露略显笨拙的步调。

他们比周围的人群慢上一拍，但好歹没有踩到对方的脚。

洛露露故意踩都踩不到。

“我不想上头条……”她轻声细语，但恶狠狠地咬牙。

议长大人嘴角上挑，无声微笑。

她怎么凶得像棉花糖。

还好洛露露看不见，不然真的会千方百计用高跟鞋撵他的脚。

“迟早会上。我在星盟向你求过婚，不少人都知道。”

“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你要是真逼我，我明天就迁回恒因。你知道，他们刚刚通过了婚姻废止法案。”

“你可以尝试，露露。”

握在她腰上的五指收紧，手指也被他夹得骨节微响。

“不过我猜，我们的结婚证明会比你的国籍变更更快盖章。”

洛露露仰头，即便黑暗中目无一物，也把自己冰冷的目光展示给议长。

“放手……我不想跳。”

“如果我现在放开手，那你会在舞曲结束时，站在聚光灯之下。”

“这所谓的礼物是什么。”

“私人飞艇旅游，十五天。”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轻笑，语速和步调一样缓和。

“不错，我也很期待能和你一起旅游。”

说完，紧缚她腰手的力量都消失无踪。

她现在可以随心停下。

但洛露露叹了口气，没有放开手。

“克莱斯特，你这样做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

不说别的，米菲恩格就是个不消停的主。

如果让他知道克莱斯特跟她“如胶似漆”，说不定第二天他就空降星塔当面贴贴。

不要问他怕不怕结怨，这个混邪乐子人是不会管任何人死活的。

“所以我没让他们看见。”

“只是关了灯而已，其他破界者也可能会看见……”

“看不见。我让其他人无视我们了。”

他的解释轻描淡写。

洛露露反应了过来——

认知操纵。

克莱斯特的精神异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支配了整个会场！

她想起纳希嘲讽克莱斯特在厄尔洛斯折戟。

其实并不尽然。

厄尔洛斯，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是克莱斯特手中的玩具。

她也回想起了另一个异常。

原本离她很近的奇诺竟然完全没有回应，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克莱斯特确实屏蔽掉了其他人对他们的感知。

他们在繁华喧嚣的黑暗世界里孑然独立。

洛露露狂跳的心脏终于稍稍回落。

在舞曲进入下一段时，他们的步调完美融入了新的乐章。

不快不慢，和谐平稳。

此间的黑暗，侵吞了克莱斯特红瞳内沉浮的缱绻。

红与银的光辉不再刺目，温和的暗夜予她安心。

她稍稍改变了一点想法——

其实，和他跳一支舞似乎也不是一个坏主意。

乐团奏响起最后几个激昂欢腾的音符。旋转之后，她被拥入怀中。

风扬起了她的发丝，似乎贴到了他的衣物上。不知是否缠上那些精巧昂贵的衣饰。

灯光再次照耀殿堂，但是其中的宾客少了两名。

其中一名无人知晓，而另一名人尽皆知，却也不敢有半分问询。

他带她穿过长廊和台阶，来到了空旷的宫殿之顶。

两人坐在露台圆桌旁，洛露露一边吃起桌上的糕点一边吐槽：“谢天谢地，在这里总不会有人挑刺教育我，手指该离叉尖七厘米了吧。”

“贵族的礼仪标准是7.45厘米。”克莱斯特和她一样，用手拿起了一块糕点，但没有放入口中，“但你习惯5.5厘米。”

“懂了，是不是要逮捕我。”

“没有这条法律。如果你想推行,可以在三个工作日内提交草案，交给议会审议。”克莱斯特建议。

“咳、咳……”

洛露露被噎住，咳了两下，眼含泪花。

“议长陛下，你今天还想做什么。”

“没了。在这里待到散场吧。”

他参加这个无聊枯燥的典礼，可以说就是为了此刻的安宁。

夜风，星空，残月。她。

这里的风景是属于他的艺术品。

但不消片刻，就有人打破了这份安宁。

冷风拂动，漆黑如墨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洛露露身旁。

“奇诺！”

洛露露先是惊喜，接着又一脸愧疚。

遭了，刚才忘记小木头还被她留在舞会里了。

她脑补了一番社恐杀手在热闹的舞会茕茕独立的模样，真的是弱小可怜又无助。于是她眼中的怜爱更甚。

而直接承受翠眸内凛冽杀意的克莱斯特，和她的人设理解就有点出入了。

这小鬼，脾气倒大。

“你该让他立下精神誓约。狗没有链条是会咬主人的。”

他语气平淡得像是真的在说一只宠物。

“驳回。我不想每次给他净化时还要绕过精神誓约。”

洛露露拉开一旁的椅子，示意奇诺也坐下。

奇诺站着没动，碧绿眼瞳紧紧凝视着对方的银发青年。

刚才在会场，灯光熄灭后他立刻去拉洛露露，却扑了空。

洛露露从他视野内凭空消失，不见人影。

霎时，剧烈的疼痛袭击头部，他不知道是被精神系攻击还是精神污染的问题。

直到整个世界恢复光明，他才压下减缓的疼痛，开始寻找洛露露。

他在克莱斯特面前完全是应激状态，整个身体紧绷。

他从他身上，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味道。

令人窒息的压倒性力量。

她……到底是怎么习惯的？竟然还像一只幼猫那样欢脱迟钝。

“随你吧。”克莱斯特淡淡一笑，不甚在意的态度何尝不是一种不把他放眼里的傲慢。

“你受伤了吗？”奇诺问道。

洛露露除了指间还有点疼外，没有其他地方异常。于是她摇摇头：“没事。不用跟他较劲。”

接着，洛露露又朝克莱斯特说：“明天你就要回星盟了吧？我申请晚一天回去！”

克莱斯特抬眸，艳冶的血瞳浸染了森冷的星光。

“为什么？”

“去参加古董拍卖会！”

克莱斯特眼睛都懒得眨一下。

“要什么，告诉维克尔。你别去。”

“首都星的这场拍卖会有地球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洛露露。”他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奇诺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沉重的威压。但洛露露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清冷的声音告知她：“又有高阶净化师失踪了。”

“……诶？”

“两天前。厄尔洛斯帝国首都星，天霄塔。”

“怎么……我记得最近所有净化塔的安保都加强了啊。”

“失踪的这位净化师年事已高，在天霄塔的一隅养老。那里护卫较少，但发生这种事仍然很恶劣。”

“我知道了。”洛露露点点头，“不过我还是要去。总不能一天不抓到「荣辉之心」的残党，我就一天不能正常出门吧？”

“有什么不可以。”

克莱斯特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洛露露极其无语。

“我知道你明天不得不离开……但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好抓，对吧？”她指了指奇诺，“还有奇诺陪着我。”

克莱斯特的红眸里只有冰冷的不赞同。

洛露露扬起灿烂的微笑，放软了声音：“答应我吧～嗯？”

“……”

实话实说，克莱斯特真的很吃她这一套。

洛露露很少对他有好脸色，稍稍软化，就是难以抗拒的带毒蜜糖。

风水轮流转，两边都在拼尽全力PUA对方。

但这局确实是洛露露赢了。

“维克尔也会去。想要的东西不用考虑价格。”他再次强调了一下。

克莱斯特这个阶级已经对金钱麻木，但洛露露还是会时不时流露出抠门气息。

他不得不提醒她。虽然效果甚微。

“你有钱不关我的事。什么时候真结婚了再说吧。”

好吧，她真的是□□蜜糖。

星辰闪耀，坐在露台的三人因为有洛露露的存在，倒也没被尴尬的氛围笼罩。

奇诺不说话。洛露露和克莱斯特聊的也是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题。

她其实还想问问永耀宫是不是换了新幕僚长，但又想到这件事问米菲恩格更好，就没有提及。

比起这个，她有更大的问题请教克莱斯特。

“克莱斯特……”

“议长大人……”

“克总……”

“陛下……”

即便是沉淀千年的议长大人，也忍不住因为这一个比一个离谱的称呼而眉头一跳。

“那个，厄尔洛斯换新首相了……”

克莱斯特的视线凝在她脸上，无声催促她快点说完。

即便她说想再换个新首相，他也会从容不迫地应下。

“明天厄尔洛斯的哪些股票会涨啊？”

“洛露露……”

克莱斯特清冷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气恼。

“你要是真的缺钱，就把送给你的礼服拿去卖掉。”

但他真的有些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是揶揄，克莱斯特其实没有这个头衔。但其实也算得上一个土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