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罪。

佩里斯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站在这里，听面前这个垃圾喋喋不休。

肥头大耳的男人眼神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佩里斯：“所以说啊，趁今天赶紧找个下家吧佩里斯，亲生女儿都回来了，你这个假的比起扫地出门回到贫民窟，今晚提前开张也不错吧？”

佩里斯吸气，佩里斯呼气，佩里斯头脑一热提起拳头一拳砸向他的鼻梁，还不解气，又一脚狠踹他两腿之间，丢下这一坨惨叫的不明物与周围的惊叫，她转身提起裙摆就跑。

【哇哦！】脑海里传来揶揄的声音，【干得不错，我早就想揍他一顿了，一个私生子罢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身份。】

公爵府邸庭院的繁密草地实在影响自己穿着高跟鞋前奔的速度，感谢她站在的是宴会边缘，离庄园主楼十几步的距离。

佩里斯边跑边回答：【得了吧佩佩，你也只是个假千金。】

【你住嘴！】

自助餐区因为接下来的舞会被搬在离台阶不远处，佩里斯以横扫千军之势跑出一道摩西分海，踏上台阶前顺势端走一盘牛排，还随手带上了移动餐桌桌角的三头烛台，踏着木质地板在昏暗的室内狂奔。

烛火火光随着她的奔跑忽明忽暗，她脚下忽然被裙摆一拌，幸好只是踉跄几步。

成功稳住了手里的东西，她低声咒骂：“这该死的裙子！”

【你要做什么？哦不！住手！不准撕掉它的下摆！你根本不知道它多值钱！给我住手你个土包子！】

幽暗的走廊里立马响起裂帛声，佩里斯再度端起牛排和烛台，微微喘气。

“没了裙子可以买新的，继续磨蹭只会让德维特追上来把我扭送回去，虽说我只是一时间心烦没忍住，但我可不想对那个垃圾道歉。”

【好吧，你说得对，一个道格拉斯从不会向人渣道歉，】脑海的声音叹气，相当可惜地说，【这条裙子我挑了三个月，上面的人鱼纱更是和克劳迪亚抢了好久，我还想着把它传给我的女儿或者孙女，我花了自己全部的钱……】

“是啊，然后德威特就送给了朱利安那条你要了半年的鱼尾裙，整条裙子全——部都是人鱼纱呢。”

【啊啊你闭嘴！】

佩里斯跑得有些气喘，手肘拄着扶梯往上爬。

楼下有人喊把庭院里的光都灭掉，八成是那个古板的糟老头子管家，瞧瞧，为了接下来的宴会精彩环节，连蜡烛都不让点。

她也吹灭了蜡烛，将完成短暂照明任务的烛台轻轻放地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寂静的三楼。

宴会没有结束，他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她的房间。

她猫一样钻进去，一边在自己房间里地毯式搜索，一边问脑海里的人：“佩佩，我之前就想问了，既然要把你的房间给朱利安，为什么不直接在宴会的时候收拾好，朱利安也好住，却非要在你大闹宴会结束，等你在床上痛哭的时候来？还是管家拿钥匙直接开的门？”

【这我哪里知道，】那声音说，【也许是德维特的意思？他就喜欢看我不好过。】

“可是你上来一看房间不是你的，羞辱程度不也一样吗？”

【我不知道！兴许他太蠢了没想到。】

“而且朱利安既然是大家心中挚爱，为了她的地位和舒适程度，总不会让你和她一开始就对上，甚至大半夜让朱利安搬个家？”

【我说了我不知道！】那声音烦起来了，【你为什么要注意这些东西？他们也许只是单纯讨厌我。】

“佩佩，不要忽略这些细节啊，”佩里斯掏空犄角旮旯藏的零食、魔法书以及日记，“我直觉上次失败就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原因！”

【得了吧，】那声音嘲讽她，【和细节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上辈子够成功了，暴露了木系魔法还成为中级魔法师，获得了父亲与德维特的认可，成为朱利安的朋友，道格拉斯族谱再次添上你的名字，三狗都愿意和你结婚，米克莱特还自愿替你喝下毒酒，但结果呢？】

“结果是我死了。”佩里斯略显沮丧，一把扯下窗帘把东西包成一团，而后扛到肩上。

牛排上的酱汁冷得要凝结，她又把它端起来。

她要到阁楼去。

【死得万箭穿心，】那声音优哉游哉补充，【你有两辈子的记忆，除了你自己的，还有我的，你辉煌的三个月，我疯癫的三个月，你用你的方法证明了，不管好的坏的香的臭的，该死还是会死，三狗、德维特、老公爵、还有不知名的势力，四方人，说杀你就杀你。】

阁楼在顶层，需要攀爬很久，但她背着东西边爬边故作乐观：“至少米克莱特和朱利安没有伤害我？”

【……】那声音沉默了，继而发出夸张的戏剧腔，【哦！宝贝儿！你是说伟大的圣女朱利安与你忠诚的私人骑士米克莱特吗？】

佩里斯抿唇，转移话题：“我们到几楼了？”

她放下包袱坐到台阶上，指尖浮动出一点绿光，照得她像是一个女巫。

感谢光明神，至少上一辈子没白活，她捡到了一个木系魔法，而不是佩佩那倒霉的暗魔法。

可惜房子里除了阁楼全是魔法阵，为了不被发现，一时之间只能用这点微弱的光照明。

【五楼，再往上爬爬，】楼下仆人们搬动东西的嘈杂声传来，脑海里的声音忽然高兴起来，【到六楼去，他们要放烟花了，在六楼你可以边吃边看。】

“还是算了吧，万一被巡逻的人抓到。”佩里斯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冲向阁楼！”

那声音沉默几秒，继而一如既往地嘲讽她：【自讨苦吃！】

啪——

烟火在空中爆炸的声音响起，明灭斑斓的火光透过窗户闪烁在楼梯间。

穿着破破烂烂深紫长裙的少女背影吃力，她背上是一个墨绿包裹，深褐长发在黑暗中呈现出月色的光华，谁能想到近黑的长发在月光中如此润泽？

楼下开始唱歌了，女歌剧家的花腔里洋溢着祝福和团圆的喜悦。

他们在给道格拉斯家族失而复得的明珠，帝国新的圣女，三皇子真正的未婚妻——朱利安庆祝成年礼，兴许过一会儿，女王的礼物也会到来，大主教也可能在百忙之中前来为朱利安赐福。

而佩里斯还在向上爬，她蹬开高跟鞋光脚踩在春季冰冷的地板上，她的魔法甚至不能给她编织出一双舒适的新鞋子。

她小腿发酸，身体还是没锻炼前那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样，端着牛排的手臂颤抖，一不小心，那一整块冷掉的牛肉就飞了出去，她烦躁地低吼一声，颠了颠背上快要滑下去的包裹——那些书、日记和零食成了她仅剩的财富。

烟花还在盛开，在结束的时候他们就会高呼：“朱利安小姐生日快乐！”

佩里斯的手被布料抻得发红，她紫罗兰般的眼睛里终于出现阁楼大门的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将东西甩到地上，蹲在地上摸索藏在地板缝的钥匙，她打开了门，这是一片月光下满是尘埃的狭小房间，一个她在这个世界度过短暂一生的地方。

她施了个清洁咒，将东西拖进来打开，然后倒在破破烂烂的床上埋着脸，旧被子还有些发霉的味道——它太旧了。

所幸的是，在这个被忽略的顶层小房间里她能随意使用被藏起来的魔法，多几次魔咒，一切就会整洁如新。

又累又饿。

她如同没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般在床上蹬腿，只有片刻，她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又坐起身看向窗外。

月亮消失了，也许藏进云里了。

最后一朵烟花盛放出灿烂的金光。

那是一支郁金香，道格拉斯家族之花，原先计划中那里会是一朵紫色鸢尾，德维特挑的，那时候身体里的还是原来的佩里斯，她高兴极了。

现在，金色郁金香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整个府邸，训练营的预备骑士都在为之欢呼。

那朵鸢尾烟花在哪里呢？佩里斯想。有机会一定要找出来。

不过，也许根本没有那个东西？

光芒落幕。留下一片漆黑的夜空。

楼下开始欢呼，一片欢庆的热潮里，她听到有人大笑有人高声说话，溢美之词，高谈阔论。

灯火再次点亮草地和府邸内部，没人发现谁不见了。

她还在仰望夜空，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满月银盘，美得令人惊叹。

【佩里斯，】脑海里是佩佩的声音，她温柔地说，【生日快乐。】

“你也是，佩里斯。”佩里斯在指尖用暗魔法放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烟花，阴暗的阁楼里闪亮了瞬息，“生日快乐。”

“朱利安！”路德维希姗姗来迟，他的黑发稍显凌乱，白礼服衣领微皱，显然是私下跑来的，“好久不见。”

德维特上前同他拥抱：“怎么来这么晚？”

“母亲不放我过来。”他随口回答着，视线却始终黏着德维特身边的金发少女，那是朱利安。

“三皇子殿下安。”朱利安向他行礼，一抬头，一双浅碧色眸子漾出笑意，“好久不见。”

“哪有好久不见呢？”德维特眯着眼打趣，“昨天不还是一起去的温莎裁缝店？”

路德维希红了脸，用手扯了扯德维特：“咳，我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哦——如隔三秋啊？”

“德维特！”

“好了，不逗你了。”

德维特放过了脸热得快要冒烟的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对着朱利安腼腆地笑了笑。

管家忽然在不远处向德维特招手，德维特的笑容瞬间凝滞。

“你们先聊，”他拍拍路德维希的肩，“我去处理一些事。”

“她又干什么了？”他快步过去，发现只有管家一人，皱起眉头问，“人呢？”

“没找到佩里斯小姐，可能回了房间。”

“呵，她倒是轻松，惹了事回去睡一觉就行。”德维特甚至不想在今晚提起那个名字，“去她房间，让她把不该占的东西还回来。”

“那安排佩里斯小姐住在几楼呢？”

“阁楼。”德维特不屑地笑，“什么样的人就该住什么地方去。”

“是，”管家应下，“是否要给那位受伤的先生一些赔礼，那位先生还在偏厅嚷嚷。”

“一个私生子而已，不配让道格拉斯给他道歉，”德维特神情冷厉，“将那一家的人全赶出去。”

佩里斯没能睡着。

说不准是外面的喧嚣，还是肚子的饥饿，又或者是死前那些场面。

路德维希的长剑刺穿她的心脏，德维特的雷魔法贯穿她的腹部，还有老公爵的银枪子弹，直接从侧边冲进她的脑袋。

她的死亡是一刹那的事。

痛苦很短，失去意识很快，然而画面拉得好慢，情绪也被无限放大。

也许是孤独感，也许是挫败感，她分不清楚。

悲伤？愤怒？好像是没有的。

她像被捕猎的鸟坠落到地上，世界都颠倒了。

她在漆黑的熊熊火焰中燃烧。

米克莱特倒在她不远处，他的嘴里涌出黑血，似乎想要往她身边爬，但他没有力气，一双灰眼睛满是绝望。

朱利安捂着嘴泪流满面，惊慌地被老公爵扯在背后，她试图走过来，却被德维特箍在原地。

佩里斯乐观地想，其实还好。

感谢公爵那一枪，痛快至极，转瞬之间，没有过多痛苦，比原文里活活烧死的结局好多了。

“我决定了！”她突然从床上弹起来。

【什么？】脑海里的佩佩还在迷糊。

“我决定成为一条咸鱼！”

【哈？】

“咸鱼躺平摆烂系，突破卷王攻略升级流，只要开摆，就有好运！”

【？？？】

“相信我佩佩！”佩里斯忽然信心十足，“这次一定能成功！”

【都说了不要叫我佩佩！】

“好的佩佩！”

【……】那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我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啊……】

“交给我吧佩佩！”佩里斯斗志昂扬攥紧拳头，“逆转人生，改变命运，改写结局，走上人生巅峰！”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

德维特：我要她住阁楼！

佩里斯：没想到吧？我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