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佩佩和自己闹别扭的佩里斯已经两天联系不上对方了。
自春狩后，佩佩昏迷的频率越来越高，佩里斯心下微沉，自己戴上了命运之轮。
“我知道你听得懂，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也会完蛋，所以把你的神力抽出来一些给我！”
佩里斯单手画阵，金光下，命运之轮像是蚕吐丝似的吐出一根细细的金线，光明神力柔和地没入佩里斯的心口。
浑身暖洋洋的，熬了两夜的佩里斯神清气爽。
以之前的经验，佩佩每次苏醒都是在自己身体恢复好的时候，因此当佩里斯几乎把自己输入得容光焕发却依旧没有得到佩佩的回复时，她终于慌了。
“克劳迪娅！”
佩里斯忧心如焚地到隔壁找公主，她推门而入，正在算王宫财务账本的克劳迪娅不悦抬头，还未等她说什么，就听到佩里斯那句：“帮我看看，我联系不到佩里斯了。”
“什么！”
“快帮我看看！”
“你怎么联系不到她了！”克劳迪娅张开双目，黄金在瞳孔游动汇聚成繁复的魔法阵，“你都干什么了？”
真相之瞳下，代表佩佩的那块灰突突的部分正贴在佩里斯的灵魂缺口上，随着光明神力的滋养，灰败的色彩逐渐变得明亮，怎么看都是在修养，而佩里斯那块混沌的七彩石，因为佩佩的补贴变得突出了一小块？
克劳迪娅皱眉，佩里斯屏住呼吸。
“嗯……”
“怎么了？”
“她看上去，很好？”
“很好？”
“嗯，你联系不到是因为她在修复自己。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了。”
“没事就走！不送！”克劳迪娅拿起笔，忽而又想起什么，“对了，圣战也快开始了，在雪林战区那里，你别闷头忘了时间。”
佩里斯疑惑：“啊？”
克劳迪娅被她传染了疑惑：“嗯？”
“我不去啊。”
“你不去？你为什么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佩里斯分外迷惑，“圣战不是你们的事吗？”
克劳迪娅反应过来这位现在自以为异乡人，一下子被堵得没话说，总不能说你不去圣女就完蛋啦！只能一双眼睛谴责地看向佩里斯。
佩里斯两手交叉放在脑后，十分随意：“别这样，我不是把装备都卖给你了吗？而且魔法师不是一般不上战场的吗？”
很有道理，无懈可击。
“对了，”克劳迪娅忽然想起，她抽出来一叠文件推过去，“对阿尔文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她和你一样除了原本的光明属性魔法外还会黑魔法，要不要看一下那些高级魔法师的猜测？”
“可以，”佩里斯接过手，“不过我和她情况不一样，我的黑火是因为佩里斯……”
“什么？！”
“我没告诉你吗，我之所以会用暗魔力，是因为这具身体。”
克劳迪娅如遭雷劈：“你的意思是，你不光会黑魔法，甚至还有黑火？”
“不是我是佩里斯。”佩里斯伸了个懒腰，“之前不是说过佩里斯濒死后我来到这个身体吗？她濒死就是因为黑火，等我进入这个身体后，那个暗魔力和黑火我就能使用了。可能是因为这个身体不是我的？就像上次说的，在春狩我没有感觉到你说的那种魔力枯竭感。”
“黑火居然没有烧你？”
“没有啊，”佩里斯抬眼，克劳迪娅还在恍惚中，她忽然想起来：“对了，之前说帮你拓印你的识别法阵，最近忙疯了都忘了，还差多少？”
克劳迪娅回神：“哦，不用了。”
毕竟发现佩里斯就是本人的那天，公主就已经终止了这个计划，做好的魔法阵只用来检测巫师去了。
这么一想，好像和这家伙联合以来，每次做了计划都会被莫名其妙打断啊！这是什么吸引意外的体质！
克劳迪娅一脸复杂地看她。
“不用了？万一有和我一样的人呢？”佩里斯皱眉，觉得克劳迪娅有些奇怪，“你不怕什么天外魔物入侵了？”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要是真的灾难一样的世界入侵，光明神祂们早就出手了。”
佩里斯狐疑地看她，最终放过了这个话题，毕竟不用干活也是好事。
“你好好看看阿尔文的体质猜测。”克劳迪娅只能这么说，圣女是女巫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啊，“还是有不小参考意见的。
“说起来，我一直都想问了，我可是帝国公主啊，你为什么每次和我说话都不知道要尊敬点？”
“啊？公主很了不起吗？”
克劳迪娅：？
这不是了不了得起的问题吧？
目送佩里斯离开的克劳迪娅差使丽莎去教廷给圣女传话。
送信的丽莎回来后一脸菜色。
克劳迪娅慢悠悠沏茶，动作高雅优美：“她说什么？”
丽莎为难地说：“圣女说任佩里斯小姐喜欢。”
克劳迪娅手一顿：“她原话呢？”
丽莎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圣女说，不去就不去吧。”
“她疯了？佩里斯不去她还没到雪林就会死，圣战怎么办？！”
丽莎答道：“我这么问了，但朱利安小姐叫我把信交给您。”
克劳迪娅拿到信直接泄愤似的一把撕开。
[不还有你？]
她都能想到朱利安写信时云淡风轻的表情。
[我一死，你不就是下一个圣女。]
“做梦！别想把责任甩我身上！我死也不会和教廷为伍！”克劳迪娅把纸攥成一团，“想想办法想想办法，直接绑去？谁能绑住她！金色魔女都没办法！朱利安这个家伙！”
克劳迪娅几次深呼吸，怒其不争地骂道：“一个个的，全要我操心！一个无所谓自己的命，一个黑火都能大大咧咧当魔法用！合着就我操心！”
她一边把纸团捋平，一边猜测。
所以真相应该是：佩里斯灵魂几乎被黑火湮灭时被特殊力量，也许是光明神，抹去记忆送去异世界修复，后来在她十八岁灵魂修复好了的时候把佩里斯带回来了？
为什么对佩里斯这么特殊？而且现在的佩里斯为什么对黑火免疫？
朱利安之前说她是半个圣女，难道剩下的半个指的是佩里斯？
是了，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不用这么折腾。
要是都是圣女，为什么只有朱利安有轮回的记忆？
所以那些轮回里，这两个人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而且在另一个世界长大后，现在的佩里斯还算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朱利安那狐狸说的话半真半假，明明早就知道两个佩里斯是同一个人，却还混淆视听，解释的这几句也隔靴搔痒似的。
克劳迪娅有些混乱，但最终深吸一口气。
总之，佩里斯必须和朱利安在同一片战场，不管佩里斯是不是那半个，朱利安反正是。
什么把圣女的位置直接让给自己？哈？怕是早知道自己不会放着不管吧！这么肤浅的激将法对我能有用？笑话！
克劳迪娅阖眼深呼吸，又张开她巨龙般的金眼睛：“丽莎，去拿我的金印，那个安斯艾尔和帝国通用的金印，我给佩里斯写个承诺书，让她上战场稳赚不赔。”
佩里斯安心回到自己房间埋头研究去了，又过了几日，街道上是圣灵庆典即将到来的预热氛围，四处张灯结彩，艾米丽的小旅店住满了客人。
佩里斯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她找到了替代人类血肉为傀儡基底的方法，就是有些费魔力。
血肉为类人傀儡的基底原理不在于人类这一物种，而是这个世界的人身体可以承受各系魔法元素，所以只要找到一种能承接相关元素的物质，那个物质就可以代替血肉。
佩里斯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针眼，欲哭无泪，不枉自己用这身血做了好多次试验，顺便一提，还抽过克劳迪娅和丽莎的血，对了，还有朱利安。
因为奴隶契约的事，她要隔几天和朱利安德维特见一面，朱利安心思细腻，发现她胳膊上的针眼后十分忧心，要么说是圣女呢，也不管她这个假千金的身份，非常古道热肠，当即就是一个献血，好人，天大的好人！
而德维特，一个普普通通的语音工具人罢了。
克劳迪娅来送自己盖了印的承诺书，问她：“奴隶契约有办法解了吗？”
“有啊，抽德维特的魂，很快就能解。”
克劳迪娅皱眉：“这种邪术？”
“哦，也许不光德维特的魂？”佩里斯摆弄着新的实验材料，往上面灌输魔力，“毕竟公爵好像是更大的奴隶主？啊该死，又坏了！”
克劳迪娅熟练地给她递毛巾。
这房间被佩里斯折腾得稀奇古怪，什么奇形怪状的玻璃瓶，什么锃亮的铁柜子，根本搞不懂，估计是那个异世界的玩意儿？
她继续问：“你那个黑火能控制吗？”
“能啊，要看吗？”
“不不不，不用给我看！”克劳迪娅倒退几步，“我就是怕你控制不住它，黑火焚烧魔力很快的，阿尔文的事你也看过了，不确定暗魔力和火魔力为什么共存，但确认了阿尔文死于黑火焚烧上。”
“焚烧？”佩里斯想起珍妮小姐，“确实有这样一出。”
“佩里斯不就是黑火焚烧的吗？”
“诶？不是啊，她是……”佩里斯随口答道，一出口反应过来失言了。
“是什么？”克劳迪娅沉下脸，好啊，你也诳我？你们当圣女的撒谎这么熟练不怕光明神教育吗！
“佩里斯不是黑火焚烧是什么？你前两天才说佩里斯濒死是黑火焚烧！”
佩里斯想要把话题岔过去，却又看到克劳迪娅怒火中烧的神情里带着一些难过，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其实，这个世界是我看过的一本书。”
克劳迪娅怔住，啊，是朱利安说的那个剧情？
佩里斯继续道：“按照结局，佩里斯会因为暗魔力溢出被教廷审判，然后会被烧死，我说的濒死是那个。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什么？”
克劳迪娅强装镇定。
她惊讶死了，按照朱利安的意思，剧情是佩里斯以为自己会烧死？然后那块小灰是以为自己已经被烧死过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一个异世界的人都在我面前，我的世界被当成一本书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你的世界还是我们的一本书呢！”
“那不可能，我的世界厉害多了，你这里就是个西幻加低魔。”
克劳迪娅：……
你到底在狂什么！这种去过大城市后遇到乡下好友的嘚瑟口气给我收敛一点啊混蛋！
克劳迪娅没好气地把承诺书塞过去，佩里斯打开一看，好家伙，大手笔，什么叫做公主的一半财产和十年俸禄，什么叫做顶替公主的站场位置保证绝对安全，什么叫做先兑现一半圣战后兑现剩下的另一半？以波尔斯利威亚帝国与安斯艾尔王国双爵位公主之名？
佩里斯捧着那张承诺书心情复杂，她没法告诉克劳迪娅这张两国公主的承诺书根本没用，毕竟——克劳迪娅啊，你未来会被路德维希狠狠偷家啊！
可克劳迪娅这个让步也太强了，佩里斯只能欲言又止，将拒绝的话吞进肚子里。
“喂，一半财产可不止你看到的帝国的，还有安斯艾尔那边，我父王给我留了一大笔，能顶上帝国三年的国家开销！”
“我没觉得少……”
“那就是同意了？你看你去战场绝对没半点问题！而且你的奴隶契约还没解，道格拉斯他们可都是要去雪林的，考虑考虑？”
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反正现在公爵和德维特好像都打不过她？不过，虽然对自己来说这里只是一本书，但对这些人来说都是同胞吧，而且，艾米丽小姐、在厨艺上暴脾气的龟毛厨师长还有隔壁药店热情的跑堂小哥，那些参军上战场的人，自己真的忍心直接放手不管吗？
她别别扭扭地说：“我考虑考虑。”
收下承诺书，她在内心疯狂鄙夷自己——
可恶！为什么又心软了！为什么又！垃圾！佩里斯垃圾！
今天刚和佩里斯见完面的德维特正在家里无能狂怒。
他在朱利安抽血的时候看到了那本黑魔法书。
托朱利安的福，他迈入了现在这个孤魂野鬼的房间，直直吓了一大跳，千奇百怪的东西里他差点装翻一盘玻璃器皿，然后被佩里斯用魔法捆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这鬼魂是遮掩也不遮掩了，居然就在他们面前提起黑魔法！用血做什么说的一清二楚，还让朱利安签了什么同意书？
朱利安在一旁静静坐着看德维特发狂，她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衬托得德维特更像是个小丑。
德维特见她的样子，情绪愈加崩溃，这个妹妹，这个已经想起所有一切的妹妹陌生又骇人，在那一双澄澈的淡蓝眼睛里，自己像是退无可退、所有的秘密都被拆穿的丑陋怪物。
“我不会让她研究那个禁术的，绝对不会！我当然不是舍不得她走，那是黑魔法，她怎么可以学习黑魔法！她不知道我爱她，这本就很遗憾了，我怎么能让她误入歧途……对，没错，我不能让她学黑魔法……”
“哥哥，你说你爱她，”朱利安明明温柔得如同神像，却让德维特脑后发凉，“可这是你的遗憾，还是佩里斯的遗憾呢？”
德维特眼眶发红，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到底记得什么？你是不是记得什么！”
“我该记得什么呢，哥哥？”朱利安缓缓地起身，依旧是温柔可人的模样，“为什么生气呢？你从来没有错不是吗？”
“我没错！”德维特如每一世那样怒吼道，“我没有错！”
朱利安微笑起来，却让德维特汗毛竖立：“你没错，你一定要记得，你没有错。”
不要认错啊，卑劣的德维特，如果你认错了，那这审判，岂不是少了很多趣味？
不能认错啊，朱利安，如果我认错了，那么在那么多次的人生故事里，我该怎么活下去？
漆黑的影子将黑暗填满整个房间，唯有窗外的惊雷闪电带来瞬息间的光明，惨白的光把这位圣女的面容照得阴森可怖，而小公爵如同一个惊遇魔鬼的小偷，满脸不自知的恐惧。
在楼下。
道格拉斯公爵夜以继日赶回公爵府，风尘仆仆，双眼因几夜没睡布满血丝。
“老爷！”威廉姆替他打开门，迎面接到淋得湿透的斗篷。
年老的退休骑士猝不及防，一抬眼，他那时时刻刻宽严得体的男主人一身泥水地冲上四楼。
信中的一切他已知晓，当知道玛丽安留下遗书后，本就在回程路上的他目眦欲裂。
十八年了，十八年的分离，他的爱人竟还留下了只言片语，怎么不让他悲喜交加。
迪伦第一次踏入灰尘满布的禁区，这里曾是他与玛丽安的爱巢，如今十几年没被打开，尽管魔法阵不会让陈列旧损，却也算是和它们久别重逢。
直奔祈祷室，脚步生风，卷起地面尘埃。
雷雨闪电中，象牙白的神像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他一把抓住，高举它，手上雷魔力涌动，电花绕在其上，神像被用力地砸下，破碎声与惊雷同奏。
公爵蹲下身急切地在碎片里翻找，丝毫不在乎锋利的碎片割伤他的手指，血滴滴落，雪白的齑粉中叠着一张发黄的信纸。
迪伦颤抖着伸出手，瞥见手上一抹殷红，又连忙收回来，手缩在胸口，生怕血滴污了上去。
眼前一片模糊，他摸了摸脸，是泪。
作者有话要说：研究部分很少啦，实在不会取这一章名字orz明天更玛丽安的遗信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