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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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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顾须归还没有做好如何跟谢湛沟通的准备。其实她往常也不是没跟人起过冲突,有时闹得凶了,都是爹妈出面处置。顾岳和沈明珠不惯小姐们的臭毛病,逢人找上府,顾岳和沈明珠便双双叉腰怒瞪道:“你们家姑娘没欺负我闺女吗?我闺女是正当防卫!”

沈明珠五官生得凌厉,顾岳又长得高大魁梧,夫妻二人唬起人来威风凛凛。

现在没有父母撑腰了,顾须归反而不知该如何直面矛盾与冲突——她本能地以为谢湛是来找自己茬的,遂身体一僵,望着谢湛怔愣了好一会。

然后她下逐客令:“这是我的寝殿,你出去。”

谢湛不要脸地道:“爷的府邸,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和昨晚说的话一模一样。

顾须归被他噎回去,气结:“……”

谢湛不理她什么反应,径自走来,在她床沿坐下。他看了眼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的人,随即笑道:“你挺能睡,半日都过去了。”

顾须归底气不足:“……我补觉,早上起太早。”

谢湛笑得喉咙微震:“现在呢?睡醒了?”

“……醒了。”顾须归哑着嗓子道。

瞥见室内月牙桌上的礼匣,谢湛又问:“四嫂给你送的?”

“嗯。”顾须归说,“小翠代收的,还在想怎么给她还回去呢。”

“不用还,我已替你回礼了。”

顾须归倏然抬头,撞进谢湛含笑的眼睛里。明灭的烛火在床前摇曳,在他脸上映出柔和的暖色。

谢湛随即温和道:“你也是的……堂堂惠宁郡主和怀平王妃帮你拉架,见好就收得了。我听闻你还上了嘴……薛家姐妹的胳膊都没一块好地方。你是狗么?打架还咬人。”

顾须归本身有些感动,听到他说自己是狗:“……”

她蔫蔫地道:“嗯。”

谢湛笑了起来:“承认自己是小狗了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都让那两姐妹挠破了,还骗我说没受伤。再看看身上哪处伤了破了,我买了外敷的药,叫淡烟疏柳她们过来替你上。”

顾须归:“……好。”

谢湛又道:“吃不吃芝麻糕?我让成衡去张记买了三包。”

顾须归眼睫一动。

她想了想,道:“少骗我,芝麻糕辰时就卖完了。”

“是卖完了,不过还可以再做呀。”谢湛笑道,“加些钱的事罢了。”

顾须归:“?”

她艰难开口:“你给了多少?”

谢湛:“三两。”

他想了想,补充:“银子。”

“……”

顾须归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

“三两银子!”顾须归无语凝噎,“你知道一包芝麻糕多少钱吗?八文!你给三两是准备把人家铺子买下来吗?”

谢湛温言:“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顾须归:“……”

“谢湛。”她叫。

“嗯。”谢湛望着她,应得很快。

顾须归定定地看了他几眼,犹豫再三,遂开了口。

她很小声地道:“其实我今天有一点不高兴。”

说不上来自己哪儿不高兴,反正就是不太高兴。

谢湛在水深火热的王宫混了二十年,一句话说出来前先在心里掂量三遍,别人一个微表情他都能推测出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更别提顾须归这种把情绪都摆在明面上的人了。

他哪里看不出她不开心,从今日赴永安宫的宴,她就已经开始不自在了。

只是谢湛想着,迟早要带她见这些人,不如今日见了好。老五、萧鹤都是同她一样简单明快之人,好交往得多。谢济有点城府但不多,小心思常常写在脸上。应如月是个知书达理老实巴交的温柔大姐。

这些人比之其他那些心思复杂的,实在是太容易相处了。

再者,惠宁郡主又是两三年才进一回京,见一面也不易。

虽说曾和惠宁郡主有过婚约,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些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少时父母之命,给谢湛和蒋相宜订下了这桩亲事。

谢湛那时不懂什么是喜欢,只觉父亲母亲挑的女孩子,必然也是好的,且皇亲国戚之间认娃娃亲都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先帝携他去朝臣间的饭局,吃两口菜能订五个娃娃亲,少年时的谢湛一心读书,倒是也没在意。

蒋相宜同理,压根没放在心上。直到蒋勐封侯进爵,才知道两家已互相交换了生辰八字。

竟是认真的。

谢湛对蒋相宜并无旁的想法,只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知书达理,性情也好。他们自幼相处,如亲人一般。

后来他坠马残废,自觉配不上她,面对她近乎牵肠挂肚的关切不知所措,五年里就这么避着,未曾再同她见过面。

安和侯想退婚。他觉得谢湛快入土的人,别说后半生前途坦荡,估计没过两年就会一命呜呼,连后半生都没有,哪能配得上蒋相宜,把姑娘嫁过去铁定遭老罪了。

可蒋相宜又是个有脾性的姑娘,说此番操作于坠马半残的谢湛而言,是落井下石。他们老蒋家不能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

父女俩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年。

细细想来,想必他南下寻医的事情蒋相宜也早就知道,未当面过问罢了。

谢湛那时连起身走路都需要人搀扶,根本没想过身体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更别说能料到新帝塞给他一桩婚事。数年来也有人同蒋相宜说,与其做南靖王痊愈如初这种春秋大梦,不如寻个好的王公贵族嫁了。她如此显赫的身份,想嫁个什么样的还寻不到呢。

结果再见面时,他不仅痊愈大半,而且还已经成婚了。

娶的对象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远不如她。

甚至还在她做东的宴席上同她带来的姐妹打架。

蒋相宜心里能过得去才怪。

谢湛深谙这一点。但他与这位新妇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认识一天,中间有大半天都在宫里,自己对这门婚事也是一头雾水的——这事的背锅侠其实应该是谢泱,纯纯给整了一个大乌龙。

但人家怎么说也是皇帝,一言九鼎,不好意思让人家背锅。

撤旨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谢湛倒是也不排斥,从未想过碰顾须归一根手指。他与顾须归虽无夫妻之实,可好歹也有婚姻之名。事已至此,总不能将顾须归休了。

何况在他看来,顾须归什么都不知晓。她才是这些桩桩件件中唯一一个清白的受害者。

至于对待蒋相宜——与其躲躲闪闪避着,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这是谢湛今日赴宴的心路历程。

其实他是想给顾须归解释的。可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太短,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又过于复杂,遂想着事后再说。

倒也没想到有“顾须归手刃薛家女”这一出。

千言万语难道明,谢湛沉默了片刻才挤出两个字:“……抱歉。”

顾须归说:“你还没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好吧。”谢湛直起身来,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为何不开心?”

“因为——”

顾须归话到嘴边才发觉,自己并不能准确地描述心中的这股不快。

她今日生出的情绪是复杂的。一方面,她实在是不习惯宫里处处端着的风气,连打招呼时问候一句“吃了吗您”都要十分正式地给对方行礼问安;另一方面,薛家姐妹今日对她生出的冷嘲热讽十分不堪,仿佛在说自己就是一个配不上谢湛的不入流的货色。

还有蒋相宜对她的态度。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蒋相宜并未对她生出十分明显的敌意,但正因这样,她才觉得心里堵得慌。若蒋相宜将她放在眼里,堂堂正正地同谢湛腻歪,她或许还会好受一些。可难受之处就在,蒋相宜根本懒得知道她是哪一号人。

二人互看对方的眼神,让顾须归生出一种毫无缘由的自责——她怕自己是他们之间的后来者,在一场可笑的乌龙中不经意地插足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于顾须归而言,蒋相宜虽未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可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画地为牢的边界感。她已经默认知交只有身旁的发小们,拒绝同顾须归更深一层地接触。无论是在宴席上侃侃而谈,还是同应如月聊起往事,抑或是不言其他,眼含笑意地看向席上的人——

都是属于他们的圈地为营,而对顾须归这个外人写着“谢绝访问”。

该怎么去同谢湛描述呢?

顾须归脑海里闪过很多词汇,遂在他殷切的目光中开口:“因为今天我和薛家小姐打架了,觉得给你添了麻烦,我很自责。”

这是实话。

但也是避重就轻的话。

谢湛迟疑片刻:“没有旁的理由了?”

顾须归思忖了一下,道:“没了。”

她这种毫无城府的人大约也没有骗他的必要。谢湛想。

于是他开口:“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就算有,他会想办法摆平。

“那你——”顾须归眼神有些闪躲,迟疑了片刻,才鼓起勇气问出口,“你怎么没问我,和薛家小姐为何打起来?”

“你自有你的理由。”谢湛望着她,缓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冲动之人。若是到了动手那一步,必然是她们的言行令人发指,而非你一时意气用事。”

他望着顾须归,道:“你若不愿多言,我便不会多问。节外生枝、越过边界的事,我都不会做。我们日子还长。”

顾须归盯着他笃定的眼神发怔。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把那些足以撕裂心扉的往事全部牵扯出来,讲给他听。谢湛温柔,也真诚而坚定,让人莫名想要无条件相信,想要放下所有戒备,把心都交给他。

可这样的外壳,让顾须归觉得更危险。他也许是一条美丽又危险的蛇,步步为营,熟稔地将人引入局中。

然后冷不丁地弹起,撕咬猎物的喉咙,直到将对方吞吃入腹。

——至于他所说的,“我们日子还长”。

顾须归宁可他们的这段婚姻明天一早醒来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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