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下学期的某天周五，因为下雨，斐知野没骑自行车上学。放学后如约在靳礼学校门前等着，等靳礼放学一起坐车回去。

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却一直没见靳礼的身影。斐知野犹豫了会儿，转身走向附近的小卖部，想先买根棒棒糖吃。

路过一个小巷子，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斐知野本来都要走过去了，愣了会儿，又扭头回去。

“靳礼，你真他妈没意思。”说话的男生有些眼熟，斐知野想了想。是那个被叫做“骆总”的，靳礼的朋友。

靳礼单肩背着书包靠墙站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两人中间还站着个女生，是靳礼十七岁生日会上的那个漂亮姐姐。

顾然夹在两人中间，皱着眉头说：“骆满，你别说了。”

骆满摆了摆手，继续冲靳礼道：“我就不明白了靳礼，你一天天的装什么呢？拒绝别人心意显得你很特别是吗？”

顾然闻言扯着骆满的胳膊：“骆满！”

“……”靳礼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没别的事儿我去接我妹了。”

“站住！”骆满抓住靳礼胳膊，猛地向后拉了一下。

靳礼不设防，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靳礼站直了身子，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刚要张口，却被斐知野一声“干嘛呢”给打断了。

斐知野在靳礼要摔倒的那一瞬间冲进了巷子，此刻站在靳礼身侧，怒气冲冲地质问骆满：“你干嘛推他？”

骆满先是愣了会儿，随即不屑地笑了一声，“不愧是你啊靳礼，这种时候都要靠妹妹撑腰。”

“小朋友，以后你哥哥要靠你来保护了，”骆满对斐知野说道：“今天看电影，你哥哥跟个娘们儿似的哭得梨花带雨的，还需要女生给卫生纸擦眼泪呢！”

斐知野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男生，由于他这句话槽点太多，斐知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交流。

今天靳礼班级放了一部抗美援朝的战争片，放到壮烈部分，靳礼被电影渲染得微微红了眼眶。

其实骆满并不在意靳礼哭不哭的，全班也不止靳礼一个男生红眼眶。只是当他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顾然主动给靳礼递了张卫生纸时，立马就烦躁了起来。

骆满这两年经常跟顾然聊天，每次跟靳礼他们出去玩都会提前偷偷叫上顾然。就在前几个星期，骆满跟顾然表白了，顾然没拒绝，只说让她考虑考虑，他还挺开心地把这事儿说给靳礼听了。

今天放学后，骆满看着顾然把靳礼叫进了小巷子，便跟了过去。到了墙角根，正好听到了靳礼那句“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立即被恶心到了。

骆满现在看着靳礼的样子就心烦，不明白为什么顾然会喜欢这么能装的男生，一心只觉得顾然被靳礼的表面给骗了。

“保护好你哥哥啊，小心因为太虚伪在外面被别人揍哭。”骆满抱起胳膊，低头冲斐知野说着刺耳的话。

语毕骆满得意洋洋地看向靳礼，见靳礼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挑衅的笑渐渐僵了起来。

骆满说了那么多，的确没有一条能够刺痛靳礼。但靳礼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气定神闲，毕竟骆满现在看上去情绪极不稳定，靳礼怕他突然动手会误伤到斐知野。

“你怎么那么在意我哥哭不哭呢？”斐知野听着骆满的话有些来气，也大体听明白了骆满怨从何来，她不太会吵架，只是下意识往对方痛点戳。

“是因为只要我哥一哭就没人给你递纸擦眼泪了吗？”

骆满没想到矮小的小女孩儿敢反驳他，嗤道：“你说什么？”

“哦，”斐知野仿佛恍然大悟道，“还是因为不管我哥哭不哭都没人给你擦眼泪？”

骆满皱起眉头，“我又没哭我擦什么眼泪？”

“那你还挺惨的，”斐知野挽上靳礼的胳膊，“我哥哥有人喜欢，有人爱，共情能力强，想哭就哭。像你这种无聊的人，就嫉妒别人一辈子吧！”

“你……”骆满没想到斐知野会这样一顿输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现在就算爆粗口也很没面子。于是骆满上手想推搡斐知野，好给自己增添些气势。

手伸到半空，手腕却被牢牢攥住了。

靳礼攥紧骆满手腕，嗓音低沉，微眯的眼眸迸出寒意。

“我不说话，还真当我不存在是吧？”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一旁的顾然急忙抓上靳礼胳膊，“靳礼，你快松手。”

靳礼松手了，同时也把胳膊从顾然手里脱离出来。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靳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司机叔叔发来的消息。

靳礼把手机放回裤兜，淡淡扫了骆满和顾然一眼：

“我真的没时间，也没心情，掺和这么无聊的事。”

“以后这种事儿你们自己玩儿吧，”靳礼拉着斐知野朝巷子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就不用叫我了。”

司机叔叔开动车子驶向马路，那条窄窄的巷子愈发遥远。车内一时无话，斐知野通过车窗玻璃的倒影，偷偷看着坐在旁边的靳礼。

“斐知野。”靳礼突然叫道。

“嗯？”尽管知道靳礼不会看到，斐知野还是心虚地从他的倒影上移开了视线。

“谢了。”

“不用谢，”斐知野正过身子，“是你前朋友阴阳怪气的招人烦。”

靳礼笑了笑，“不过他有句话倒是说得挺对的。”

“什么？”

“你真的能保护我了。”

*

斐知野回了卧室，突然收到了靳礼发来的一张图片。斐知野点开看，是那张“前重组家庭”的合照。

讨厌的人：照片放这里多久了。

斐知野如实回复：三年。

斐知野：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拍这张照片的那天下午，你被欺负了，我去救了你。

靳礼看着这条消息的措辞。

被欺负了？救了他？

靳礼眉毛轻挑，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讨厌的人：大言不惭。

斐知野眨了眨眼，继续回复：怎么大言不惭？那天你还谢谢我呢，你忘了？

讨厌的人：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斐知野手抖了一下：我记性好。

斐知野：不是？你真忘了？

怎么可能忘了。靳礼微微笑着，把剩下的一口水一饮而尽。

斐知野以为靳礼真的忘记了她那天的“英勇表现”，轻轻叹了口气。

但她不计较。斐知野想。谁让靳礼也救过她呢。

*

初三那年，斐知野处于一个非常嘈杂的环境下。一是因为老师和家长都十分坚定地跟她说，她一定能考上滨城一中，这让斐知野有些压力。二是因为这学期她跟周青喜欢的男生被调成了同桌，这让本来差不多消停了的周青又开始频繁在她面前晃悠。

周青时不时地在斐知野身旁高谈阔论，字里行间都是“白莲”“绿茶”之类的话，斐知野听习惯了也不在意了，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偶尔周青没在她眼前出现，她还觉得略微有点不适应。

斐知野本以为周青闹闹就差不多了，直到某一个周五放学，斐知野在去取自行车的路上被四个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小混混堵住了。

站在最中央的比斐知野没高多少，下巴上纹着一只迷你老虎。

“是斐知野吗？”

斐知野僵了一会儿，搞清楚状况后勉强镇定下来，一脸疑惑地摇摇头：

“不是啊，什么野？”

左侧一个耳朵上不知打了多少耳钉的青年抬起手机对比了一下，“就是她。”

纹身男往街边吐了口唾沫，“还挺能装。”

说完就把斐知野往小巷子拽。

斐知野心中警铃大作，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叫，谁知耳钉男掏出一把小刀。

“再叫声试试？”

斐知野立即呆住了，眼眶蓄满了眼泪。

四人把斐知野拽进巷子深处。

“你很缺男人吗？”纹身男问道，“小小年纪就抢别人男朋友？”

斐知野立马明白人是谁叫来的了。

烦人、无聊……斐知野胸膛剧烈起伏着，为什么就因为这种事情就这样对她？

曾经有同学跟斐知野透露过周青最初讨厌她的原因：觉得她虚伪、爱装……总之第一眼就不喜欢她。

在一个雨后，周青和朋友目睹，斐知野把车来车往的马路上的蚯蚓用木棍挑到草丛里，从此就对她厌恶得无以复加。

就算她完全没跟斐知野真正接触过。

“问你话呢！”耳钉男突然凑近冲斐知野大吼一声，斐知野不禁抖了抖，紧紧咬着嘴唇。

四个青年人也是初高中生的年纪，收钱办事，但也不敢真把斐知野怎么样。

于是四人没再给斐知野说什么的机会，七嘴八舌地开始语言攻击。

斐知野从来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过这么多的脏话，各种生殖器跟极度侮辱性地词语整合在一起，一个劲儿地问斐知野是不是缺男人，各种□□羞辱。

斐知野紧紧皱着眉头，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想捡起脚边的板砖。斐知野深呼吸着，硬是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找准机会从人缝中飞快地跑出去，却又被立即抓回来甩在墙上。

四个人继续辱骂，并时不时地推搡起斐知野，警告她别想着再乱跑。耳钉男甚至拿出小刀在她脸上比划。

斐知野在恐慌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伸进裤兜，摸到了老年机，手指在按键上摸索了一会儿，熟练地拨出一个亲情号。

靳礼比斐知野放学晚，但此刻也已经在骑车回家的路上了。手机铃声响起，靳礼把自行车靠在路边，接起了斐知野的电话。

“喂？”

回应靳礼的不是斐知野的声音，而是男生扯着嗓子模糊的嚷嚷声。

靳礼皱着眉，拇指按了几下音量键，终于听到了那边越来越过分的恶心话。

“妈的。”靳礼低低骂了一声，手机保持通话状态放进校服口袋，掉转车头飞速向斐知野学校方向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