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金衎亲手沏了些淡茶，放在纪思岚的面前，“阿岚喝些茶，先休息一下，东西已经到手了，不急于这一时。”

“谢谢衎哥！”纪思岚头也没抬，端起杯子啜了口，又将注意力投入到手中的图片上，继续验证着自己的猜想。

“你又说谢谢了。”金衎一见便知纪思岚又没在听他说什么，‘若不是眼下纪思岚正忙着，一定要好好的讲一讲关于道谢这件事！’

金衎还未发觉，他已将纪思岚纳入羽翼当中，享受着纪思岚在他面前办公，也想纪思岚今后只与他一个人合作。

‘也许，是要考虑全面拓展一下业务，也好在与阿岚的合作上占据更多的优势和机会！’金衎没有去处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坐在沙发上，盯着纪思岚，在心中规划着宏图。

“这次发布的内容和我想的有很大重合。”纪思岚放下手机，屈起指节压了压眼眶，酸痛的感觉一时抵过眼睛中的涩意。

纪思岚见金衎翻看着手机，解释道：“现在一件简单些的衣服在流水线上制作下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工。”

“而在秀场上，往往需要很长时间，经过反复调整，修改才能确定最终的成品。而且也要有一定款式基数在的，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将一场发布会的作品制作好的。我之前一直没有想通这个问题，这些图片上都标明了答案。”

纪思岚随便点开了一张图片，放大了局部细节指给金衎看，“你看这些细碎的，布满了整件衣服的花纹，都是直接印上去的。便是样本再精致，可还是复制的模样。”

纪思岚手指划过，指着衣服上精美的绣纹继续说道：“这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图案，无论是从配色还是技法上面都没有大问道。”

“不过它们却是从其它衣服上面直接剪下来，重新‘放’在了这儿。”纪思岚虚虚的画了个圈儿，“周围这一圈儿有明显拼接的设计感，一是为了平衡整体布局，二来也为了掩饰这一事实。”

“所有的衣服都是这样的吗？”金衎闻到纪思岚身上有种淡雅的味道，盯着纪思岚指出的地方看了又看，也没分清重新缝上去的针脚在哪里，纪思岚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不，这次发布会上不同于之前惯用的绣龙，绣凤，有一部分还是用西方常用的绣法绣制的，图案多是将花样儿放大后，取了局部的线条，只是打磨的却不到位。”

原本看着很普通的密绣被以西式的手法重新表现了出来，虽然仿着最相近的颜色配比，不少地方仍会加了亮片，珠子，打造出立体感，从记事儿起就开始捏针的纪思岚很熟悉这些花纹和刺绣方法。

因着不同地区的派别，新旧时代的变更，用不同手法配合着各类辅料来打造立体效果的品牌比比皆是，可看久了盛开的繁花便会有几分乏味。

纪思岚眼神暗了暗，若珍妮没有这么心急，肯下功夫寻个名师学上几年，这上面的一些东西，她才算是能拿的出手。

“这上面有不对的地方，是吗？”金衎见纪思岚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悲伤，轻声问道。

“这些图案都曾出现在我做给奶奶的旗袍上面。”纪思岚觉得，这一刻开始自己真正的被刨除在纪家之外了。

“奶奶她年纪大了，又过惯了沪上的老习俗。很多旗袍都是当生日礼物送她的，上面绣着的也是以老一辈喜爱的图案为主，寓意着健康长寿。”说到这儿，纪思岚突然有些想知道，珍妮在剪开那些旗袍直接使用时，有没有想过这绣纹背后的含义呢！

金衎虽不清楚纪思岚都使用了哪些图案，但他一手创立了金氏珠宝，对这些传统图案的寓意还是很清楚的，点开手机细寻找着，果然有很多的福禄寿纹（蝙蝠，葫芦），桃叶松枝。

“虽说这些东西没有规定只能给长辈们用，但我用过五蝠捧寿，蝠桃云纹，如意花团，又常常夹了些其它的因素重新混成一幅，配色也多以浓重沉稳主。”纪思岚道。

为了让奶奶开心些，纪思岚忙完那些订制，一晚晚熬着，在暗色的布料上一针一线的赶制出来的，却被剪的七零八碎，纪思岚眼睛红红的，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金衎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臂轻轻的放在了纪思岚的肩膀上，拍了拍，无声的安慰着纪思岚。

许是感受到这一刻的温暖，纪思岚没有条件反射的避开金衎，一颗晶亮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抱歉，我失态了。”纪思岚连忙伸手拭去这滴泪珠，强笑着说道：“我们说正事儿吧！”

“衎哥例出来的合作条件我都看过了，虽然我擅长旗袍，但东方的传统服装都可以原样做出来。”纪思岚主动换了话题，同金衎说道，“包括老式的鞋子，配件，都是没有问题的。”

纪思岚说到这些颇为自信，虽说这么多年捏惯了细针软线，但纳个千层底①，穿上老麻绳，便是要敲着钉子，安上薄木底②，也是毫无难度。

金衎点了点头，很满意纪思岚的能力，“我想我们可以以阿岚当初带来的样品为例，打造几件完整度更贴近传统的成品。”

“甚至大家的购买和接受程度，阿岚无需担忧，你看这些个大牌子的成衣，也不是适合平时穿的，我们的想法总是被套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在这个框架中不停的寻找着平衡点，可阿岚有没有想过，又有多少人想要真切的看到真正的老手艺呢？”金衎目光柔和的望着纪思岚。

纪思岚眼睛一亮，“衎哥的意思是，去掉‘改良’再寻找一种新的‘复原’方法吗！”

“没错！”金衎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念，金衎第一次对外人透露了金氏珠宝的内部决策，“这几年金氏珠宝整合了老手艺后制作出来的首饰很受喜欢，但那些精品主要便是拿来收藏的。可即使这样，当首饰捧在手里时，谁会不想将它穿戴上？”

“自然想的，可平时也只能简单的搭配一下，很难有场合合适将全套都佩戴上。”纪思岚想起带着成套饰品到海棠别馆来的那位老夫人。

那套首饰上便有金氏珠宝的标志，让纪思岚直观的感受到了金氏珠宝的魅力，若是自己也有一套的话，怕是要翻出所有的衣服，挑出最合适的一件，细细的描了妆容，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打理好了，才觉得可以出去见人。

“除了场合等因素，一件合适的衣服也有很直接的影响。”金氏珠宝收集的回馈中，很多顾客在感叹首饰的精致时，也常常在说这个问题。

“我们完全可以分开进行。”金衎觉得自己定会和纪思岚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抽过纸笔。

“一条是打造出成套的成品，用最顶端的成品来吸引眼球，哪怕只做展示用，也足以让众人动心。”金衎说着，画出一个箭头来标注了一下。

“另一条就走中高档的流水线，以固定的款式为准，我们做出可以多方面搭配的衣物和首饰来，我相信也会受欢迎的，便是达不到我们的理想成果，我也想与阿岚，永远的将这个合作进行下去！”金衎又画出另外一个箭头，在纸张上用力的点了点。

纪思岚想了想，说道：“可以根据实情情况调整一下，我会尽快给衎哥一份方案的。”

金衎看着纪思岚亮晶晶的眼睛，也不枉他同公司那些爱漂亮的员工们取经了，金衎手中的笔在纸上越画越凌乱，潦草的线条，如同他此时的内心般，慌乱又有些激动。

这些年，除了海棠留给他的那件绣了海棠花儿，和他后补了金色喜字的盖头时，再没有人、事、物会像纪思岚这样牵动着他的心神。

想要让他飞，又担心外面风雨加交，想要让他停在自己的羽翼下，又不忍他一腔的才华埋没。

‘为什么阿岚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呢？’金衎有些失望的想到。他还没发现这患得患失的样子，像极了奶奶说过的，活在爱情中的模样。

“若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见到她时便心生愉悦，离开她时便失去笑意。那么，你就是喜欢上她了。不管她是美，是丑，是好，是坏，你都肯为她付出一切，做出与自己言行相悖的事情。那么，你便是爱上她了！”

“小衎，当你不确定自己的心声时，办法很简单，拿出镜子，想想她的名字，想想她的模样，再想想与她相似的人，比她更好的人，看看镜子中你自己的眼睛，你的嘴角，你会给自己答案的。”

金衎想到奶奶说过的话，坚信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动摇，更何况，纪思岚还是个男的！

会不看回报的同纪思岚合作，不光是为了那些值得的事情，更多的也是为了海棠。

他要证明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单纯的欣赏纪思岚，他会一直寻找下去，等着海棠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① 传统方法：将碎布头沾米汤（以前做饭普通人家都会多放水，做煮粥一样，米汤中含有一定的淀粉，）直接用来打袼褙对齐边缘在平整的石板上拼接平整，一层压一层制成袼褙[gē bei]，干透后剪成需要的大小，每层周围包上白布条，用麻绳细密的缝制成鞋底。

②碎布制成的千层底，磨损速度快，沾水湿的快，为了增加使用寿命，会再在最下面接触地方处，加一层处理过的薄木头固定（近代使用铁钉固定），应是履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