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莅临海棠茶会！”金妈穿了一袭深咖色的旗袍，顺滑的乔其料子一直垂到脚面。
旗袍上散布着枝蔓相连的心形桃尖连叶暗纹，为了不显沉闷老气，间或点缀着一片由葱青、银绿渐变绣制出来的桃尖叶片。
今天金妈精心打理过，未及肩膀的头发烫成了卷，顺着纹理服帖的堆在一起。
手腕上挂了只水色极好的翠玉镯子，和着颈间的用翠玉珠子项链，与衣服上面的绣纹相互应衬着，举手投足间均是雍雅贵气。
在海棠夫人还未退居幕后时，每一年最重要的海棠茶便是由金妈主持的。
茶会上除了确定下一年，海棠夫人亲手制作衣服的名额花落谁家外，也会替纪思岚回收着那些被纪老爷子剪碎的绣布。
“妈咪，她就是海棠夫人啊？比传闻中的看着老气。”开口说话的是第一次随家人来海棠茶会的小姑娘。
“不许胡说！”自己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同她细讲这沪上关于海棠夫人的禁忌，这若是其她夫人、小姐们听到了，私下定要笑话的。
“妈咪！你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来花太价钱做这么老气的衣服！”小姑娘偏爱新潮的打扮，同母亲抱怨着。
海棠茶会向来准备的贴心、周全，场内一应的卷着腿儿，漆成白色的镂空铁艺桌子，周围摆了几张舒服的椅子，既可以坐到一起去攀谈，又可以分成独立的小空间。
贵夫人左右看了看，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台上的金妈吸引着，刚想悄悄的与女儿说些关于海棠夫人的事，才看到自己女儿的穿着。
年轻的夫人轻拧起眉头，“妈咪不是特意给你做准备了一套旗袍吗？怎么还是穿了这身过来？”
“妈咪，这可是国际著名时装品牌，最新推出的东方风韵中的主打款式！多少人想买还买不到呢！”小姑娘说着挺了挺胸，展示着身上的洋装，“妈咪，你看看这款式，这图案哪里不比那海棠夫人穿的漂亮！”
看到母亲皱着眉没有说话，小姑娘嘟了嘟嘴故作伤心的说道：“妈咪，这可是我用第一笔工资送给自己的礼物，妈咪不会是怪我花钱大手大脚的吧！”
夫人没想到在出发前交待的事情，女儿丝毫没有听进去，也只能怪自己太忙了，没空盯着女儿。结果便是茶会上满场的人，只有女儿一人的穿着最经不起打量，为此很是懊恼。
“宝贝，不是妈咪怪你乱花钱！”夫人见现在还没有到最重要的环节，将女儿拉到自己的身边，贴着她的耳朵，细细的讲着原因，“也怪妈咪没有讲过，这海棠夫人发起的茶会穿旗袍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贵夫人看了看女儿衣服上的图案，说道：“再说你这衣服上的花纹，现下哪里还时兴！”
见女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轻声道：“虽说这团寿，葫芦等图案，寓意好，又常见，不管什么年纪都喜欢，都可以用。但，这种繁杂的，配色极其艳丽的，挤满了长寿平安的图案多是老一辈们的偏好了。”
“妈咪，可是……”小姑娘听了，红着眼眶反驳着。
听了母亲的话，她向纪思岚和金衎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小女儿的心思，藏也藏不住，‘今天遇到了让我心动的人，这下可怎么给他留个好印象！’
“妈咪怎么会骗我的小宝贝，妈咪之前特意在海棠街订了那件粉色芙蓉的绣花旗袍，还特意在金氏珠宝挑了最相配的首饰，就想着我的宝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见女儿眼中明艳的神彩都褪了色，心疼极了。
她将臂弯间的真丝丝巾披到了女儿的身上，细细的调整好，将洋装半遮住，“宝贝不要担心，这样就不那么显眼了。”
台下的这些事，并没有人留意，大家都将视线放在了金衎和纪思岚身上。
“根据以往的惯例，仍是先兑现这副绣品的承诺。”金妈说完向旁边走了几步，让出身后本该摆在纪思岚书房内的，被重新缝补起来的绣花屏风。
“阿岚，这副绣品的碎片，我手中似乎也有几块的，拿给阿岚的话，阿岚可以给我特殊的待遇吗？”金衎拉近与纪思岚的距离，两个人几乎是粘在了一起，金衎伸手遮挡着不时投过来的视线，小声的说道。
那天在海棠别馆量完尺寸后，金衎一直都没有想通书房中的那座屏风，为什么要将绣好的成品剪碎又重新修补上，后面还放了一层衬布，似乎很怕没有拼接整齐。
“这是我第一副绣好的作品。”纪思岚见金衎盯着屏风看了许久，放好软尺和本子，说道。
自从金衎同纪思岚说两个人是朋友，朋友间可以无话不谈后，纪思岚一直封闭着的心房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私人的事，无论是那些刚发生，还是已经渐渐遗忘的事情，纪思岚都想同金衎讲一讲，也许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事情仍堆在那里，但纪思岚有预感，心情会好上很多。
“我爷爷是个裁缝，可我出生时他早已经没有办法做衣服了，我印象中，他永远在发火。”纪思岚伸手轻轻的顺着屏风上的绣纹走向移动着，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爱人，眼中却满是悲伤。
“父母同哥哥去了国外，再也没回来过。几年后又新添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为了能多筹些钱汇给国外，爷爷将我刚绣完的作品剪成了碎片。”纪思岚说着，手指滑到碎布边缘，这上面因着经纬残缺产生的空隙，如纪思岚心中一道道伤疤。
“不过，我真庆幸，那是爷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来让我需要不停偿还的债务了！那之后没多久爷爷便过世了。”说到这里，纪思岚扯出一丝笑，想要掩盖住了心底的悲伤。
对上金衎的眼睛，纪思岚认真的说道：“而我，要将这副绣品被剪开后的碎片全部收回来，不管是按着最初的承诺，做衣服也好，直接花大价钱也罢，只要屏风上的绣品拼完整了，我才能真真正正的得到解脱，得到救赎！”
“阿岚不能给我一次区别对待的机会吗？”金衎从回忆中晃过神，又问了一遍。
“衎哥想要什么呢？”纪思岚将问题抛回给金衎，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纪思岚很不安。
纪思岚没有推开金衎，只调整了一下角度，缓解着因为离金衎太近，而不自觉开始发烫的耳朵。
“为了能收回这副绣品，搭进去的钱便是扔在江中都能听声响，溅起几朵水花了。”纪思岚看着金妈老练的分辨着那些绣品碎片，核对无误后登记好对方的要求。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敲诈，勒索阿岚的，我要的，阿岚一定有的！”金衎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不屑于强取，愿意等到纪思岚本人离不开他的那一天。
“那我可得先谢谢衎哥了！”纪思岚只以为金衎在宽慰自己，没有留意金衎深沉的目光中饱含的欲望。
金妈按着纪思岚讲过的那些透彻的甄别方法，确定手中的绣品碎片都没有问题后，才开始进行海棠茶会中的重头戏，不知来年海棠夫人亲手定做衣服的名额，会落到谁的手上。
“都说沪上的海棠夫人手艺一绝，可这以海棠夫人名头办的茶会，怎么没见到正主？”气氛正好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是谁呀？怎么如此没有礼貌？”
“就是，好不容易来一次茶会，可不能让这人给搅合黄了！错失了这次机会，可就要等上一年的！”大家纷纷轻声议论着，将不请自来的珍妮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只有穿了洋装的小姑娘，眼睛一亮，兴奋的同母亲说道：“妈咪，这位就是我讲的那个人，设计了东方风韵系列时装的设计师珍妮！没有想到在沪上会亲眼见到她！”
小姑娘抖落肩头的丝巾，露出身上的洋装，“妈咪！她身上穿的也是她的作品之一，没想到珍妮设计师不光人长得漂亮，身材也这么好！”
穿了一袭白衣的珍妮，带着身后的人，满是优越感的在全场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台上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海棠夫人，只不过是海棠别馆中一个买菜做饭的佣人罢了！让一个佣人在这儿充当着主子，我倒是第一次见！”珍妮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很享受被周围人关注的感觉，满是风情的环顾了一圈儿，才继续说道：“哦，对了，用东方的话来说，应该叫保姆的！”
珍妮在金小金联系她说计划失败，没能陪着纪奶奶取回金剪刀后，就开始准备进行反击的事宜。
这次来沪上，珍妮不光提前让金小金将纪思岚的事情查了一遍，还让哥哥J帮她找了一个熟悉东方法律的律师，就连双胞弟弟都被拉了过来。
“这位小姐，虽说海棠夫人没露面，但是这位主持茶会的金夫人，可是海棠夫人钦点的！”有常来海棠茶会的夫人开口道。
“女孩子什么都不懂，敢来海棠茶会捣乱！”有夫人端着杯子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瞟了珍妮一眼，附和着。
“看她还带了那么多人呢！这些小年轻啊！总是不自量力的，妄想要诋毁海棠夫人。”
“海棠夫人可是沪上的活招牌，岂是想见就见的！”
各位夫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倒的维护着海棠夫人。
“妈咪，台上的那位真的不是海棠夫人吗？妈咪，你见过那海棠夫人吗？”小姑娘这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认错了人，有些好奇那位‘海棠夫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让这些非富即贵的夫人们会如此维护她。
“妈咪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参加海棠茶会的，便是想见到海棠夫人，也得成功拍下海棠夫人每年外放的名额才有机会。”夫人耐心的给自己的女儿解答着疑问。
珍妮来之前可是从奶奶那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纪思岚背后根本就没有什么海棠夫人，或者说，沪上根本就不存在海棠夫人，那些所谓的，由海棠夫人亲手制作的衣服，其实就是纪思岚做的。
“我相信各位来这里都是为了海棠夫人亲手制作的衣服，要我说，就该请海棠夫人亲自与大家见见！这一位金姓的佣人，一位外姓的纪……纪总，根本就不能代表海棠夫人的意愿！”珍妮得意的期待着这些人的反应。
见纪思岚脸色有些苍白，以为他是想起了伤心事，金衎连忙安慰道：“阿岚，有我在呢，别怕！”
金衎将纪思岚冰凉的手指攥在手心里，分出一分心神留意着珍妮身后，纪老夫人的动向。
“没错，小岚，有金氏集团在背后给你撑腰，什么都不用怕！”金氏的老夫人也出声安慰道。瞧见了孙子金衎的小动作，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就是要把握机会，越虚而入！
“这位，珍妮小姐。”大大小小的场合见得多了，被直接刁难着的金妈丝毫不见胆怯。
精心打理过的金妈与平日里在海棠别馆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看上去倒与那位在传闻中靠嫁人发家的海棠夫人有些年岁相当。
“沪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海棠夫人将名下一应事务，皆交由纪总，纪思岚先生来打理。”金妈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稳稳的站着，示意助理们先将绣花屏风搬走。
“之前珍妮女士想在海棠别馆带走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现在又哄动大家打扰海棠夫人……，恕我冒昧的问一句，珍妮小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金妈冷声质问道。
金妈在被纪思岚带回海棠别馆后，就曾发过誓，她这一辈子都会照顾着少爷，维护着少爷，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会站在最前面，为少爷遮风挡雨，冲锋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