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灼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房顶，他正躺在天衡峰上自己房间的床上。

脑海里浮现明棠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猛然撑起身子，发现身上的伤痕都不见了，也没有疼痛的感觉，血脉中灵力涌动，是从未有过的充盈感觉。

他筑基了。

此刻顾不得筑基的问题，他匆匆穿好鞋子，往门外去，还没出房间门便看见神秀正在他房间的前厅里坐着喝茶，姿态悠闲。

“师父！师妹呢？她被赤月打伤了！”

神秀放下手中的茶杯，表情不变地说：“明棠没事，躺几天养养伤就行，你们这几天的修行便免了吧。对了，上次我答应你的筑基礼…”

“筑基礼日后再说，那个狐妖赤月金环不见，雨竹道君一直未出现，师父，妖族此番布置定是精心策划，我们不能放过赤月！”

神秀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赤月已被降伏，金环也放回去了，不用担心，你们好好养伤，好好修行，一切照旧。”

“那个金环已经可以被挣脱了！”言灼神情激动起来。

“这次只是意外，定不会有下次。”神秀摆摆手，不愿意多说。

“可是师父……”言灼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赤月是师父你安排的？”

神秀依旧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又拿起了茶杯准备喝茶。

“砰”地一声，是茶杯碎裂的声音，言灼将桌上的另一个茶杯打碎在地，“就为了让我筑基，师妹差点死了！那个赤月是真的想杀了我们！”

神秀表情终于冷肃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师妹差点死在我面前！”言灼声音前所未有的冷硬。

“修士一生会陷入无数险境，九死一生是修士的命运，昆仑剑派不可能永远保护你们，我也不可能永远时刻看顾着你们！”神秀重重放下茶杯，他真正生气的时刻表情十分冰冷，眼神也无比晦暗，“要想保护你师妹，你只有变得更强，今日假如你师妹死在你面前只是因为你们不够强，她不够强，你也不够强！”

言灼沉默着没说话，神秀见他的样子，站起身沉着脸准备离开，走出房门时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和明棠不可能有事，我和雨竹一直都在你们旁边。赤月虽然断了一尾，依旧是大妖，没了金环，她有心要杀你们，你们俩根本不可能撑过半息。”

神秀的脚步声远去，言灼低着头站在原地，愤怒的心情已经渐渐平静，他现在正在默默消化着痛苦的成长经历。

远去的脚步声又近了，言灼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神秀又走了回来，将一个小锦袋放在了桌上，“你的筑基礼。”

扔下这句话，神秀扬长而去。

言灼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静静地看着那个锦袋。直到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师兄！”

明棠的声音不似平时有活力，多了几分柔弱无力。

言灼依旧没动，抿了抿嘴唇。

明棠比言灼早醒了半天，她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力竭晕过去了吓人一点，神秀喂了个上清灵丹给她，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了。

衣袍被明棠轻轻拉了拉，她已经站到了言灼的身侧，“师兄，你怎么了？是伤口还很疼吗？师傅不是说你筑基了，身上的伤都痊愈了吗？”

“……我没事。”言灼语气艰涩，“师妹，我……”

“吓死我了，我以为师父骗我，你伤太重了治不好。既然你伤好了，又成功筑基，那再好不过啦！杯子怎么碎了？师兄你太不小心了吧！”明棠松了口气，念叨了一长串，目光又被桌上的小锦袋吸引过去，“这是什么呀？”

“师妹，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言灼语气沮丧，他头发凌乱，垂头丧气的模样像一只失落的小狗。

“师兄不是帮我挡了箭吗？师父都和我说了，我晕过去之后赤月扎向我的箭是师兄打飞的！师兄是最厉害的师兄呀！”明棠笑眯眯地，忍不住垫脚伸手轻轻摸了摸言灼头，他的发丝柔顺，明棠忍不住又摸了摸。

“我……”言灼停顿一下，心里那些阴郁的情绪一下散去了不少，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反正，我会努力修炼！”一定不会让你比我先倒下！

明棠亲昵地用头轻轻顶了顶言灼的肩膀，笑容灿烂地说：“我也会保护好师兄的！”

说完，明棠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个锦袋上，她向前几步走，伸手拿起锦袋，好奇地颠了颠：“这是什么呀？师父给你的筑基礼吗？他说我也算筑基了，也给了我一只金玉凤钗，超级漂亮，那头凤凰刻得栩栩如生。”

言灼耳朵尖也漫上了红色，他拿过锦袋，有些羞涩地说：“师妹，这是冰棠花的种子。”

“冰棠花？师父给你这个干什么呀？”

“这是我请师父去极北冰原取回来，冰棠花是我在藏书阁里看到的，它可以适应寒冷的环境，在冰雪上生长，一年四季都在花期，花朵与树叶掉落会像冰雪一样融化。”言灼语气认真，又藏着几分期待，“师妹，天衡峰上也可以种花了！”

于是，师兄妹繁忙的修行之路又多了每日种花的任务。

神秀正好利用种花这个机会锻炼他们的体质，不让他们用灵力撒种子，而是亲手一步步自己种，铲雪，挖坑，埋种子，再埋雪。等花种上天衡峰顶时，已经过去五年时间了。半山腰的冰棠花迎来了第一次花期，树干是光滑的灰褐色，叶子却是深深浅浅的蓝色，新叶的颜色较浅，花朵晶莹剔透，花心处弥漫着浅浅的红色，白色花瓣和雪色融合在一起，异常和谐。

这五年里，师兄妹很少出峰，专心留在天衡练剑和种花。言灼已经到了炼气后期，即将结成金丹，而明棠因隐生花的压制，看不出修为的深浅，不过她的剑道也有了自己的剑意，也可与清影剑过上数百招了。

天衡峰顶上的冰棠花才长得和明棠一样高，小小的树干上顶着浓云般的树冠，一片叶子掉落，在半空中就被剑气震得从中间裂开。

明棠气喘吁吁地收剑，她刚刚被清影剑溜着玩儿，最后终于预判到了清影剑的瞬移方位，剑光击中了清影剑，她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神秀依旧懒懒地躺在石头上，抬手便收回了清影剑，他重新倒了一杯茶，向明棠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明棠坐下后并不喝茶，她师尊喝的茶虽都是世间极品，但她不喜欢茶的味道，要么太淡要么太浓，于是她自己拿了蜜酿出来喝，甜甜的，她很喜欢。一边喝蜜酿，一边整理刚才练剑时散乱的头发，她今日用了白色的花藤一样的束发带，交织在发间，有多好看就有多难打理。

神秀也不计较小徒弟不喝他的茶，自己慢慢喝了一口，说：“我刚刚唤了你师兄来，今日有事交待你们。”

言灼早已不在比武场练剑，他身具剑骨，修行剑法一日千里，如今天衡峰上之前不知第几代掌门劈开的的一个练剑场。练剑场里蕴藏了无数剑阵，包罗了修界万年的各种阵法。言灼日日到剑阵里修行，而明棠除了去剑阵里练剑，依旧要和清影剑对打，只不过时间从三日一次变成了一月一次而已。拖凶残剑阵与凶残师父的福，她的照影剑诀已经到了第六重，一共九重的剑法，已经过一半了。据她师父说，第七重要到她修为解开的一天，即金丹修为了才能掌握。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昆仑去游历呀？其他峰的弟子到了练气期就可出师门游历，师兄都要结金丹了，我们连昆仑山门都没出过！连冰棠花下面都长蘑菇了，我也要长蘑菇了！”明棠如今已变成了少女模样，稚气褪去，褐色的眼瞳时时刻刻荡漾着水光一样，清亮无比，弯弯的眉，精巧的鼻，桃花一样粉嫩的唇瓣，姿容绝艳。此时她微嘟着唇，如水的目光写满了期盼，充满了依赖，娇憨动人，昆仑剑派上很少有人抵得住她这番模样。

神秀不为所动地喝茶：“我待了五百年了也没长蘑菇。”

明棠：“姚梨道君明明说师父以前天天偷跑出去，被上任掌门关禁闭都关了五十年！”

神秀：“那你先待满五十年，我再放你出去。”

明棠碰了个软钉子，收回了故意做出的柔软可爱的样子，她叹口气，继续梳理她的发带。

远处天边霞光一片，连绵的云朵被描上了一层金边，落日余晖将地上的白雪染红，天衡峰上安然又宁静。明棠将发丝理顺，摸了摸发带上的一簇簇柔软的小花，眼里微光一闪，唇角微弯抿出一个笑，又快速地收回去。她坐直了身子，用一副渴望仰慕的样子看着她不停喝茶的师父诚恳地说：“师父别的峰的弟子说，你是剑道第一人。”当然，他们除了这个还说了她和她师兄两个人亲传弟子简直败坏了昆仑的名声。

神秀听了五百年的各种吹捧，却都没有今天那么顺耳过，明棠动不动就气他，今日这番模样还从没见过。

“为师剑道上只是略有小成。”不是他说，修界就没有比他擅长更剑道的同龄剑君，神秀终于放下茶杯，眉峰轻微地挑了挑，露出一点点得色，他刚准备继续开口让明棠别往外到处说他是她的师父，他真丢不起这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明棠赞同地点点头，又是一副憧憬期待的神情，“好想去万音派见一见伏羲圣女，她可是之前宗门大比赢过师父的人呢！”

神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