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接连叫了很多声，可洞外一丝回应也没有，她疑惑走出去，转而跟见鬼一样急退进山洞里。
“怎...怎么回事...我这是撞鬼了？跟刚刚看到的不一样了。”
少女不可思议喃喃自语，地上濒死的少年发出一声痛哼，少女这才恍然还有一个病号在这，连忙将他扶起，检查了一下伤处，从背包里掏出酒精纱布替他消毒包扎，等做完这一切，少年强撑着掀开了疲惫的眼皮，嗓音沙哑宛如刀锯。
“多...多谢搭救...”
“没事没事，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少女摆摆手道：“不过你伤的实在太重了，尤其是腿，再不接受治疗恐怕会感染，你家在哪呀，我帮你联系一下。”
家？
他还有家吗。
会有人期盼他回去吗。
少年裴止眸光暗淡盯着地上乱石，他很清楚，那匹马的失控以及围攻的狼群，都不是偶然，所以更别提他失踪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来寻他，区区一个庶子，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在意，或许，就此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现在需要静养。”
少女见他毫无反应，还以为是伤到了脑袋，从背包里翻出指南针，发现指针居然断裂了，她哀叹着塞了回去，捡了些干木柴燃了堆篝火，又在背包里捣鼓着什么。
躺在地上形似僵尸的少年裴止连动一根手指都费劲，他感受着篝火传来的温暖，眯着眼，越过跃动的火苗，想去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可惜只是徒劳，他的眼睛前好像覆盖着一层水雾，让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
难道自己是瞎了吗。
罢了，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了，这双眼也无甚用处。
少年裴止自嘲想着，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入口即化，苦涩的味道中泛着丝丝甜意，说不上可口，也说不上难吃。
“我也没带其他吃的，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还是挺不错的，很顶饿，也能补充体力，啊，我还带了压缩饼干。”少女拿着银色包装的小物事开心道：“不过这个很硬，你应该咬不动，我掰碎了喂你吃。”
稀碎的饼干粉末递到唇边，少年裴止瞥了眼，却没有想吃的欲望，亦或是没有支撑他现在活下去的理由。他艰难启声道：“你留着自己吃，不用给我了。”
“这怎么能行，你现在要补充能量，不吃会饿死的。”少女急切道，说完瞧着裴止麻木的侧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也变得十分温柔。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人活一辈子，首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嘛，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是这个理。”
“这个世界这么大，拘泥于这些是是非非不是委屈自己么，外面的沙漠，金字塔，大海啊，可比这座山好看多了，像我爸妈离婚都不要我，嫌弃我是个女孩，但我还是过得挺自在快乐的，你猜我为啥会跟我爸来爬山吗。”
少女说的神秘兮兮，少年裴止静默不语，少女也不介意，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因为我爸说要跟我培养亲子感情，出来一次给我一千，有钱不赚王八蛋，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裴止：“......”
“咳咳，总之，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少女止住张狂笑意，把饼干碎往前递了递，“还吃吗。”
脑中迷乱的思绪，随着少女不知所云的描述，突然飘回到了杏花遍野的江南，幼年时母亲总说郊外有一方天池格外好看，抽空要带他去玩，可直到离世，这个承诺都未曾兑现。
到底是怎样的天池，能才让母亲一直惦念？
那偌大的宅邸，竟真的容不下他一人么。
少年裴止在那一刻兀的萌生出一股冲动，他缓缓点了点头，少女小心的将饼干碎喂进他嘴里，吃完后还怕裴止胡思乱想睡不着，轻拍着他唱着跑调的歌曲。
轻柔的歌声在洞穴里回荡，裴止发誓这是他听过的最难听的歌了，可一颗心却在此刻莫名安定下来，他很想问问她的名讳，终究没能抵抗住席卷而来的深浓睡意，沉沉闭上了眼。
再度睁开，他已经回到了裴府，双目也恢复如常，伺候的侍从说是经过一个姑娘的指引才找到他，那姑娘衣衫破败，伤痕累累，脸上沾着血渍，看上去像是跟猛兽搏斗过似的，还不等他再问，便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侍从说的漫不经心，少年裴止却听得浑身冰凉，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了兽类的吼叫，还当是错觉，没想到竟是真的，那女子帮他引开了猛兽，帮他重回了裴府，那她人呢，还...活着吗...？
少年裴止不顾伤腿就要从床上起来，那侍从忙按住他，反被裴止狠狠揪住衣领，嘶声怒吼道：“为什么你没看住她，快点派人去寻，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裴公子，老太爷能让我们去找你就谢天谢地吧，还敢在这命令我，真当自己是这宅子的主人，什么东西。”侍从毫不客气把裴止摔了回去，理着自己的衣襟不屑道：“那姑娘是死是活也跟你没关系，还是先顾好你自个吧。”
说完扭头就走了。
裴止伏在床上，低低喘着粗气，凌乱发丝掩在面上，十指攥到骨节发白，一双凤眸逐渐染上猩红，森然盯着前方，宛如一只濒临发狂的野兽。
还不够，他还是太弱了。
弱到没能护住母亲，现在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没能护住。
娘，你说错了，我忍气吞声，并不能换回他们的善待。
儿子恐怕没法成为您所愿的，正直善良的人了。
我要让他们，通通下地狱！
“主子，主子？该换药了。”
一声声呼唤近在耳畔，裴止猛的睁开眼，眸中还裹着未褪去的阴寒，黑雀跪在床边，垂头恭谨道：“主子，这药性很烈，容易扰人神思，您，还要用这药吗。”
“不要说废话。”
裴止吐出一口浊气，腿上变黑的银针被抽出擦掉，又重新没入新的药针，这个过程缓慢且异常难以忍耐，裴止痛的呼吸都在颤抖，脑海中倏忽浮现出少女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那些疼痛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抚平了，只剩下春风过面的温柔。
她现在，会在哪里。
有看到沙漠，金字塔，大海吗。
裴止想着，嘴里却问的是：“姜雪意学的如何了。”
话脱口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黑雀扎完最后一针，收起毒针答道：“姜小姐被孙嬷嬷训的没吃饱饭，此刻正在厨房偷吃酱香肘子。”
那些风花雪月的画面登时被一盘油腻腻的肘子所替代，裴止抿着唇，似是颇为无奈道：“...再让厨房做一碗甜汤送到她院中。”
“是。”
黑雀领命欲走，又听裴止低声道：“不用了。”
“主子，您...还在执着于那个人吗。”黑雀试探问道。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主子少年时期只有一面之缘，连对方样貌姓名都未可知的人，竟让主子念到如今。
裴止眉目深凝，要是没让他抱有一点希望，或许他就放弃了，可他在那次事后独自去山洞找过她，一无所获，只有那个空无一物的背包，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式，所以他就猜测她会不会是异邦人。
结果在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道士，看到他手中的包，眸光锃亮，就要来抢，裴止连忙闪到一边，警惕看着他，道士见他似要揍人的凶狠表情，只得收了动作，作了一揖道：“这位公子，这个包不是你可以拥有的东西，还请交给我。”
“要是我不肯呢。”裴止冷着脸呛声，道士也料到他不会轻易放手，就说要看他的手，看了后就不打包的主意，那时裴止还未好全，负伤在身，若打起来可能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小心翼翼伸出了手，那道士瞧着他生着薄茧的掌心，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原来是您...不，是你...”道士惊道：“给你一个忠告，莫要去寻这包的主人，执念过深，后果不是公子可以承受的。”
“你，你知道她去哪了？”裴止赶紧追问，道士一脸讳莫如深，“不知，所以劝你也不要去找，月亮和太阳没法一起出现，因为身处时间不同，你和她隔着的距离，可远大于时间。”
“我可以等，可以找，还望道长指一条明路！”
裴止深鞠一躬，再抬头，那道士已然不见踪迹，等再次遇到，是在他双腿俱残，灭了裴府坐镇摄政王位之后。
那道士相貌较之以前没任何变化，而裴止早以没了少年心性，就要命人将那道士关进地牢酷刑拷问，道士哪敢有其他心思，扑通跪在地上，开始连声叫唤。
“回王爷，我愿意说，唯一的破解之法，在...在林玉芙小姐身上！”
林玉芙？
裴止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那道士咽口唾沫小心道：“您只要护得林小姐平安，与她亲近，那女子，便会再度出现在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