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在两人几句话间，便瞧见远处亮起火光。
“下去看看。”张煜拉着莫不闻却被一手拉回来：“再等等，我隐约觉得不对劲，你确定十六从左边来吗？”莫不闻指了指左边崎岖的小路说着。
很快那批人马赶到眼前，山下战况焦灼，却都被踏马声吸引齐齐看过去。
张煜仔细瞧瞧：“是沈宁！他竟然会趟这趟浑水！”
莫不闻“啧”的一声，把张煜拉回来不再让他看，冷静的分析起来：“沈宁能来这里，肯定是朝廷给他下达的命令，当今圣上无谋，一言一行无不听赵凉意见，所以他的意图就代表着赵凉的意图。”
“他是要在此做渔翁？趁他们两败俱伤再借机一网打尽？”
莫不闻道：“那他大可不必来的这么早，此时入局，一定是要帮某一方获胜，比如帮助公孙平铲除太后党羽。”
说着莫不闻瞧了张煜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张煜看出他的小心思，于是笑笑：“说不定，他来是为了找我的，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找我了。”
莫不闻轻轻撇嘴，幽怨道：“他以前还找过你？找你干什么？什么时候？”
“哼哼，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呀。“张煜笑笑，故意想看他吃醋。
黑夜里，山崖上没什么光亮，张煜看不大清莫不闻的脸，只觉得周围气压有点低，莫名的冷。
他暗中吞咽，心中揣揣不安：“这家伙不会真生气了吧……索性他已与沈宁表明立场，想必沈宁也不会为了他故意以身犯险，从前他不会如今也一样。”
张煜捏捏手指，似乎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姑娘正犹豫着怎么找补。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股力量拉起来。
“走，跟我下去。”莫不闻一脸黑线
“啊！什么，你能轻易露面吗？我错了，你别冲动，安全要紧呀！”
走到下面，随着沈宁的到来双方都默契的停手。
公孙平看见沈宁来了也板着一张脸，连张少枝看着都比他高兴点。
张少枝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自嘲一般道：“我早该预料到你能次次战我于上风，必有外援。看来你对朝廷也不是那般怨恨，竟然甘愿和他们合作以顺利铲除我。”
她拍起手来：“好，真好呀。看来用不着我，你的盟友就会替我把小女孩杀了，是吧公孙平？”
张少枝极少称呼公孙平本名，只有极不寻常的时候才会这般连名带姓的叫。
莫不闻拉着张煜下去站定在隐晦处：“你先过去，等你站定我趁机躲到你身后充军。”
张煜还是觉得此事冒险，想让莫不闻先回去。却突然被他捧住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人就是本性动物，况且本来莫不闻主动的就少，这一下可直接要了张煜的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越来越开窍了……
“我……那我先……先过去，你随便……啊不，躲到我身后，呃，嗯，对。”张煜被刺激的胡言乱语匆匆的走了，中途还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个趔趄。
莫不闻在他身后歪歪头，把疑问写在脸上。
公孙平那边脸黑的离谱，似乎对自己的决策很懊悔。
半响他说出话来：“此事与你无关，你若拔剑自刎，我便不会为难你。这样你也算得个漂亮的死法。”
张少枝“扑哧”一声笑出来，回他：“你且让我看一眼小公主，何状而死便听你意见。”
沈宁补充一句：“大人且交出来吧，此子不死，我亦无法交差。”
公孙平心里斗争不过，最终大喊一声：“带上来！”
随即几个士兵押着一个妇人来到众人面前。妇人双腿发颤，手里却紧紧抱住一个孩子。
张少枝看见那孩子时，往前凑了一步，却没再走。
小女孩刚从梦中惊醒，怔正的看着一切有些发怵，忽然她目光扫到人群中一个漂亮女人。
小公主张开手：“妈妈，妈妈来了！抱我。”
张少枝悲伤的站在风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张煜看着这一幕，他站在张少枝的身后似乎能感受到来自这个女人沉默的悲痛。
他之所以执意要带张少枝来，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在看到自己小女儿的那一刻彻底醒悟，张煜始终坚信，她也能做个好母亲的。
一个士兵从妇人手里一把夺走小公主，公孙平站在一边，眼里满是不忍。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往张少枝那边瞧了一眼，却发现张少枝也在盯着他。
张少枝把目光从沈宁身上送到公孙平眼里。公孙平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
在沈宁看不见的地方，公孙平往后退了几步。
张少枝悄声对张煜道：“你投掷的技术怎么样？”
张煜咽咽口水：“小时候用石子打鹅，鹅飞了我小侍头上留块疤。”
张少枝瞪了他一眼。
却突然听见更后面传来一句：“我扔得准，指哪打哪。”
张煜听得熟悉，转头一看果然莫不闻已经穿上铁甲，把脸蛋抹得黑一块白一块，尤其他站的位置并不明亮，除了张煜这种对他身/体很熟悉的，否则其他人根本认不出来。
容不得张煜多问，张少枝暗中塞给他一把石子，同时也递给张煜几颗。
她指了指沈宁身旁那个抱孩子的：“打他！”
话音刚落，莫不闻就迫不及待的把不大不小的石子扔了出去。几颗正好打在那抱孩子男人的眼睛上，几颗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打中了沈宁。
还没等那人发火，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道，那抱着孩子的一个没站稳摔了出去。
小公主趁机从怀里挣脱，一群士兵立马冲上去把疾跑的小公主护在身后。
突然生变，双方都不淡定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张少枝大喊：“躲到你父亲身后去！”
谁料小公主直直的奔着张少枝跑来，然后一把抱住她，小嘴里一直喊着：“母亲，母亲！别丢下我。”
小公主扑进母亲怀里，像是得到了依靠似的松懈下来。
张少枝看着小公主的头髻，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没梳好，从前小公主的头发一般都是由她来梳的，除非有时候忙得不可开交才会交给婆子梳。
但此刻她是没心情再给小公主梳头了。
小公主抬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母亲阴沉的眸子。
“母亲？”她试探的呼唤着。
张少枝却一动不动，额前的碎发遮盖住她的神情。
张煜站在她身后却突然瞧见张少枝一只手伸向后面，那里正躺着一把断剑。
公孙平立即大喊一声：“张少枝！你敢杀她？”
随即一帮人朝张少枝涌了过来，他们越愤怒的要冲过来，小女孩就越害怕的抱紧张少枝。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张少枝对公孙平的话视若无睹，高高举起那把断剑，尖峰对准小公主浑圆的眼睛。
小公主却还什么都不明白，咿咿呀呀的以为母亲又在逗她笑了。
虽然张少枝陪伴小公主的时间并不比公孙平长，但是在小公主心里他们仍然是同等重要的。因为每天不厌其烦的给她讲睡前故事的只有公孙平，而能给她梳好漂亮发髻的只有张少枝一个。
在年幼多病的小公主心里，他们几乎占满了全部。
所以就算小公主真的被张少枝杀了，小公主心里“坏人”这个名头也落不到张少枝头上。
张煜在一旁已经做好了阻拦她的准备，却还是试探性的叫了一句：“主上？”
黑暗下，张少枝一咬牙，将断剑猛地往下一扎，却最终停在小公主睫毛前几公分。
只听见张少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唤了一声张煜的名字，失控的大喊道：“杀了，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张煜听着那凄厉的声音，切身的感受到了张少枝对命途的悲愤。
沈宁看见这一幕，脸上倒没什么波澜，拔出刀对准那对母子发号施令：“夺回来。”
紧接着一群人又攻了上来，张煜则挡在张少枝前面掩护她逃走。
张少枝抱着孩子，看见身旁有一个深邃的岩洞，便趁着没人注意躲了进去。
岩洞里又静又冷，仿佛小小的洞口就是个天然屏障，把战争的声音阻隔个七七八八，只能听见湿滴滴的水声。
小孩子无端被她领进来，蒙昧的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张少枝捋捋她的额发：“外面太吵了，你跟妈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援军一到，妈妈就会带着你出去，到时候我们就去一个你想去的地方，什么也不管，妈妈会一直陪着你长大。”
“什么是援军？为什么不回鹤雪？”
张少枝顿了顿：“那里不是家，我们不会再回去了。”
小公主急了，哭丧着说：“那父亲怎么办？我们不要父亲了吗？就像之前一样？”
张少枝心中的答案说不出口，无论怎么回答似乎都对于这个还在掉牙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了。
“对，她是打算把你带走，从一开始就想扔下我。”一个声音出现在张少枝身后。
听见声音的小公主欣喜的跳起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