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不方便接话，只能讪笑着让侍女去倒杯红枣茶来，“瞧你糊涂的，倒不怕客人渴着？”

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福晋神色愈发冷漠，早看出这李氏没安好心，可又能如何，难道要公然撕破脸？

那厢五福晋倒是淡淡接道：“我倒宁愿你腹中是位格格，好给弘昇作伴。”

虽然弘昇也是刘佳氏生的，可名义上总得喊五福晋一声额娘，五福晋这是在摆嫡母的架子呢。

刘佳氏哪能听不出五福晋在敲打她，心中固然暗暗着恼，恨五福晋咒她生女，面上却不慌不忙，“生儿生女都好，我反而羡慕姐姐，孑然一身多清净呀！”

等于在说五福晋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五福晋再难忍耐，硬邦邦地道：“四嫂，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福晋苦留不住，只得吩咐下人帮她备车，又警告地瞪了眼李氏——若不是她，哪能有今日这番乱子？

刘佳氏也是个倒三不着两的，但来者是客，福晋总不能赶她出去，也只能回头安抚五弟妹两句罢了。

李氏浑然不觉周遭气氛尴尬，继续旁若无人地跟刘佳氏说笑。

等宴会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李氏也得意告退，反正她恶心福晋的目的已达到了。

福晋则被她搅和得胃口全无，皱眉向着乐烟道：“你瞧瞧，她存心跟我过不去！”

乐烟原本该同情福晋的，可四爷那番话陡然从脑中冒出，她忽然就不想多嘴了：五福晋能公然对着刘佳氏甩脸子，四福晋为什么不行？她这样容让李氏，当真是因为她本性宽厚，不想为丁点小事斤斤计较么？

今日的场面大伙儿皆看在眼里，回去一议论，人人都知道四爷待福晋如何刻薄，福晋又是如何面软心善，才会由着个侍妾爬到头上。

四福晋成了天下最可怜的女人。

四爷跟李格格的名声倒是一齐坏了。

乐烟感触微妙，只陪笑道：“李姐姐想来也是这几日憋得很了，迫不及待想寻寻热闹。”

福晋哼声，“那也用不着选在弘晖的周岁宴，她自己难道没儿子？”

又白了乐烟一眼，“你也是个不中用的，生得比她美貌，又知书达礼秀外慧中，怎不懂善加利用？”

谁叫四阿哥喜欢会装可怜的女人呗，个性但凡强硬一些，他就退避三舍了。乐烟觉得这是四爷幼时环境作祟，目之所及，从孝懿皇后到四大金刚个个都是极有主意的，导致对这类女人形成了心理阴影，李格格无论背地里如何飞扬跋扈，乐烟相信她在四阿哥面前一定是婉顺的、柔媚的，能提供充分的呵护和爱意。

毕竟人的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呐。

乐烟是没兴趣给四爷当妈，便对着福晋笑道：“虽然见不着贝勒爷，能多见见您也是好的，福晋不喜欢妾身陪伴吗？”

装傻充愣起来她也绝不含糊。

这样油盐不进，福晋只好罢了。

*

李氏恣意了一回，自然有人将正院里的消息禀告四爷，结果不出乐烟所料，四爷果然恼了李氏。

可他也同时恼了福晋，他不喜欢福晋总把这些后宅的纠纷摊到人前来，还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请他来处理——她以为他看不出打的什么算盘？

结果两边都没落着好处，四阿哥大手一挥，直奔棠梨苑来了。

乐烟简直瞳孔地震，你的大老婆跟小老婆闹矛盾，结果你想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到另一个小老婆那儿去吗？

乐烟委婉地暗示对方，他可以去睡书房的。

四阿哥倒是理直气壮，嫌书房的床板太硬，他睡不惯。

乐烟：……我的床也很硬呀，比宫里头差远了，四阿哥怕不是豌豆公主转世。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棠梨苑一草一木都是他产业，他非要过来，乐烟当然也没法子。

她索性把正间让给四阿哥，自己去睡耳房。耳房虽不比主屋装潢精美，好歹她也是吃过苦的，耐心忍几天便是。

怎料四阿哥却一晚都睡不惯，盖因碧荷给他送了三趟茶水，瞎子都看得出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

乐烟笑道：“碧荷是怕您渴了吧。”

她承认自己有故意纵容的成分，也想看看碧荷能否成功——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碧荷到底有几分姿色，难道四阿哥真是柳下惠？

四阿哥没好气道：“你一点没瞧出那丫头的心思？”

亏他以为乐烟是个心有七窍的，原来恁般糊涂，辛辛苦苦伺候德妃十年，人家对她还不是全然信赖，非得插个钉子。

是他高估她了，这种人即便承宠，又能有什么危险？

乐烟哪知四爷心里千回百转，犹自笑眯眯地道：“您要是喜欢，干脆将她收房得了，横竖添双筷子的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四阿哥当然不肯，本身他就对永和宫讳莫如深，见着这样浮浪轻佻的，愈发不喜，“她原是你的丫鬟，你该告诫她两句，好叫她懂得自重。”

若换成旁人如此大胆，早就撵出去发卖，可一则身契不在手里，二则也须顾及额娘面子，四阿哥才轻拿轻放。

但一个人是睡不下去了，四阿哥让乐烟搬回来，两人同住反而安全。

乐烟心说那我就不安全了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话？虽说她离四阿哥的审美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万一夜里兽性大发饥不择食也是很有可能的。

乐烟没明说，可眼神里流露出这层意思。

四阿哥气结，当他是趁火打劫占便宜的那种人？

当下板起脸，让钱贵去寻张罗汉床来，就支在厅中。

只要不是肌肤相贴，想必无碍。乐烟方才心安，又假模假式地提出她可以将就睡罗汉床，让四阿哥上炕。

四阿哥摆手，“免了。”

好歹是他来避难，断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谁知道这女子是不是真大方呢？

乐烟假意谦让了一番，见四阿哥不允，便心安理得地躺下，但夏日衣衫轻薄，往常只她跟几个侍女在，乐烟尽可以落落大方，今晚因四爷在侧，便特意寻了件棉质睡衣披在身上，该遮的地方也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分毫未露。

后果却是热得睡不着。

乐烟抹了把后颈，头发黏糊糊贴着肌肤，分外难耐，要是有空调倒好了，以前也没觉得这般热呀，一定是屋里多了个热源的缘故。

四阿哥倒是睡得跟死猪一样，更令乐烟惊异，原来世上还有不打呼噜的男人，她以前跟乐水同住时，枕边鼾声都跟打雷一般呢。

正思量间，忽然听见细微窸窣响动，却是四阿哥慢慢起身，赤着脚向床边走来。

不会真是她担心的事发生了吧？乐烟赶紧拿被子蒙着脸，狂念阿弥陀佛，她倒是不抗拒失身，可是这种情况也太草率了。

人影越来越近，乐烟只觉得心跳都快要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