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空调上微弱的温度数字亮着。烟雾从口中呼出，在黑暗中升腾，消散。

他知道还有个办法，就是给解约费。但是那笔费用对于他而言，无异于天价。

他这两年口碑下滑得厉害，签约费已经降了档，再加上家里还有个无底洞，身上存的钱根本付不起解约费。

正皱眉想着，手机响起微信语音邀请，叶司礼打来的。

起初纪言并不想接。他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更不希望有人打扰。

铃声响了一阵子停了，又接着响，他这才按下接听键。

“喂，言哥。”对面那小子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发生什么了吗？”

“出了点意外。”纪言把手里的烟头按进烟灰缸，又重新点上一根，“合同问题，被他们坑了。”

因为喉间含了烟，他的嗓音听着有些沙哑。

听筒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所以不是你反悔了，而是你们俱乐部不放人咯？是卡合同吗？”

纪言点了下烟头，说：“可以这么理解吧。当时合同里有霸王条款，也怪我，没看出来。”

都吃过一次亏了，还能再吃第二次，他也是服了自己。

“啊——这样啊。”对面终于松了口气，“那好办，交给我们就行。言哥你确定会来我们TSC，不会反悔的对吧？”

隔着听筒，都能听出叶司礼真诚的语气。纪言脑海中浮现出那小孩满眼期待的神情，不自觉勾了下唇角：“嗯。”

通话结束后，纪言起身打开阳台门，走了出去。月光皎洁，抬头看向夜空，星辰似海，有几颗星格外亮。

外面依旧闷热，他的心情却舒畅不少。职业选手在合同问题上被坑并不罕见，所以现在也有人会找专门的经济公司负责合同。

纪言没找，一来因为信任老毛，二来找经济公司也得费心思，他懒得弄这些。

他想追求职业巅峰，但并不是人人都这么想。

蛊惑人心的东西很多，他也知道不少职业选手凭着一腔热血进入职业电竞圈，到头来迷失在花花世界。

看了会儿夜景，手机收到条消息。

Y：言哥，刚刚跟战队经理说过了。没事的，他们会处理好的。[可爱][可爱]

Leif：谢谢

回完消息，纪言心想，TSC也就只能替他付违约金了。可这个战队刚成立不久，有这么豪横吗？

OSD是大热门游戏，各大赛区都不乏一些老牌豪门战队。比如纪言曾经待过的UN，北美赛区的ISP，欧洲赛区的RV，韩国赛区的OE等。

这些战队背后都有庞大的资本介入，但是TSC俱乐部，似乎没听说过是哪家集团创立的。

纪言也没再多想，转身回屋，再冲了个澡才躺床上睡觉。

第二天他一觉睡到中午。房间里的窗帘遮光性很强，他迷迷糊糊睁眼，以为还早，便翻了个身接着睡。

OSD比赛的影响力很大，各战队间竞争也激烈，因此选手们有着严格的训练时长要求。

而年中和年尾的转会期，是职业选手一年当中难得的休息时间，也是一年当中最有悬念的时候。

各位人气选手的去或留，各家战队能否搭建起银河战舰，都成了粉丝之间讨论的热度话题。

甚至在这期间，还会有战队放出假消息，企图给选手试压。

所以当纪言被前队友罗钦一通电话吵醒，两眼发懵地听完对方的夺命连环提问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搞了。

罗钦问：“纪言，你要转会去V6了？？”

纪言打了个哈欠：“去哪？V6？怎么可能！”

“网上都这么说，还说你已经签订好合同，等转会期一过就公开！”罗钦显然深受网络谣言影响，说的比真的还真。

“不是。”纪言直接一个起身，在床上盘腿打坐，“怎么会扯到V6？”

V6战队基地也在S市，但是他们的打法以上路和中路为主，擅长运营不擅长打架，显然不对纪言胃口。

所以当V6的战队经理之前联系他的时候，他就直接当场回绝了。

罗钦笑了两声：“你别装，你那小号给人扒出来上个月跟V6中单双排，昨天你上热搜，V6辅助还在下面评论帮你说话。”

纪言也笑了：“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捕风就是影的。我跟中单双排干嘛，那天正好大半夜，排位人少，连续撞了几场而已。”

就算要双排，也得跟辅助或者打野啊。

想到这儿，他问：“我昨晚还跟Orian双排来着，怎么没人说我要进TSC呢？”

罗钦“啧”了一声：“TSC现在这么猛，人家AD又不拖后腿，你这大半年都没打比赛的，怎么心里没点数呢！”

纪言又笑了。之前在UN他俩下路双人组关系最好，日常插科打诨互骂互损。他知道罗钦在和他贫，不过这话他没法回，人家TSC还真就上赶着来签他了！

他从床上起身，拉开窗帘，看了眼时间，接近下午一点。再朝电话那头说：“行了，你爹现在哪儿都去不了，等回头空了一起吃饭。”

挂了电话，他洗漱完下楼，在二楼下一楼的楼梯上碰到正要上楼的Stv。

两人一个往下，一个朝上。看见Stv的瞬间，他就想起视频里这人说过的话，心里一阵不爽，直接目不斜视下了楼。

纪言来KW时间是队内最短的，除了和黎尧比较熟，跟其他人都保持着礼貌的同事关系。

而Stv是KW待得最久的队员，所谓技术差还脾气臭，说的就是这种人。

纪言刚来时就被明里暗里针对过几次，但他也不是会惯着这臭屁的人，两人闹到最后还是由老毛出面进行调解的。

再后来Stv渐渐不挑事了，打比赛也积极配合。纪言以为这人变了性子，没想到的是，人家这是为了金钱低头。

“诶。”见纪言这样，Stv直接把人拦住，“老毛昨天跟你说了什么？”

他剔着短寸头，身材干瘦。纪言180的标准身高刚好比他高了半个头，他看人得稍微仰面，下眼白露得多，眼神显得更加凌厉。

“你问他去啊。”纪言往旁边让了一步，拉开身位，朝着餐厅走。

“拽你妈呢！”Stv像被点爆了一样，“老子最看不惯你那张臭脸，还以为自己最D是吧，等着看你转会期什么下场！”

有病。

纪言没搭理，任由Stv在后面发癫。他知道这种人就不能理，越搭理对方反而越起劲。

到了餐厅，里面空无一人，饭菜都还是热乎的。他拿上碗筷盛了些，端到桌上，边吃饭边玩手机。

点开微博，正如罗钦说的，他的名字再次挂上热搜，词条“Leif或加入V6战队”。点进去一看，说得有鼻子有脸，属于路人看了都能被忽悠那种。

他手指往下划拉，边吃了口饭，中途打进来一个快递电话，说送货上门，纪言心想，这几天没买东西啊。

“啊，是叫纪言对吧？地址是这里啊！”快递小哥继续说，“我已经到你们门口了，你出来签收吧。”

纪言只能回他：“稍等会儿。”挂了电话，把碗筷送到收洗处，他起身往大门走。

打开门，快递小哥递过来一个正方形、电脑一样大小的扁盒子，并不重，上面收件人写着他的大名，电话号码也没问题，确实是寄给他的没错。

奇了怪了，他心里嘀咕着，签收下包裹。

最外层的快递包装拆掉后，又是一个盒子，看起来颇有质感。

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件整整齐齐包装好的浅灰色T恤，跟他昨晚被泼脏的那件一模一样，就连尺码也是他的码。

谁送的，显而易见。

纪言愣在原地，瞬间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其实是不喜欢收礼物的，之前有粉丝送礼物，他都让退回去。但这一次，又多少有点不一样。

他拿出手机，朝这件T恤拍了张照，打开微信发给叶司礼，再添了句“谢了兄弟”。

退回去的话确实矫情。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到这件限量款T恤。

叶司礼那边难得的没有立即回复消息。

纪言拎着包裹先回房间放好，再下楼去了训练室。刚一露面，就被黎尧鬼鬼祟祟地招呼着过去。

“干嘛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个点正值午休，训练室没有第三个人，纪言看他这样，觉得好玩。

“我这不是怕隔墙有耳嘛！”黎尧一手搭上纪言的肩，“言哥，你真要去V6了啊！”

这话不是疑问语气，而是百分百肯定，夹带着一丝不甘和遗憾。

纪言一掌拍掉他的手：“说什么鬼话，你怎么也信了？”

黎尧一听，小脸皱成苦瓜样：“你连我都瞒着了吗？你自己微博点的赞，还不承认！”

“什么微博点赞？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纪言感觉事情不对劲，打开微博，看到自己十来分钟前的点赞情况。

确实是点了，而且那条微博正写着“Leif已经和V6签好合同，你们等着看吧！”。

纪言：……

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