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了医生后回到病房，陈漾有些焦躁，一会坐一会站。夏远舟一边给他收拾行李，一边安抚他焦躁的情绪。
“你吃药了没？”夏远舟看着他，有些无奈。
他妈还没来，出院这事可大可小，他不想再一次好心办了坏事。
“吃了。”陈漾说，“你拿给我吃的。”
“哦，是嘛。”夏远舟说。
陈漾看了他几秒，说：“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夏远舟愣了愣，没什么底气地说：“没。”
“是吗？”陈漾说，“哥，如果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的。”
夏远舟看着他叹了口气，急忙否认：“啧，想什么呢。”
陈妈妈推门而入，看到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神情并没有因为陈漾出院而喜悦。她看了陈漾一眼，朝夏远舟使了个眼神转身出了门。
夏远舟起身跟了出去。
陈妈妈坐在走廊椅子上，恢复第一次去夏远舟家时的神情说：“说实话我并不想让他去，但他现在这样我不好明面阻止，小夏，我希望你理解阿姨，工地不是他待的，他还要上学，我希望你……”
“我知道。”夏远舟靠着墙看着走廊尽头。
“他一时新鲜待几天我可以接受，学校那边我给他请了两周的假。”陈妈妈抬头看着他，“小夏，他就麻烦你了，阿姨不会亏待你的。”
夏远舟点点头没说话，又在心里叹口气，两周就让陈漾回学校，也真有他妈的作风。陈漾那样排斥上学，难怪病情一直得不到好转。
办好出院手续，陈妈妈说让陈漾回家一趟收拾点衣服再去，陈漾不愿意；又提议开车送他们去，陈漾还是不愿意。
陈妈妈神色一滞，好几秒后才开口道：“陈漾，你总得让妈妈知道在哪吧？不然我怎么不放心让你去。”
“好，谢谢阿姨。”夏远舟打断正欲开口说话的陈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陈漾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夏远舟报了地址。
大概有个长辈开车的原故，夏远舟有点不自在，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看网页。陈漾上车之后一直都没说话，靠着椅背望着车窗外。
窗外风景一晃而过，这个城市他不熟，这样的情景让他觉得自己只是路过这座城。其实跟路过也没什么区别，他是个过客，来过这里，待了段时间，然后离开。
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他在他哥这事上感悟了很多，人短短一生，孤零零地来又孤零零地走，留下来的不过是坟前那寥寥几个字，生于何年，死于何年。他用余光扫了眼陈漾，多年后是否还记得今天，此刻这位身边的过客。
人总会碰上许多人和事，记住了忘记，重逢后又离别。
聚散离合，生死两阔。
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夏远舟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有了一种归属感。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下，夏远舟转头看向陈漾，轻声问：“怎么了？”
陈漾指着前面的公交站说：“第一次，你是不是挺烦我的。”
夏远舟顺着手指方向看了眼：“还好。”
“摸着良心说话。”陈漾看着他说。
“好痛。”夏远舟捂着胸口说。
陈漾笑了起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要我给你打120吗？”
“不用。”夏远舟调整了下坐姿，“我挺坚强的。”
“坚强哥。”陈漾竖起大拇指。
到了工地生活区，下车后陈妈妈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她掩着口鼻，两条好看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如果不是陈漾非要来这，这种地方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足。
陈漾似乎挺平静的，他的接受度比他妈要宽容许多，下车提着行李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
陈妈妈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漾漾，这环境……你能适应吗？”
“能的。”陈漾看向一旁的夏远舟，语气很坚定，“有我哥，不算太坏。”
陈妈妈瞟了眼夏远舟，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出口，伸手去接陈漾手里的行李袋。
陈漾让了让，催促他妈快回去。夏远舟并不想让陈妈妈进生活区，因为实在是脏乱差，然后又有些担心陈漾受不受得了。
“阿姨，回去吧，挺远的。”夏远舟说，“陈漾有我呢。”
陈妈妈不放心地朝生活区里望了眼，没再坚持，对夏远舟别有深意地说道：“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夏远舟拿着手机扬了扬：“会的，放心。”联系方式是谈话后加上的，陈妈妈还在微信转了笔钱，夏远舟本不想收，想了想，还是收了。
拿钱办事会让人产生信任感，有种雇主和雇员之分。
两人站在大门口等陈妈妈车子彻底不见了，夏远舟松口气似地推了下陈漾说：“走吧，带你开开眼界。”
陈漾把行李袋往后一甩，扭头兴奋地说：“欸，哥像不像。”
“像什么？”夏远舟看他一眼。
“农民工进城呀。”陈漾说。
夏远舟乐了，在他行李袋上拍了一掌：“你见过哪个农民工背着好几千的行李包进城？”
陈漾垂眸看了夏远舟的脚：“好像有人穿好几千的鞋呢。”
夏远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笑道：“你知道莆田吗？”
“不知道。”陈漾站在大门打卡机前看着他。
“这个地方的仿冒品可以以假乱真，质量甚至比正版还好。”夏远舟刷脸打了卡，站到一旁示意陈漾先进去。
陈漾进去后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懵圈感，驻足原地呆呆望着。
夏远舟拍了下他的肩膀，以为这糟糕的环境刺激到了他，不由皱眉道：“还好吧？”
陈漾扭头看着他，几秒后说：“哥，这……”
夏远舟见他只是被眼前的环境给震惊到，暗自松了口气：“傻眼了吧 ，壮观吗？”
“挺…挺壮观的。”陈漾说。
“走吧。”夏远舟往前头走去。
这个时候人都在上班，生活区里的人很少，夏远舟带着陈漾回宿舍路上并没碰到熟人。他回头扫了眼陈漾，这一身名牌，恐怕洗了都不敢晒出去。
工地鱼龙混杂，各色人都有，除了贴身的贵重物品，衣物之类的还是不能太贵。
“你介不介意换一身。”夏远舟低声问陈漾。
陈漾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衣服：“为什么？”
“你不知道你身上穿着多少钱吗？”夏远舟进了旁边用泡沫板写着商店的房间，陈漾跟了进去。
这几天在医院夏远舟都没抽过烟，可能是环境影响，一回到这他就想起要抽根烟。
老板娘跟他是老乡，夏远舟经常来买东西，一来一回就熟了，两人用家乡话说了几句。
“最近都没见你来买烟了。”老板娘笑着说。
“有事去了。”夏远舟拿了烟，打开旁边冰柜门，对陈漾说：“喝什么？”
陈漾还在四处张望，闻言回头看着他：“矿泉水。”
夏远舟拿出矿泉水递给陈漾扫码付款，老板娘朝陈漾看了眼，对他说：“你带徒弟了？”
夏远舟看了眼老板娘，乐了：“是。”
“看着挺小的。”老板娘说，“这么小就来工地干活呀。”
“没办法，桐油罐子。”夏远舟拍了下陈漾走出了门。
“桐油罐子是什么意思？”陈漾在后面问道，刚才的对话他就听懂了这句，不过从他两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在说他。
“你听得明白？”夏远舟往生活区尽头走去。
“听明白了还问你？”陈漾快一步上去与他并肩走着。
“说你前途无量。”夏远舟撇过头看着他，“还说你长得很帅，多大了有女朋友没。”
“我虽然没听懂意，但绝对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陈漾翻了个白眼。
夏远舟向左边一栋板房看了眼，拐了进去。他站在最后一间房门前，握着门把手对陈漾说：“需要我做个什么欢迎仪式吗？”
陈漾伸手把门推开，一股泥石流气味扑鼻而来，他急忙退后两步，瞪着眼说：“你故意的吧。”
夏远舟笑着进屋，把那几双味儿冲天的鞋扫了出去，对站在门外的陈漾说：“好了，进来吧。”
陈漾捂住口鼻进了门，扫了眼屋内摆设：“哥，你睡哪张床？”
夏远舟朝里头靠窗的位置努努嘴：“我等下给你弄一张新床来。”
陈漾坐到夏远舟床上，有些陌生却又觉得亲密的矛盾感受。
夏远舟床上收拾的很整洁，相对他们宿舍其他人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标本了。
“不要，我要和你睡一张。”陈漾躺了下来，把脸埋进枕头里猛吸了一口气，是夏远舟身上的气味，让人心安。
“几天没换了，脏不脏？”夏远舟走了过来，从上铺行李箱里翻出一件t恤。
这几天一直是白天穿自己，晚上穿陈漾的，身上这件衣服都快被他洗薄了。
他兜头脱下衣服扔进不远处的桶里，重新套上衣服：“这床睡不下两个人。”
陈漾盯着夏远舟流畅的肌肉线条看了眼，迅速起身在他紧实的腰上掐了一把。
夏远舟猛地退后一步，惊讶地瞪眼看着他：“什么毛病？！”
陈漾躺下说：“身材真好。”
夏远舟套好衣服，也坐到床上说：“别嫉妒哥的身材。”
“不嫉妒。”陈漾手伸到半空又停下，估计想起自己一身排骨肉，摸了无趣。
夏远舟啧了声，突然尖着嗓子道：“没有腹肌的身体，走两步路不用风吹就倒了。”
陈漾定定看他两秒，然后笑了起来：“哥，你真的……太贱了，不是，你这是多无聊才会记住这些。”
“不无聊呀。”夏远舟也笑了起来，“能被记住的都是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