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蛰拿着短袖，走到卫生间门前反手敲了敲。

“拿了件白色的。”

门咔嚓一声打开。

沐浴露的薄荷清香倾泻而出。

李溪嗯了声，接过边套边往外走。

谢惊蛰靠在墙上，目光如深秋清晨的雾，清浅的笼着，那逐步掩在衣服下的脊背，泛红的脚踝，以及被黑色头发半遮的耳。

“当门神？”

李溪收拾了会，见人还站在那。

谢惊蛰回神，目光从那滴发梢落下的水收回。

“你打了耳洞？我看到你柜子里的耳链。”

长长的银色耳链，造型各异，用透明的盒子装着挂在柜子内侧。

“嗯。”李溪坐靠着书桌，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

“李西也打了。”

同样别致的，长长的耳链。

李溪神色微顿，手垂下来，声音很轻又很稳。

“我知道，打的右耳。”

两人陷入沉默。

无声的对峙里，李溪先移开眼，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嘴唇刚动，就见谢惊蛰面无表情。

“倒也没必要向我展示你们关系有多好。”

“早点睡。”

丢下这一句，谢惊蛰大步出了寝室，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宿舍没人。

谢惊蛰打开游戏，第一把就落地成盒，越发烦躁。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都不在线！

谢惊蛰像要把屏幕按碎似的，顺着列表一个个邀上线，粗暴的动作突然停住。

提示：是否邀请好友华北天王团1号上线？

后来大神回过消息，高三学业忙，没时间玩游戏。以后确实再没上线过。

谢惊蛰顿了顿，脑子想着取消，手却点了确定。

消息已发送。

谢惊蛰锁紧眉，又随便邀了两个刚想下线，却看到华北天王团1号的ID亮起来，并发来组队邀请。

“我点错了，还准备待会给你说一声。”他接受组队邀请。

——没事，刚好想放松一下。

对方打的字。

谢惊蛰也不觉奇怪，两人打了半个月游戏，也就听人说过一两句。

“直接双排？”

华北天王团1号：嗯。

两人配合默契，又都是高端玩家，极好的游戏体验感让谢惊蛰畅快不少。

整理物资等缩圈时，谢惊蛰看着面前游戏人物坚毅的侧脸，忍不住开口。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华北天王团1号：问。

“你觉得同性恋会传染吗？”

华北天王团1号：？

谢惊蛰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说我身边的人忽然都开始搅基了？

华北天王团1号：不是病，不会传染，不排除心理会被影响。

谢惊蛰清了下嗓子，“那你说，如果一个人以前喜欢看美女，现在却觉得还没一个男生好看，这什么意思？”

向来回复迅速的人没了动静，谢惊蛰等了会，心都凉了一半。

这问题是不是有点超纲？

他刚想开口跳过，就跳出消息。

华北天王团1号：说明那个男生真的帅

谢惊蛰挑眉，眼里染上点笑意，不自觉拖长了嗓音，“也没多帅……反正没我帅。那、你会经常看一个男生吗？”

华北天王团1号：会。

“他也很好看？”

华北天王团1号：很蠢。

华北天王团1号：向安全区进发。

谢惊蛰一看，可供游戏人物生存的范围缩小了，两人找了辆车向圈内开。

“那你会突然心跳停拍或者跳快么？”谢惊蛰把车停在一处安全据点。

华北天王团1号：不会，你可能是心脏不好。

“操。”

谢惊蛰下意识回嘴，反应过来后又抿唇，他在人面前一直装文明来着。

正打算解释，就见守在另一个墙角的人忽然跑到他面前，趴下蹲起，来回两次。

“干什么？”

华北天王团1号：没法滚，做个俯卧撑。

谢惊蛰心里十万个卧槽，怎么高冷的大神今天这么……会。

让他这样自恋的人，都自愧不如。

“我要是个妹子，你这波稳了。”

华北天王团1号：嗯。

脸比我还大。

谢惊蛰忍不住挑眉，不远处有枪声响起，倒也没再说话。

战斗结算，两人队伍排名第二。

华北天王团1号：不好意思，手生了。

决赛局2V2，他没刚过，导致谢惊蛰被两人围攻。

“没事，太久没玩很正常，而且看对方名字像个主播。”谢惊蛰活动一下手，“你还玩吗？”

华北天王团1号：不了。

“要去学习了？”

华北天王团1号：高中生最容易产生朦胧心里，每□□夕相处，除了学习就剩青春期躁动，不用放在心上。

“突然这么语重心长。”谢惊蛰笑。

华北天王团1号：感觉你有点苦恼的样子，高二好好学。

谢惊蛰勾唇一笑，“谢了兄弟，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高二了？”

华北天王团1号：猜的。

华北天王团1号：下了。

“嗯。”

说话期间不断有人发来组队邀请，但再看这些人有点提不起兴趣，干脆利落的下线。

谢惊蛰靠在椅背上，呼了口气。

回想那瞬间的怒气，好像也没什么，毕竟要是于鱼在他面前说跟李西好，那他肯定给人一个暴扣。

谢惊蛰满血复活，掏出物理卷子铺开。

十分钟后。

卷子啪的盖脸上，仰天长叹。

累了，毁灭吧。

————

“你有没有发现，李溪最近不太对劲？”

这天气春夏像没边界似的，明明下了雨，谢惊蛰却还是觉得热得厉害。

于鱼吃着雪糕，若有所思。

“是有点……因为要期中考了？学疯魔了。”

谢惊蛰眼睛亮起的光灭了，“谁他妈跟你说这个。”

“那你啥意思？”

“他前阵子突然买了个榻榻米，说是热。”

“确实热啊。”于鱼莫名其妙。

“……最近下午放学到上晚自习之间，经常找不到人。”谢惊蛰皱着眉。

于鱼摸着下巴，思索了几秒。

“有吗，没发现啊。”

谢惊蛰憋着气看了人两眼，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拍过去，“废物！”

“卧槽，你再打一个试试。”于鱼做势要把手里的东西扔掉，“跟你逃课出来，你就这样对我？”

“那你现在回去啊。”谢惊蛰烦着呢，“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聪明。”

于鱼气得眼睛都大了，最后竖起中指，转身就走，“就你聪明。”

“鱼哥！”

谢惊蛰当机立断。

于鱼哼笑，刚转身到一半。

“人走可以，东西留下。”

“去你大爷。”

于鱼就着手里的东西砸了谢惊蛰一下，一副不跟人计较的样子。

“你到底想说啥？”

谢惊蛰不知道怎么说，虽然面上不显，但李溪最近给他的感觉跟最开始又有点像。

非要举例的话，现在李溪累的时候不会往他身上靠，也不会再眯着眼慵懒而放松的，‘说说话吧’

仔细回想，这种转变好像就是从韩城生日宴过后不久。

“你们吵架了？”于鱼尝试循循善诱。

“没有。”

“那不就得了，快走，要下课了。”于鱼看了眼时间。

下课铃响起，熟悉的音乐唤醒学校的热闹。

一中大门口学生如泉涌，在阶梯下的广阔平台上，红底白字的横幅迎风招摇。

——谢惊蛰是李西的

“我操，你能不能搞快点。”

把横幅系在树上的谢惊蛰见于鱼捣鼓半天，无比后悔听取了店家意见，就应该弄成一整条。

“有风，你怎么不举！”

于鱼终于将剩下的两个字举起，在风中颤巍巍的。

谢惊蛰听笑了，从花台跳下来，“你说谁不举呢？”

他脱了外套，只穿着白T休闲裤，长手长脚的透出少年的俊朗气。先前站着的时候便吸引了不少视线，此话一处，隔得近的眼神都变了。

“要点脸。”于鱼咂舌，往树荫下站了站，“这样能行吗？要不干脆让韩城帮你查查？”

谢惊蛰找人这么久，韩城早问过要不要帮忙。

“不用，我先试试。”

谢惊蛰觉得没到那一步，再加上韩城跟父母关系最近也闹得有点僵。

于鱼点头，又啧了声：“他就没个兄弟啥的来打抱不平？混这么差。”

兄弟之首郭浩浩远远看见横幅，心里操了声，照下来拍给李溪。

李溪刚准备给谢惊蛰发消息，就收到了图片。

一中门前，照的一条横幅。

横幅的字印得很大——谢惊蛰是李西的，侧下方失踪一节课的两人正在说话。

李溪挑眉。

郭浩浩很快发了第二张图片，他这才看清全貌——谢惊蛰是李西的爸爸。

“刚照掉了。”

“老大，怎么说，这有点过分了，大家伙也看不下去。”

郭浩浩的声音难掩怒气，李溪仔细看了两眼图片，模糊状态仿佛都能看谢惊蛰的笑。

他敲字：

——李西，关我什么事。

郭浩浩拿着手机一愣，随即裂开嘴，牛还是老大牛。

“走走。”

为了不被发现，郭浩浩特意把头发染回黑色，此时大摇大摆的走过。

隔着人群看见在保安的要求下两人收起横幅，心里都有点可伶人了。

正看热闹，手机震动了声。

老大：有刘凯凯去向吗

郭浩浩一拍脑袋：忘了给你说，被他爸妈狠狠教育了一顿，出国了。你去找他了？

隔了一会，李溪的消息才发过来。

——那天他身边穿棕外套的人你还记得吗？比我高，黑黑壮壮，虎口处有个纹身。

郭浩浩对外套没印象，但看到后面一下就对上人。

——就是梓漳啊，职高新晋老大，一天耀武扬威的。

又发了条语音。

“哎你还记得那个曲壮吗，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我上次在办公室罚站还听老师讨论，说他现在天天好好学习，职高老师都拿他当正面例子。”

——这种没用的就别说了。

郭浩浩撇嘴，又想起什么，疯狂输入：你问梓漳干什么？他最近狂得很，就想着找人立威呢。

——嗯。

嗯啥意思？郭浩浩糊涂的摸了摸脑袋，却见谢惊蛰从身边而过，脚步匆匆：“今天不吃食堂，从外面给你打包回来，有想吃的吗？”

声音听着还挺温柔。

郭浩浩心里一动：老大，谢惊蛰谈恋爱了？

有的时候他都怀疑谢惊蛰是不是故意的，找人是假，吸引妹子是真。

隔了一会，李溪才回——没有。

“没有吗？我刚听他发语音，好像给人带晚饭，那语气啧啧，像在问女朋友啊。”

李溪没回。

郭浩浩撇嘴，无趣的准备关掉屏幕，消息突然跳出来。

——他在问我。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