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能再问问死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午夜十二点，一名身形消瘦的男生双腿盘坐在木地板上。他双手捧着一根白蜡烛，橙黄色的烛火照亮了他白皙干净的脸庞。
深秋的寒风从半开的玻璃窗外灌进来，一股股阴气撞在黄铜风铃上叮叮当当，清脆的震颤余波绵延进入暖和的卧室内。
然而，烛火虽然微弱，但并没有受到冷空气的影响，反而稳稳的燃烧。
“你说，是不是很疼啊？”
夏怀礼将蜡烛摆到一旁，垂眸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火盆。火盆中徐徐燃烧着一盒旺仔牛奶。牛奶已经被几乎烤干，只剩下了红色纸壳和印刷在包装上那张微笑的旺旺。
烧烤甜牛奶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如同被烤熟了的棉花糖。
“……唔叭”
黑暗中隐约传来咀嚼的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
夏怀礼的对面明明没有人，但漆黑的瞳孔却映出来一团模糊的雾影。
他笑着招招手，露出一双可爱的虎牙，尾音拖得长长的：“别不说话啊，我可是特意给你买的旺仔牛奶，我这一个月挣不了几千块钱，买牛奶就花了一天的伙食费。要不然，我至于一会儿还要讨好陆大佬，让他给我点饭吃吗？我今天招了一个小时的鬼，你才来，来了也不说话。”
对面的影子依然我行我素地嚼东西。
“人家喝牛奶都是吸溜吸溜的，你怎么还嚼起来了？”夏怀礼心有不甘，他突然伸手在前方空气中摆了摆，但没有摸到任何实物。
咀嚼声戛然而止。
只见那团黑影往后挪了挪，紧接着又开始传出吃东西的声响。
夏怀礼咬着下嘴唇叹了口气，有些生气：“你要是再不说话，我明天发的文章没有流量，以后别说是牛奶，香火和纸钱统统没有！到时候，你只能在中元节的时候，去十字路口和其他孤魂野鬼抢东西，一年吃一次饭！”
他故作严厉，把买好的旺仔牛奶放到自己身侧：“我不给你喝，我生气了。”
夏怀礼像条守着宝藏的恶龙，死死把牛奶护在周围。
咀嚼声又停了。
黑影动了动。
夏怀礼当机立断抱起牛奶：“别想自己拿！你现在就嘎吱嘎吱啃牛奶的塑料壳吧！”
对面静默了三秒。
那团东西咳嗽了两声，说道：“疼不疼还得分析实际情况。”
夏怀礼眼睛一亮，打开笔记本电脑：“旺仔哥，怎么死最疼？是你溺水吗，溺水是什么感觉？”
“溺水？嗬嗬。”黑影抽笑一声，低声问道，“你以为死在水里的人都是被水草缠住的吗，你错了，都是被水鬼抓了交替，成为了替死鬼。”
“替死鬼？你替我，他替你，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
“那是？”
“就像这样！”
猛然间，那团黑影突然靠近蜡烛，光亮照亮了它湿淋淋的青色脸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赫然出现在夏怀礼面前！
它的眼珠子从眼眶掉出来，嘴角被撕裂到耳垂，腐烂的血肉伴随着阵阵低笑而不断抽搐。湿漉漉的头发滴落着浓稠的黑色液体，顺着木地板的缝隙如同长蛇般爬向夏怀礼！
“卧槽，你什么东西！！”夏怀礼吓得浑身一哆嗦，扯开嗓子就要喊人！
——这不是旺仔，这是哪里来的厉鬼啊！
“我是来索命的！”厉鬼面带诡异微笑，倏然扑向夏怀礼，几乎要掐住他的脖子：“不是想知道替死鬼疼不疼吗，我这就告诉你！”
登时屋内阴风阵阵，寒冷如冰。
“——陆！！！”
夏怀礼还没有喊出口，一束暖黄色的光亮照在了他的脸颊上。
大佬来了！
夏怀礼倏然抱住陆泓的手臂求救：“陆大佬，有厉鬼！家里有厉鬼啊！”
啪。
陆泓把灯开了。
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夏怀礼回头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厉鬼？
旺仔正笑呵呵的坐在火盆旁喝牛奶。他眯起眼睛冲陆泓招了招手，像是见着自己主子般阿谀奉承的笑道：“陆哥好啊，没有厉鬼啊，我正在给小夏讲故事，他听得入迷了，所以才叫您。”
旺仔是一只清秀可爱的男鬼，死亡时的年龄大概在十七八岁，所以仍然保持着少年模样。它嘴里还塞着一口牛奶，说话都含混不清。
陆泓看着旺仔，没说话。
旺仔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妙，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位可以让它灰飞烟灭的大佬了，转而露出一副憨厚的样子：“是不是啊，小夏！”
旺仔身着红衣，但不是红衣厉鬼，选择红色纯粹是因为喜欢喝西瓜味的芬达和原味旺仔牛奶。它算是夏怀礼为数不多的鬼好友之一，经常为他提供些写作的小灵感。两人默契十足，两瓶旺仔牛奶换一个声情并茂的鬼故事。
夏怀礼暗骂一声：“你刚才吓唬我做什么？”
旺仔摇头：“我没有啊，你出现幻觉了吧！”
夏怀礼想到自己确实容易出现幻觉，随即眉头微皱，有些担忧的问道：“陆泓，我不会又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吧？”
陆泓垂眸，骨节修长的手指迅速翻了一下夏怀里的眼皮，说道：“没有。”
“欸，那我说、”夏怀礼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闻见空气中飘着浓郁的牛奶味，转头看见自己的小火盆里正燃烧着一盒新的旺仔牛奶。
夏怀礼：……
夏怀礼：“你装鬼抢牛奶！”
旺仔双手一摊：“小夏，我就是鬼，不需要装鬼。”
夏怀礼气得粗喘。
虽说这话也没错。
旺仔不好意思地吸溜牛奶：“天地良心，我一看旺仔牛奶就走不动道。小夏，我再给你讲讲？”
夏怀礼气不打一出来：“别叫我小夏。陆泓比我还小三个月，你都叫他陆哥。以后你也叫我夏哥！”
“嚯，那可不行。我今年阴寿一百，怎么叫不了你这个黄毛小子了？”旺仔不甘示弱。
陆泓默不作声凝视着一人一鬼。
他全程没有参与对话，站在原地，看了看表。
旺仔瞟见陆泓阴沉的表情，陡然发怵，拱手一礼，决定撤退：“得嘞，陆哥，我告辞了。”
陆泓深蓝色的丝绸睡衣被风吹起浮动着，他靠在门框上，明明没说什么话就让人感觉到凌厉的压迫。
鬼不会冒冷汗，但旺仔觉得后背冷汗涔涔，似乎陆泓的眼神要把它撕碎了。它小心翼翼准备开溜，摆出一副嘻嘻哈哈的面孔：“陆哥，走了哈。”
陆泓凝视着这团飘忽不定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旺仔浑身一颤，分明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感受到锋利的杀气。
旺仔哥：……
不至于吧，不就是大晚上来找小夏聊半个小时吗？
夏怀礼慌忙出来打马虎眼，在背后疯狂摆手，让旺仔快走。它心领神会，化成一缕黑雾从窗户缝中钻出去，又贴心的关好窗，在窗户上哈了两口气。
阴气和屋内的阳气对冲，玻璃上出现了旺仔画上的小桃心。
——你俩吵架，千万别殃及池鱼！
屋内又安静了。
“怎么还不睡？”陆泓开口询问。
夏怀礼大大哀叹一声，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没灵感啊，写不出文章没有钱全家就喝西北风了！”
陆泓垂眸：“太晚了。”
他比夏怀礼高出了整整一头，每次夏怀礼被男人如此凝视的时候，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陆泓指了指手表，夏怀礼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赶忙嬉皮笑脸的按住男人的双手：“我知道，现在十二点了，阴气重，不能做这些招鬼的事情。而且过了子时就到了一阳生的时间，阳气起来我就不容易睡着了，道理我都懂，我不就是没有灵感吗，下次不会这样了，我发誓、我保证，绝对不让陆大佬为我操心！”
陆泓眉头微皱。
“别皱眉啊！”夏怀礼盈盈笑起来，眉目弯弯，灵动好看，让人联想到精致的洋娃娃。
他踮起脚尖，抚平了陆泓的眉头，“陆哥，我现在就去睡。立刻、马上，绝对听话！”
陆泓似乎是满意了，他走进夏怀礼房间，将火盆端走，嘱咐说：“现在屋子里太冷，晚上就三四度，一会儿你把空调打开吧，暖气都不够你浪费的。”
“好嘞！”夏怀礼打了个响指，保证道，“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以后禁止你独自招鬼。”陆泓语调沉沉。
“没问题！都听您的。”
“早睡。”
陆泓走的时候贴心的带上了门，去处理夏怀礼犯罪现场的“证物”了。
屋内恢复了刚才的安静。
夏怀礼靠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继续打字。
如果不是陆泓突然杀出来，自己的故事早编完了。他知道陆泓因为他特殊的招鬼体质不让他过度和旺仔接触，但码字的时候脑袋空空也没有办法，只能“铤而走险”，特意趁着陆泓的睡觉时间招鬼。
但旺仔非要抢牛奶，害得他被发现了！
下次一盒牛奶也不给它了！
夏怀礼是一名十八线自媒体博主，凭借广告流量收入也算吃饱穿暖。他的生活没有太多开销。住陆泓的，吃陆泓的，睡陆泓的，谁让他和陆泓是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呢！
而且，他这个招鬼体质有陆大佬的阳气镇着，日子比独居要安全许多。
——不过，这么解释，听起来他好像是吸食陆泓阳气而生的怪物。
夏怀礼挣扎了十五分钟，删删改改连一百字都没有憋出来。索性不服气的长叹一声，闷头关灯，蜷缩在被子里。
算了，万一今天能梦见鬼也是一个不错的灵感来源。
夏怀礼这两日写凶案的采访稿，奔波了一天，沾到枕头，睡意涌上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渐渐沉沉的呼吸声回荡在房屋内。
钟表上指针咔咔响动，在夏怀礼没有注意到的书桌角落，摆放的三支白色蜡烛竟然突然冒出火苗，兀自燃烧。蜡烛旁摆了一小碟清水，水纹圈圈荡漾，泛起波澜。
噼噼啪啪，火苗越来越亮。
原本空荡荡的墙壁上，映出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
影子站立在夏怀礼的床前。
正在梦里和大章鱼搏斗的夏怀礼突然感觉到浑身湿漉漉，像是有什么布满吸盘的触手拍了拍自己脸。
他迷迷糊糊的一睁眼睛，眼前晃过三个水鬼。
面色苍白，眼圈乌黑，青紫色的嘴唇边缘还挂着水草！
夏怀礼：！！
——这是、活生生的厉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夏怀礼：大家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陆泓：请多关照。
夏怀礼：对读者比心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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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大吉！大吉大利！妈咪妈咪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