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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空在同佛寺待了这么多年，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是大和尚圆寂的时候，没想到却是在大和尚离开以后。

那些妖兽不是主动攻进来的，他们是被眼前这个白发男人放出来的，寺里寺外遍布妖兽的残肢，白发男人的白衣已经完全染红，这场厮杀已经持续了三天，很多血迹已经变黑发硬，但是又被新鲜的血液覆盖，变得暗红。

净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些妖兽绝对不是他能对付的，跑又跑不了，只能躲在吴仁荻后面。

人间已经百年不见大妖，但是在这里，譬如尹白的妖兽比比皆是。

逆天改命，自古以来只有占祖可以分毫无损，其他无论是人、妖、鬼、神，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吴仁荻钳住最后一只妖兽的时候，同佛寺正上方的天空上黑云已经聚集得好似小山。

他终于从虐杀之中回过神来，以往一向嫌弃沾血的人，此刻身上除了血，还有红红白白的肉块和骨茬，吴仁荻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个人，他转头对净空说：“下山，至少要走到看不到这里为止。”

净空望着他，突然问道：“吴勉先生，您……”

“要是你没被波及，等结束后再上来。”吴勉的语气不容置疑，大和尚不在，净空也只能听他的。

那似蝙蝠又似人的妖物被吴仁荻钳着，还在不停的挣扎，爪子抓破了吴仁荻的衣物，有血渗了出来，吴仁荻冷笑了一声，没有用术法，而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它的爪子一段一段的捏碎。

看不到净空身影的时候，妖物的翅膀都已经像废报纸一样被捏成了一团，但是妖物到底是妖物，就算四肢两翼都筋骨寸断血肉模糊，没有伤到要害还是活的很精神，尖唳的叫着，附近的活物都被这种叫声吓得四散奔逃。

“倒是让我少造了些杀孽。”吴仁荻仰头望着已经黑如墨汁的阴云，云中已经有电光闪动，他钳着妖物脖子的手慢慢缩紧，眼睛却不看妖物，仍是仰着头，口中低语，“命数？除了我写的，都不作数，真以为我不敢么！”

他前面语气极低，但到后面几乎是爆呵出来，就在那一瞬之间，妖物已经断了气，随着妖物的妖气溃散，就好像云层也蓄力完成了一样，一道合抱柳树那么粗的雷劈了下来。

遁走出去不知多少里的净空早已经看不到同佛寺，只能勉强看到山顶，但是那一刻他却清晰地看到了那道天雷。

而后天就像漏了个大洞，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远看山上雨雾裹挟着闪光，好似浪水滔滔一般，这场雷雨持续了三天，别说净空，就连远在山外居住的藏民都看到了，吓得不敢往这边来。

大雨停了以后，满山浓雾弥漫，就好像那些倾泻下来的雨开始蒸发了一样，但是净空恐惧更甚，大雾中妖气、阴气完全阴阳失衡了，直到第十天的时候，雾气开始消散，就在净空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上山时，一个人影从雾里走了出来。

这人四肢匀称修长，但是却没有半点遮蔽，唯一可以遮羞的还是那一头长发，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吴仁荻。

看到吴仁荻还活着，净空松了口气，又提了口气，得是什么样的人能把这一方天地折腾的天翻地覆还能全身而退，就损失了一件衣服，净空已经不敢去想。

他这几天守在这里，但是天气实在阴寒，因此在外面跟藏民借了些御寒的衣物，看到吴仁荻这般，赶紧把多的衣服送了上去。

吴仁荻穿上衣服，他看着还好，但是实际上能站着只是靠胸中那一口气提着，他抬起眼睛看向净空问道：“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净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我会在附近请求布施，重建同佛寺，等大师回来。”

吴仁荻没说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消失在了净空面前，净空望着吴仁荻消失的方向，仍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只是神情若有所思，“原来有了执念，神也就不是神了。”

我这些天听着周围人来人往，广仁和大和尚絮絮叨叨，一会五行、一会八卦，总之一直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也不知道他们喂了我多少东西，反正每次孙胖子都像是单口相声一样吐槽质疑一番。

杨枭和杨军都不怎么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两人每次必有一个在场，除了他们，在我身边待得最多的就是张然天，百川已经化龙了，虽说不用怕大和尚捏死他，但是还是尽可能绕着大和尚走。

渐渐地我发现我的意识覆盖整个民调局都没有问题，偶尔我还会把意识向外延伸，好像只要有风，我就能走得很远。

这种感觉比我之前被困在一处无边无际的地方时更美妙，我玩的有点乐不思蜀，直到我突然感觉到了吴仁荻的气息，收回意识的瞬间，我发现他已经在六室了，就趴在我身上，整个人都很虚弱，不是虚弱期变成普通人的样子，更像是妖物散了妖气，阴差散了阴气一样。

“吴主任！”孙胖子他们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吴仁荻从我身上挪开，躺在我旁边。

大和尚的脸色变了几变，几次站起来又坐下。

“大和尚，我们吴主任这是怎么了，不是我说，你凳子上没钉子，你能不能说句话。”孙胖子一直觉得，只要吴仁荻还站着，别的什么事都是他抬抬手就能解决的事，看到老吴倒下，他立刻就慌了。

最后还是广仁给吴仁荻把了把脉，“身体被掏空了。”

“啊？”孙胖子被广仁这个形容说的愣住了，眼睛在老吴下三路瞟了一圈，不过脑子的说了一句，“肾宝？”

广仁虽然不知道肾宝是什么，但是从这两个字的组合也能推断出孙胖子的意思，他都被孙胖子气乐了，他终于解释道：“术法和力量被掏空了，怎么也得睡上十天半个月。”

“这……”孙胖子没想到他兄弟没醒，这又倒下去一个六室顶梁柱，他看着广仁问：“不是我说，大方师，那这怎么办呀。”

广仁眨了眨眼睛，“你要我想办法？”不等孙胖子点头，广仁就说道：“晚了，当年吴仁荻……的时候，他就没给我留这个机会。”

孙胖子吸了口气，不知道自家主任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正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对付现在的局面时，大和尚突然可怜巴巴的拉住了他的手腕，那副表情把孙胖子吓得差点以为他要跟自己表白。

大和尚开口说的却是，“小胖子，佛爷我可是听你的才没跑的，等下我把吴勉弄醒，他要抽我大嘴巴子，你可得拦着。”

孙胖子一听大和尚有戏，立刻握住了大和尚的手，也不怕大和尚爱上他了，深情许诺道：“您放心，我一定跪着拖住吴主任，不过大和尚啊，不是我说，我可能也就能拖一两秒，你可跑快点。”

大和尚眉毛一挑，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什么，孙胖子隐约听见好像有什么女婿，但是大和尚已经把手放在了吴仁荻头顶，他怕自己胡言乱语，让大和尚把老吴脑袋拍坏了，才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对外界的感知很敏锐，大和尚的力量顺着吴仁荻的百会穴涌入，很快他就拿开了手，跟当初强行激活我的白发体制不同，这就好像是细胞移植，老吴因为体内力量干涸，恢复起来很慢，有了这股力量注入，就激活了他体内的力量恢复速度，二者差不多算是互相援引。

我仗着老吴没有意识，肆无忌惮的窥探他，其实我一直很清楚我跟他之间的差距，但是不管多清楚，也没能让我熄了觊觎他的心思，只要这么看着他，我就根本抑制不住心底泛滥的喜欢和怜惜，哪怕他其实并不需要我的怜惜。

他为了我去求了大和尚，这件事这几天通过他们的对话，我已经能确定了，历经百年，他能在意我的生死，我就觉得上辈子死的很值得了，哪怕我还生气他骗我，但也没那么气了。

吴仁荻是在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的，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抽了大和尚一个大嘴巴，快的孙胖子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孙胖子扑过去想要抱住老吴的腰的时候，大和尚已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孙胖子扑过去的动作没止住，吴仁荻一巴掌按住了他的脑门，孙胖子的手还保持着往前的动作没来得及收回去，他尴尬的笑了两声，急忙退开吴仁荻三米开外。

广仁在大和尚面前都不能充大辈儿，眼看着吴仁荻一巴掌给人掀翻，他又开始担忧他的好大徒了。

为了防止吴仁荻再惦记着揍火山，广仁急忙把目前已有的信息共享了出来，“沈辣现在体内五行失衡，种子在他体内吸纳不了他身体里的力量，只能起到压制作用，但是又不能取出来，没了压制，只会让他更不稳定……”

吴仁荻没搭理他，而是把手按在了我的胸口，早在他醒来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的意识全都收了起来，正当我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感觉他向我的身体里输送了一股力量。

他看了一眼大和尚，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没说话，然后他又送了一股力量，这次我能明显感觉到，种子和牵引着我的一股力量同时在吞噬，就好像两只巨犬撕咬一块肉一样，种子和老吴的力量可以说是同源，因此更占上风。

但是牵引着我的那股力量也不弱，拽的我觉得魂魄都跟着晃动。

吴仁荻抬手，替我掖了掖被角，理了理头发，才看向一直偷看他的孙胖子，“把百川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