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是跟在张成岭身后进来的。本想看看这一老一小被人追杀能跑去哪里，没想到恰好遇上了程见青。

他看着那人毫不迟疑挺身而出，虽斗得艰难，却无犹豫退缩之色。

这本来不干温客行什么事，可瞧着惊慌失措的张成岭和血人似的老头确实可怜，在黑衣人围攻二人时，他还是出手了。

而后便见终于获胜的程见青急匆匆进门，看也不看别人，径直跪在那命不久矣的老人面前，握住老人的手。

他的左肩仍在流血，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安静跪在那里，脸上露出悲悯之色，像是在为老人的亡魂超度祈福，真有几分像庙里的菩萨。

温客行不由想到：他从前在医馆里，也会这么握着将死之人的手，让他们得以享受临死前的平静吗？

忽见他上身摇晃，温客行连忙将他扶稳，点穴止血，又扯下布帛为他包扎。

想是刚从睡梦中苏醒便迎敌，又经了一场打斗，他的头发松松散散半批半束，唇色浅淡，眼皮半开半合，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温客行从这人身上嗅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许多种草药，苦的香的涩的一股脑混在一起，这是多年来亲自与药材打交道的大夫身上才有的味道。

……也是他爹身上的味道。

温客行悄悄深吸一口，又缓缓呼出。

世事是否总在轮回？

一个常年与书本和死物打交道，不谙人情世故的大夫，被迫卷入琉璃甲掀起的风波，若没人帮一把，他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他会乖乖喊你“温兄”，为难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会皱眉看你，像是在讨饶，甚至傻也傻得理直气壮，丝毫不以为耻。

死了有点可惜。温客行边笑边想着，就听顾湘问“要是你挡不住呢”。

他的眼神坚定，不见动摇：“挡不住就死，我不会让我保护的人死在我前面。”

温客行不笑了。

他会死的。他要挡在那个孩子前面，就会被觊觎琉璃甲的鬣狗和秃鹫分尸啖肉。

温客行看着他，犹如在看一块即将破碎的美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

那人像是被看得有几分羞涩，悄悄挪远了一点。

后来张成岭耍少爷脾气，倒是让温客行看见了他截然不同的一面，教训人的时候真有几分如师如父的威严。

阿湘说得不错，他一点都不糊涂，看起来傻，不过是不入江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罢了。

薄情司呈上的情报中，关于他的过去一片空白，最近的是四年多前，他带着一个孤女入越州开医馆传医术。若非不长眼的盗匪想要绑架一个大夫回去给自家老大看病却被反杀，说不定他真就一直安静做个纯粹的大夫了。

温客行忽而好奇：程见青是他的真名吗？他如此行事，是为了躲避仇家呢，还是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