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公平……”
适逢午后，李偘躺在院中一摇椅上正晒太阳，昏昏欲睡之际，身边突然飘出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李偘被惊得睡意全消，顺着声源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小姑娘冒出的一对银制的小角，定睛再看，只见那紫衣少女半蹲在自己身边，双手托腮，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李偘平复着被吓到还在狂跳的心，斜睨了她一眼，虽已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却仍问道：
“又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小锅锅闭关期间，你说要给我们每个人上课的，可是为什么你直接跳过了尤川锅？”
还真实诚，上来就直奔主题，连个铺垫都没有。
李偘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地问道：“他让你来的？”
“他啷个瓜，会有这种觉悟才怪。老锅锅，我不是想要强求你一定要教尤川锅什么，但是你这样做太不公平了，他会难过的。”
这是他们在李偘家的第三天，李偘给了李星云功法便让他自己闭关修行去了，而在他修行期间，他说要给他们每个人上课，从给珍贵的虫到给笛子给方子并对他们进行各种体能训练，他们在这过程中受益匪浅，蚩梦真的很感谢他，但是李偘唯独略过了尤川，虽然尤川没说什么，可蚩梦明白尤川心里不可能一点失落都没有，她不明白李偘为什么要这样做。
蚩梦本来第一天就想来问李偘原因，但她只是天真并非一点不通人情世故。一方面她和李偘刚刚认识，且对方是在无偿帮他们，她没有立场来询问李偘的行为，另一方面她其实也偷偷地想过说不定李偘是想要给尤川开个小灶，毕竟中原的话本里都这么写的，主角的机遇总是和常人不同。但是已经三天了，这三天她努力和李偘拉近关系并且观察李偘的行为，发现李偘是真的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帮助尤川的意思。
蚩梦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在第三天午饭大家都回去休息后，她实在按捺不住了，于是来找李偘询问原因了。
“是因为毒王八吗？他已经背叛毒王八了，毒王八所做的坏事，和他没关系。”
蚩梦知道尤川愿意和她解释，却不一定会愿意对别人也说这些，因此蚩梦尽量让自己语气缓和些，认真地为尤川辩护着。
“你就这么相信他？”
李偘才不会承认他那天听墙角大概听清了这女娃娃和那男娃娃之间那点事。
他活了这么些年，大概也能看出那两人之间的懵懂的暗涌流动，虽然第一眼看去，他觉得那男娃娃倒也还不错的样子，但现在局势危急，只他是毒公义子这一身份，就决定了李偘绝不会像蚩梦那样毫无理由地信任他。
他年级大了，比起危险的赌局，他更倾向于规避风险。
“我信他。”
蚩梦眼神清澈，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道。
“女娃娃，所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次选择相信他，他却欺骗了你，甚至将你带上绝路，你该如何？说句难听的，你自己信他被他害了也就算了，可你的朋友们呢？他们就活该因为你的选择而跟着你一起无辜殒命吗？”
此言诛心。
可蚩梦却明白李偘的想法。
因为李偘所言，曾是她始终不愿意原谅尤川怒骂他甚至驱逐他的原因。
看着蚩梦神情愣怔，李偘不急不缓地继续摇着蒲扇，难得真心实意地规劝着蚩梦。
“那男娃娃身上有太多问题，你若执意跟在他身边，以后定然是要吃不少苦头的。虽然那男娃娃确实长得还算称头，但我们十二峒也不乏长得俊的适龄未婚小伙，等一切事了，不如我给你介绍介绍？”
五月日暖，竹林风动，喧响飒飒，清光自林间交错而落，竹槽引流，水声淙淙，落入那流动的石垒清池之中，竹叶飘落，日光落影。
“老锅锅，谢谢你。”
蚩梦摇着头笑着朝李偘道谢。
她知道李偘的规劝是出自好意。
“你所说的话我曾经也想过，但，老锅锅，你不了解他。”
李偘手中的动作停了，他看向蚩梦。
蚩梦用笛子敲了敲长久蹲着已经有些酸痛的腿，缓缓地站了起来，因为腿部血流不畅，她一开始有些眩晕，但撑过这阵眩晕后，她的目光无比清明。
“在他心中，娆疆永远是最重要的，毒王八要祸害娆疆，他绝对不会同意，所以我相信他是真的背弃了毒王八，而我们是要阻止毒王八的恶行，他也没有什么要祸害我们的理由。”
见李偘还想说些什么，蚩梦望着他，竟是笑了。
她说。
“其实我也没资格说这话，我说你不了解他，我又有多了解他呢？我和他青梅竹马，这是我和他认识的第十八年，去掉无意识的三岁之前的记忆，我们相处已有整整十五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始终在我身边，这样的陪伴让我曾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可直到我们和解那晚我才惊觉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在那晚之前，我从不曾了解过真正的他。我一直只把他当做那个会对我好，护着我，站在我身边的哥哥，可我忘了他还是娆疆的少祀官，他所谓的守护娆疆从不是一句空话，担负责任，领兵作战，平复战乱，护佑族人，在我还在山间奔跑玩耍时，他早已在战场上厮杀拼命。我自以为的了解他，不过是一厢情愿构建出的那个只能对我好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和灵魂的傀儡，一旦他的行为超过了我的预期，我就会生他的气，怪他骂他甚至发动石头蛊让他疼，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以来，是我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真正的他。”
蚩梦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停顿了一瞬，语气不自觉地温柔。
“可是，在不了解他时，我都还是会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他，在了解他之后，我怎么可能还会怀疑他。”
四目相对。
李偘目光微凝。
蚩梦眸光灼灼。
“我选择相信他，是因为他值得。”
竹叶飘落，日光颇炽，长影随日头西移而微斜。
在小走了两步后感觉到腿不麻了，蚩梦将笛子往腰间一插，转身朝着李偘挥手作别。
“老锅锅你继续睡觉吧，我走啦。”
李偘躺在摇椅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你不是为那小子争取来了吗？还没说服我你就跑了？”
蚩梦转身，朝着李偘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本来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我刚才想通了，你若不愿意我就算强求也没有用，更何况如果尤川锅知道了，他只会更难受。既然你不愿意教他，那我就加倍努力的学习，争取让自己变得更强。我要努力拯救我老爸，从毒王八手中夺回娆疆，和我老爸老妈一家团聚，还有……他都保护我那么多年了，以后的日子，我保护他。”
话音落，蚩梦便继续向着尤川房间的方向走了。
李偘望着蚩梦远去的背影，风中隐约传来了少女哼着娆疆小调的声音，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李偘瞟了眼竹林，重新躺在了他的摇椅上，摇着扇子，日光虽好，他却再无睡意。
……
李星云出关了，面对张子凡和尤川共同的进攻竟都能与之一战，众人都为之开心。这里的日子即长也短，虺王情况不明，更兼他们在二峒五日已得二峒主教导受益匪浅，如今李星云也已出关，他们自是想要抓紧时间赶快上去救人，在和李偘辞别后，他们收拾行李就要离开。
蚩梦一向亲近尤川，在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后去找尤川了。然而当她推开门后却见到尤川正目光呆滞脚步虚浮地朝着门口走。察觉到尤川状态不对，蚩梦心下一惊，走到了他的面前，喊着他。
“尤川锅！”
尤川恍若无闻，仍然在朝外走，见他运起内力就要用轻功离开，蚩梦拦在了他的面前，高声呼喊道：“老锅锅，小锅锅，小姐姐你们快来啊！尤川锅好像出事了！”
听到她的呼救，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众人瞬间冲出了屋子。李星云看到蚩梦额头抵着尤川的额头，似乎是在尝试着给他解蛊。可是无用，蚩梦这样的靠近反而让尤川运起内力弹开了她，姬如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被弹开脚步不稳险些向后摔倒的蚩梦，其他人见尤川神志不清间好像要离去的模样，无需多言，他们同时上前阻拦着他。
被喊到的李偘慢悠悠地走到了门边，半靠着门框旁观着他们，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与往昔惊人的相似。
只要一个响指，她就能发动她再熟悉不过的石头蛊。
……可是，她给他种石头蛊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欺辱他。
术法在身，尤川无痛无觉仿佛傀儡，李星云在几次和尤川近身对招后，深觉其难缠，他即不能真的伤了尤川，却又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制住他，无奈之下他暗中抽出华阳针，想要通过扎针让尤川昏迷，然而一道紫影却在这时飞奔而来突然扑到了尤川的怀里。
不，与其说是扑，李星云更愿意用“挂”这个词来形容她的动作。
然后刚才还很凶猛地和他对招的红衣少年不动了。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挂在他身上紫衣少女举起了她的小手。
手刀落，只愣了那么一秒的少年就这样晕了过去并被从他身上滑下来的少女给接住了。
蚩梦满眼担忧地搂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尤川，让他的头靠着她的肩膀，因为体型差，他的头靠着蚩梦的肩膀时，他的脸完全贴上了她起伏的……
李星云错开了视线并且在心中暗暗地想。
虽然我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
……
议政厅大殿内，严窗高耸，微弱的烛火燃烧，光线晦暗。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男人左手撑着头，左手一下一下地在座椅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夕阳余晖落入殿内，光影斑驳。
阵法转动，殿内是少年通过阵法传来的毫无情绪起伏的清朗声音。
被囚的男人听着他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样一字字地暴露在了蚩笠面前，他情绪激动之下抓着囚笼的栏杆不断地晃动着挣扎着。
王座上的男人微眯着眼听着，嗤笑着他。
“蚩离，你坚持到最后，终究，还是输了啊。”
少年已阅残卷过半。
绝望的男人抓着囚笼的手僵住了。
当那得意地男人放声大笑时，蚩离似是脱力般，蜷缩在了角落中。
无人看到，那满脸脏污，长发覆面，靠在囚笼中昔日娆疆高高在上的虺王望着窗外照耀进的微弱光芒也笑了。
……
众人在经历了一番战斗后，终于救出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虺王。
蚩梦在看到骨瘦如柴的蚩离时差点没哭出声，尤川在见到虺王惨状时，身侧的手紧攥之间，交错的骨节都在泛白。
李星云目前受伤最轻，看了眼刚解了咒术又经历了一场恶战如今内损严重强撑着已是强弩之末的尤川，在他开口前，李星云先一步主动提出了背着虺王离开，毒公追兵无处不在，他们光是躲避毒公追兵便已快要精疲力竭，一路上片刻不敢歇地朝着死溪林而去。
蚩离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这些日子瘦了好多的女儿，以及……她身边始终在为她挡住流失飞箭的红衣少年。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到几不可察，蚩梦凑近了听只听到了“兵神”二字，正要问得更清楚些，蚩离已体力不支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毒公追兵已至，他们似乎是想要在他们到达死溪林之前将他们尽数歼灭，不惜代价地出动了火炮，炮声炸响，李星云健步如飞背着虺王躲避着所有的攻击，内力提升到极致的他在队伍最前方，姬如雪掩护他，陆林轩和张子凡在队伍中间负责回击敌人。
尤川看了眼和姬如雪并行的蚩梦背影后，奔袭的速度慢慢减弱，他落在了队伍最后面。带着火焰的箭矢流星般铺天盖地而来，少年手上只有一柄弯刀，在他运刀抵挡，火光闪耀之间，一抹紫色倏然落于刀锋之上，当尤川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已经被少女拉着右手，朝着前方跑去了。
……
是夜。
狂风暴雨。
电光狰狞地撕裂暗黑的天幕，狂风迷得人睁不开眼，暴降的雨水似洪流直下，在本就崎岖难行的山路上溅起无数水花，山峦在迷潆水汽中模糊成连绵起伏的青黛色，山道两旁的野草在风吹雨打中顽强生长，雨水混杂着行人踏过山路中积蓄的泥水落在草丛间。
红衣的少年被紫衣的少女搀扶着，艰难地在山道上前行，似是因为脱力，在她扶着他时，他捂着胸口，暗红的血喷溅在雨幕之中滚落尘埃，湿冷的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眼见尤川意识已然迷蒙，蚩梦当机立断地半蹲下身将他的手拉在自己身前，直接背起了他，少年湿透了的长发贴着她的面庞，有温热的液体随着冰冷的雨水同时落在她的脖颈处，蚩梦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在大雨之中寻找着可以栖身的地方。
尤川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蚩梦咬紧牙关，始终不愿意放弃的坚定侧脸。
她说。
“尤川锅，别怕，我保护你。”
……
尤川再次醒来的时候，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最先看到的是一片温暖的火光，似有人影晃动，长久处于危险环境中的警惕让他瞬间清醒，猛地起身，紫红色的斗篷随着他的动作下落，暴露在空气中的□□上身微凉。
尤川愣愣低头，只见自己上身衣物尽褪，干净的纱布取代了先前早已渗透鲜血和脏污的暗红布条缠绕着他已经上了药的伤处，视线渐渐明晰，看着盖着他身体的紫色斗篷，认出了篷是何人之物，他再次看向光源处。
温暖的火堆旁边，用木棍和韧草做成的简易木架上搭着他的外衣。
一向骄傲的娆疆圣女就坐在火堆边，正在烘烤着衣物。她身上衣服不过半干，头上银饰全无，曾高高束起的长发如今毛绒绒地无比散乱的披散在身上，两侧鬓发粘着她还沾染着尘土和血污的脸，形容前所未有的狼狈，但她似乎毫无察觉，只专心地烘烤着手上的衣物。
似乎是听到了尤川起身的细微动静，蚩梦看向了尤川的方向。
四目相对。
未等尤川言语，蚩梦摸了摸手中正在烘烤的尤川的里衣，确定基本已经干了，她拿着他的里衣小跑到了他的身边给他披上，直到蚩梦把衣服给自己，尤川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在给他烘干衣物，少年病态的苍白面容上瞬间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他快速穿好衣物，本想开口道一声谢，奈何喉咙极度干涩，不过刚开口说了一个‘谢’字，他便咳嗽了起来。
蚩梦见状，伸手轻轻拍着尤川的背，给他顺气，同时给他递去了自己的葫芦。
“先喝点水。”
尤川看着那葫芦虽然愣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接过，红着脸喝了一口。
蚩梦见尤川脸色有些发红，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体温没再升高才松了口气。
“还好退烧了，老锅锅的药还真有效。”
尤川在喝了水后，喉咙那涩然痒意才堪堪被压下，看了眼四周围，因为之前高烧不退而有些迟钝的大脑兀兀作痛，一些隐约的片段在脑中快速回放着，片刻后他终于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尤川蓦地看向蚩梦。
“你咋个了？”蚩梦看出了他的神情有异，有些担心地问道。
“为什么……咳咳……不跟着李星云走？”
李星云走的方向是对的，只要一直跟着他走，她很快就能和虺王去到她之前告诉他的死溪林，与她母亲一家三口团聚。
“你还好意思问！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是不是我一天不骂你瓜你心里就不舒服？你之前到底在做什么？你的咒术才刚解，老锅锅都说让你最好留在十二峒休息不要出峒，可你说你没事一定要来救人，来就来嘛，都说让你在一边看着了你还那么拼命！拼就拼吧！可是你最后落在队伍后头是想干嘛？以这样孱弱的身体和毒王八他们同归于尽吗？”
要不是顾忌着尤川现在身体虚弱，蚩梦表示她能用笛子戳这个瓜一百遍。
“我没有。”
尤川弱弱地解释着。
他是真的没想要和毒公他们同归于尽，他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毒公至少现在不会杀他，他在心中估算着各种可能，猜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他被带回去。他还没有探查出晋王和毒公的阴谋，若是被带回去，他便有调查清楚这一切的可能并且还可借机救出虺王被囚的部下。
他之前做错了太多事，他如今只想弥补那些过错，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这话他不能直接告诉蚩梦，因此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但蚩梦已非昔日的单纯少女，即使尤川言语未尽，她隐约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毒王八很快就会发现你给他的另一半古法是假的，一旦他知道你骗了他，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他根本就……”
‘不在意你’四个字已经到了嘴边，想到毒公在尤川心中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最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知道。”
虽然蚩梦言语未尽，但尤川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但前辈说此法还需几日才能见效，几日已够了。”
见尤川态度坚决，蚩梦气得攥紧了小拳头。
她不是不想救出那些还在毒王八手上受苦的阿叔们，可是这需要周密的计划，她明白尤川想以自己这些年作为少祀官所积累下的人脉在毒王八手下悄悄动作，若是成功了还好，万一不成，毒王八那儿那么多的毒虫毒阵，在尤川锅还没背叛他之前他都能给他下咒砍他的手，在发现尤川锅背叛了他后，毒王八会对他做什么，蚩梦想都不敢想。
这太危险了！
胸口的怒气积蓄，但蚩梦开口询问他时，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万一失败了呢？”
尤川沉默了。
蚩梦死死地盯着他，拳头攥得更紧了。
“……古法有误，蚩笠的计划定然落空，虺王已出，他手下还有未动的人马，足以与蚩笠一战，有十二峒相助，虺王会赢的。”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眼蚩梦。
蚩梦看到他眼中汹涌的情绪起伏，最后却化作了一片平静的死海。
“李星云是个好人……可是娆疆也有很多优秀的男儿，娆疆圣女不该委屈自己去给别人做小，我知你对这些事都不甚了解，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为了他而难过。你这样好，会有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爱你。”
蚩梦被气得眼眶都红了。
“你这个骗子！你之前明明说过不会再让我难过的，可是这才几天你就惹我生气让我难受！还说什么会有见鬼的男人爱我，除了我老爸！你们都只会骗我！”
蚩梦不断地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强忍着心口酸涩和难受，不愿再和有伤在身的尤川纠缠，她起身就要走。
可是她的手腕被他攥住了。
在她气鼓鼓地看向他时，少年凝视着她。
“……李星云不会骗你。”
“那你呢？”少女咽下喉中酸楚，对上他的目光。
“我不是瓜女子了，这短短一年我早已认清剥去了娆疆圣女的光环，我其实什么都不是，根本不会有人像小锅锅爱小姐姐那样爱我。”
难堪混杂着更多难言的复杂情绪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吞没，蚩梦一瞬间觉得自己狼狈的无地自容，她用力地挣脱着尤川的桎梏，可是本只是松松握着她手腕的少年在她挣扎时突然用了力，在她试图甩开他的手之际，他手上一拽，蚩梦便不受控制地就扑倒在了他怀里。
他脖颈上的银饰已解，她的脸避免了直接撞到银器的惨剧。
但这样突然撞到他硬邦邦的胸口还是有些疼。
蚩梦被尤川突如其来的动作惹恼，在他怀中探出头，又气又恼地问道：“你做什么？”
石洞之外，电闪雷鸣，哗哗作响的雨不断的洗涤着山野，微凉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泥土的一点腥味和草木植被的清香，狂风暴雨中盛放的花在黑暗的雨夜中被雨打风吹落，花瓣零落，随着积蓄的雨水流动，有一些雨丝被凉风吹入洞中，但因为地势高低，很快又流了出去。
山洞之中，火堆在熊熊燃烧着，交叠的黑影落在山洞石壁之上。
干柴劈啪作响。
仿佛染血的锋芒终破迷雾，直刺心底，火光在他的眼底燃烧，打碎了万斛黑暗。
大雾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