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是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两人晚上坐在炕上，打开了炕边的窗户。风有些微弱，但是有总比没有强。加上油灯燃烧的热烟，就算两人一动不动，身上都会有些粘腻。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趴在窗台上，一方面是吹吹凉风，一方面是想看一眼孤零零在院子里的蚕宝宝。夏日夜晚星星连成片，四周都是蝉鸣，还在空旷的地方回荡，吵得人睡不着。
偶一个黑影飞过去，程晋和虞依山都心里一惊，赶紧看一眼蚕架子，生怕虫子，鸟，把蚕叼走了，风吹过来也要担心把蚕宝宝吹散了。
等安静下来，两人相视，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愚蠢的担心，其实两人都是养蚕高手，只要天气不变，这么放着是完全没问题的。这是他们俩共同养的第一个东西，总有些像新手爸妈的既视感，时时刻刻都想盯着宝宝，打个嗝，翻个身，都紧张的在旁边看着，生怕哪出问题。
但当两人安静下来，从细碎的声音中分辨出蚕宝宝吃桑叶的声音，又是无比安心。
这种雨点一样吃桑叶的声音，实在是解压，程晋靠在窗框上，闭上眼睛，微微有一点困倦。想起来虽然穿过来不算太久，但是解决了一堆麻烦事。从一屁股债，到现在无债一身轻，手上还有点小钱。更好的是上一世求而不得的家人，一个一个的都聚在自己身边。还有这个绝世美貌而不自知的小夫郎。
他并不那么热爱功名利禄，想一想，现在不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吗。程晋睁开眼，眼中含笑的看着虞依山，发现虞依山托着腮，也在看着自己。
虞依山轻起薄唇，声音空灵而好听：“你在笑什么？”
程晋也学起他的样子，托着腮，缓缓的说：“我想起了一句话，当时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人家说的真对。”
“什么话？”
“小鸡长大了就变成鹅，鹅长大了就变成羊，羊长大了就变成牛。”
“那牛长大呢？”
“牛长大了咱们的日子就好了。”
虞依山听了笑了起来：“你可真会说，鸡长大了怎么可能变成鹅呢。”
虞依山笑盈盈的眼，在灯下像是闪着波光，程晋微笑看着他，也没多做解释。可不知从何开始，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挨得这么近了。两个人的指尖，都放在窗台上，只隔着两指的距离。
他看着对面虞依山的眼睛，从微笑变成了惊慌，眼神闪躲，轻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扭头想走，又好像在努力不躲开。
放在窗框上的手指缩了一下又张开，他偏着头，可能还是不适应，畏畏缩缩的要收回去。程晋却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捏住虞依山的中指尖。
两人的指尖相触的一瞬间，有一阵酥麻的痒意从指尖散开。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炕桌，但程晋好像完全无视了它的存在，头昏脑涨，直接撑着炕桌，往前探去。
从虞依山的眼睛中，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外面的蝉鸣慢慢褪去，房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虞依山的脸也无比涨红，紧张的缩回手，绞着衣角，轻声问道：“要，要睡吗……”
这一声突然将程晋叫醒，想起白天娘说的话，他一个激灵。眼前虞依山并没有拒绝，但这是因为喜欢自己，还是因为婆婆催促，不得不办的事。
他太顺从，让程晋难以判断。
虞依山心里突然像堵了一块大石，明明刚才气氛那么好，怎么他问完之后，就突然没有了。难道是我太主动，太不矜持惹人烦了？越想越难堪，又羞臊。那种气氛下，若不成就变得十分尴尬。
刚搭上程晋的眼光，虞依山便直接转过去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装作睡了。
程晋刚想说话，却看到虞依山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理自己，自顾自睡了。他一头的问号，再说话对方也不搭理了，挠了挠头，也只能翻身睡下。
两人一夜无话，各自安眠，但第二天都挂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
程夫人一看到儿子吓了一跳：“哎哟哟，你这是怎么搞的，我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程晋垂着头避开娘的眼睛：“没什么。”
“你们晚上打架了？”
“没有，怎么可能。”
“恩，也是，打架他也打不过你，不至于打一晚上。”程夫人突然转念一想，眼睛都亮了几分：“那事折腾一晚上？”说着自顾自笑起来：“我儿子行啊，芮儿，你马上就要有侄子了。”
“……”
杏早上做饭看到虞依山也被他吓了一跳：“哎呀，你眼睛怎么回事，我煮个鸡蛋你敷一下吧。”
虞依山心想这样也难看，出去见人不是个事。转头就看到程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突然气就上来了，头一偏：“不用，我就是丑死又能怎么样。”
说罢瞪了程晋一眼，程晋又一脑袋问号，我怎么他了吗？
早上全程虞依山都没给程晋好脸色，吃完饭泥瓦匠来干活，有娘和杏看着就行，虞依山背上竹篓，上山采桑叶，当然程晋也跟着一起去了。
养蚕的功夫还是需要跟着虞依山学习，这么小的蚕，需要吃新鲜的桑叶，但又不能太湿，程晋比照着虞依山采的，大差不差也采了不少，期间他只要靠近虞依山，虞依山就会换个地方继续采。采的差不多了，就往小溪边走去，将桑叶上的灰尘在溪水里洗掉。
“你干嘛，我错在哪了？”程晋实在忍不住问道。
“你没错，是我错了。”虞依山回答的风轻云淡，但程晋却潜意识里觉得吃枣药丸。
“不是，你告诉我，我肯定改。”
“……”
两人正在争执，碰到几个刚干完农活的大娘。大娘们热情，看到他二人，招呼他们过来一起歇脚聊天。现在村里对哥儿的成见少了很多，虞依山也可以坐在他们旁边说说话。
虞依山有点不习惯，不过这也是他小时候看到别人在一起玩，羡慕过的场景。
大娘们的话题，总离不开家里那点事。
“你们知不知道，赵家媳妇怀孕了。”
“又怀孕了！他们俩三年生俩，老二如今还没出襁褓，就又怀上了？”
“算算日子，怕是那时候还没出月子吧。”
大娘们一阵笑，倒是吧程晋和虞依山说的面红耳赤。
她们也注意到这两个人表情的变化，自然也就三八到他们头上了。
“虞家哥儿怎么还没动静啊，成亲也一年了吧。”
虞依山脸红低下头，他那敢说成亲这么长时间，相公根本就没碰过他。
几个大娘将眼神投向了程晋，从刚才的满满的调戏突然变得晦暗不明。
有一个大娘突然想起来，说道：“哎，村头那个王家不是也一直没生吗。刚开始咱们还找吃的给他媳妇补身体，他媳妇也不明说，结果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怀上，他爹娘急了，逼问之下，他媳妇才说王家那儿子根本不行，成亲这么多年都没碰过他。”
“我也听说了，这事谁不知道，也就是没人明着说而已，没想到人看着那么壮实，根本就不能人事。”
虞依山好奇问道：“怎么判断不能人事？”
那大娘脸红说道：“王家那媳妇跟我说了，他每次都是摸摸手，亲亲脸，然后把王家媳妇搞得心都痒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哦……”虞依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程晋。
程晋都懵了，你看我干什么！为什么这个眼神啊！
大家晚上还要回去做饭，闲聊了几句便散了，从这开始，程晋觉得虞依山一直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看着看着，又无奈的低下头叹气。
程晋整个人都不好了，今天一天太奇怪了，他一路紧跟着虞依山问道：“你什么意思啊，你跟我说清楚。”
虞依山叹着气摇摇头：“唉，这种事，谁也不愿意，我能说什么呢。还是回去跟娘说说，不然重担都压在我身上，我也没办法啊。”
程晋挠着头，急问道：“你要跟我娘说什么，你别乱说啊！”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回到家里，看到家门是开着的，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大概是来了客人。
将背篓放进后院，桑叶铺平晾干，程晋和虞依山到厅里跟娘打招呼。都是乡里乡亲，来了客人也要见一面才算礼貌。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大厅里，坐着刘大柱的娘，正和娘在说话，两人旁杏在站着，低着头，又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李冬琴看到程晋来了，满脸堆笑，及热情的站起来：“晋哥真是越来越有家主风范了，姐姐你真是会养儿子。”
程夫人笑了几声，看到儿子和媳妇的脸色，也有些尴尬，咳了两声。
程晋没领他这个好：“婶子不是在镇上吗，来我家做什么？”
李冬琴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好久没见我姐姐了，过来聊聊天。”
当然这种话骗不了程晋，无奈她只好说出来：“顺便接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