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TSW战队的训练室内依旧亮着灯。

唯一运行的一台电脑正在将昨天录制的HG对战JOI的比赛循环播放，是三场小组赛中Mahdi用冰女出战的那一场。

闪动的屏幕前，银发耀眼。

霍朗左手托着腮，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有意无意地敲着脸庞，计算着Mahdi冰女技能给出的时机。

他深灰色的眼底映着屏幕上的光，闪闪而动，那是一种发现宝藏后的雀跃。

这两天TSW内部会议比较多，文逊和桑铎刚聊完重组事项，正好经过训练室门口。

见里面的灯亮着，文逊叹了口气：“霍朗这小子，又公费用电。”

“在看小组赛回放呢。”桑铎倚在门边，训练室没人的时候霍朗都是公放，所以很快就听出是昨天的小组赛。

旁边的文逊一愣，难不成老大也熬夜在看比赛？

桑铎却突然来了一句：“霍朗的合约什么时候到期？”

“首发签的5年，还有3年了。拿的年薪也就比普通青训生高一点，网上有些营销号还经常拿这事说我们TSW压榨选手。”文逊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哪个选手会一出道就签五年的，这不是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吗？

桑铎也有点诧异：“这么久？我们这边的选手合同一般不都是2年签吗？”

“是啊，他自己改的。”文逊说，“当初签合同时我还确认了好几遍，他倒是干脆，就问了一句。”

“问什么？”

“五年内Mahdi应该能回来吧？”

“……”

霍朗是Mahdi的粉丝，俱乐部上下都知道，只是被他这么说出来，还真有点露骨的狂热。

于是，文逊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昨天的比赛可都上微博头条了……你，那个Ma神，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啊。”桑铎瞧了文逊那一脸好奇的样子，“明天他来我家，你要不要一起聚聚？”

见老大说得轻松，Mahdi应该是没什么事，只是他过去凑他俩的热闹，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

“你和Ma神约会，我就不当灯泡了。”

“约会？”桑铎一听这词就笑了，“你们私下都怎么传我和方漠的？相爱相杀？”

文逊咽了咽口水，他可没瞎说。

当年老大还是TSW队长的时候，他和Mahdi关系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喝同一杯奶茶，吃同一碗泡面……战队的人不都在传他俩关系不一般吗。

何况，当年老大腰伤住院后，Mahdi出走。大家都觉得是Mahdi忘情负义，私底下不知道骂得多难听。

不过，文逊总会想起那时候的霍朗，他只要一听到有人骂Mahdi，就是一场队内斗殴事件。那段时间，搞得战队极不团结。

只是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老大和Mahdi的关系并非向外界传的那般水火不容，看来私下也保持着联系。

“那你们现在是朋友关系？”文逊有点好奇。

“可能比朋友好点，兄弟？死党？”桑铎说着，就见不远处的霍朗突然从电竞椅上站起，侧身就朝他看来。

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盯着桑铎，一言不发。

桑铎便问身旁的文逊：“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文逊摸了摸脑袋：“可能是羡慕吧。”

桑铎撇了撇嘴：“我看是想用眼神把我给刀了。”

文逊有点尴尬，立马对里面的霍朗说道：“你小子在基地要是没事干，就把这月的直播时长播完。”

“嘁。”霍朗明显有些不爽地坐回到自己电竞椅上，将线插进主机箱，戴上了耳机。

桑铎看这小子一头银发，简直就像是一匹未驯化的狼崽子。

得亏在青训时，文逊一直带着他，不然还真压不住这头小野兽。

也就是因为这样，TSW战队两年内都没找到能合适霍朗的下路辅助。为此，也让他坐了不少冷板凳。

“看来是得物色个更好的辅助了。”桑铎走向茶水间，喃喃道。

文逊在他身后，话是听明白了，只是……

“老大，我们战队现在还有钱请‘更好’的辅助吗？之前的那个不咋地的都签了比我们排名更前的战队。不是我说话难听，只是我们现在这种情况，着实只能捡些青训学员或者其他二队剩下的……”

桑铎给自己挑了包星巴克的速溶黑咖，一边冲泡，一边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明天我试试能不能把‘宝贝’给捡回来。”

-

因为临时订的机票没有直达，方漠转了两趟才回到上海。

刚下飞机，取了自己仅有的一个行李箱，就往出机口走。

虽然戴着黑色的鸭舌帽，用同色的口罩遮了大半张脸。走出来时，还是被人一眼认了出来。

“方漠！这里这里！”

方漠一抬眼，就见围栏外一个穿着秋季校服的初中男生，踮着脚尖使劲朝他这边挥手。

他眉角微微一抬，便朝那男生走了过去。

男生留着平头，脸蛋白嫩嫩的，一双眼黑得像两颗大葡萄，简直可爱极了。

他见方漠走过来，立马上前朝他递出了纸和笔，笑道：“Ma神，给签个名呗。”

谁知，方漠抬手就在他脑瓜顶敲了一记。

“臭小子，逃课啊？”

“哥哥，你一回来就抓我小辫子！”

男生正是方漠的同胞弟弟，比他小十一岁的方泽。

他虽然抱怨，却还是一把接过方漠手里的行李箱，道：“你眼袋好深啊，是没睡好吗？在得知后面两场你用了替补，真的是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不是不行了。”

“……”这话简直和桑铎如出一辙。

然后，方泽又说道：“今天的微博和论坛都炸了。”

方漠听弟弟说着，一边往机场地铁站走，一边掏出手机看热搜词条。

【Mahdi睡过头错失了小组赛】

【HG官方承认Mahdi是因身体状况不佳错过了比赛】

【Mahdi恐将退役】

【HG止步小组赛16强】

方漠就随手点开了最上面的词条，然后一水的节奏。

【我看就是第一场比赛冰女花样玩崩了，教练组故意换人的，你们没觉得Ma自从来打小组赛，一直都不在状态吗？前几把比赛，队友一直被他带节奏。】

【什么抓马的剧情，睡过头没打比赛，睡美人吗？就是Ma神已经遇到瓶颈了，带不动HG了吧！】

【Mahdi为什么不出面澄清？】

【Mahdi不会真的是因为打疲态了，被战队排挤了吧？】

……

其中有一条点赞也挤在最前，是昨天在酒店门口被偷拍的。

图片上面还添油加醋了几句话。

【Mahdi只身回酒店，状态极差，惹怒粉丝后破口大骂，看来曾经的战术大师也终将跌落神坛。】

方漠嗤笑：“也就只敢放图片。”

见哥哥刷着手机笑了一声，方泽觉得有些渗人，连忙从他手里抽出手机：“我都替你看完了，你就别看了。晚上回家吃饭吗？”

“不回。”方漠拿回自己的手机，放进了口袋。

方泽叹气：“哥哥，你都好几年没归家了。”

方漠直接回避了他这个话题，转而说：“今晚已经约了桑铎。”

“铎哥？！”方泽一听立马瞪大了眼，雀跃道：“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方漠瞧了眼自己没出息的弟弟：“你不是要回去吃饭吗？”

“我现在就给妈妈打电话！”方泽兴奋地跳了起来。

桑铎的家，地铁2号线直达。

兄弟俩挤上了人来人往的地铁。

方泽因为不好和哥哥聊天，便拿出手机看直播。

见YUYU平台上设置了特别关注的选手开了直播，便一脸兴奋地看了起来。

方漠站在他旁边有些困，瞧弟弟那小脸掩饰不住的亢奋，便也看向了他的手机。

屏幕上正放着游戏直播，左下角是主播本人，一头银发极为扎眼，看他盘腿在电竞椅上，没什么坐相，嘴里还叼着烟？哦，是棒棒糖。

一看就是个没正行的小痞子样儿，弟弟这年纪的孩子，就怕被这种人给带歪了。

不过，这主播看着倒是眼熟。

游戏界面，他选的是女警，联盟的老牌射手。

女警并非今年版本的强势英雄，但看他熟练地猫在草里爆头对面打野的操作，一看就是熟手。

“还挺猛。”

方漠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眼直播间的头像和标题。

头像是一个黑乎乎的玩偶头，像是一只猫。

标题写着【TSW最屌AD被逼交粮】。

“……”

方漠一愣，这才想起TSW里面确实有个银头发的AD，不过去年春、夏常规赛没出战几次。

这时，地铁播报，他们即将到达下车点。

方泽赶紧收起手机，侧头看方漠，问：“哥哥，是不是到站了？”

“恩。”方漠打了个哈欠，脑子里还想着直播间那身手敏捷的女警。

“你刚刚看的谁的直播？”

“HE啊，铎哥战队的王牌AD。不过，因为他嫌弃队友太菜，经常被教练罚坐冷板凳。”方泽解释道。

难怪在比赛时，很少见其上场。

“我们班女生可吃他的颜了，简直能偶像出道。”方泽将行李箱推出车厢，忍不住回头继续对方漠说道。

“偶像？”方漠微微歪了下头，刚看他操作也不赖。

他又加了句：“哥哥你也是啊，女生们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那替我谢谢你们班女生了。”方漠好笑道。

-

桑铎的房子是租的，在一个环境不错的高档小区内。

方漠还是第一次来，看着手机里的共享定位，找到了小区门口。

不过小区门卫说，需要出示住户的邀请码才能进入。

于是，方漠给桑铎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桑铎才接起手机。

“到了？”

“恩，邀请码。”

“等一下。”

电话挂断后，桑铎才发来了住户邀请码。

方泽在一旁，问道：“哥哥，怎么直接来铎哥住的地方了？”

“他不想在外面吃，要亲自下厨。”方漠随口回答。

方泽咂嘴：“是哥哥舍不得花钱，才来铎哥家蹭饭吧。”

方漠：“……”

看邀请码，桑铎住在F栋的15楼。

他俩搭乘电梯，已经到了他家门口。

方泽激动地搓着自己的手，开心地回头，询问了一下方漠：“我按门铃了哦。”

方漠无奈：“你倒是按啊。”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好几声，防盗门才从里面打开。

“铎哥！”

方漠看着自己的弟弟像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雏鸟，见到了久违的雌鸟一般，直接张开双臂就飞扑到那人的怀里。

桑铎手里还拿着锅铲，着实被突如其来的扑腾少年吓了一跳。

低头看了眼刺猬一样的小脑袋，又望向门外的方漠，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你怎么还带着小南瓜？”小南瓜是方泽的小名。

方漠将丢在门外的行李箱提进了门：“他来机场接的我，一说要来你这里，甩都甩不掉。”

说着，刚起身就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忽然一片漆黑麻点。

门内，桑铎用腾出来的大手使劲揉了揉方泽的脑瓜顶，“你这小子，一年多不见又长了。”

“铎哥，等会儿吃完饭，你让HE带我打两把吧。”方泽一脸兴奋。

从小他就跟在哥哥和铎哥的身后，简直就像条小尾巴。

桑铎正想说什么，就见门口的方漠僵在原地，有点不对劲。

突然间，方漠直直地倒了下去，还好两人眼疾手快，左右接住了他。

方泽见状，脸都吓白了。

“……哥哥！”

“方漠？”

两人同时唤了一声。

方漠就瘫软在那里，一动不动，睡死了过去。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人还在桑铎家，只是闹腾的方泽已经被送回去了。

桑铎坐在客厅看选手资料，听到客房动静，起身推门进去。

见方漠已经坐在了床边，抬头问他：“现在几点了？”

“晚上十点多。”桑铎叠着双臂，“要不是你提前打电话，给我说可能得了‘嗜睡症’，现在应该就在急诊室病房里了。”

“把小南瓜吓到了？”方漠第一个想到还是弟弟。

桑铎说：“都吓哭了，差点给你妈打电话。”

方漠一愣，随即平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紧张：“他没打吧？”

“恩，被我给劝住了，饭都没吃两口。”桑铎微微叹了口气，“你这病，确实有些棘手，我已经给你预约了之前给我做心理治疗的詹医生，明天先去医院做个体检。”

方漠扶着额头，从比赛结束到现在，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里一直像是压了块巨石，几乎快喘不过气。

“热搜上说，我已经到了瓶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看不清自己了，自从去年比赛拿了总冠军，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又失去了目标一样。”

桑铎是和方漠一起共患难的队友，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方漠可以是无所忌惮地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压抑全盘托出，无论是当年的事，还是现在。

“那你还想继续打比赛吗？”桑铎不愧是方漠的前队长，他的话直戳进心口。

方漠竟然犹豫了，抬头看着桑铎，如果这话放在去年，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如今，似乎成了一种负担。

桑铎见他没说话，就替他答了：“方漠，要不，你回TSW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