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日前，历时二十天的傅氏董事会落下帷幕。会上一致推举傅莹月为傅氏新任董事长兼CEO，据悉，傅莹月就傅氏业务重组提出……”

……

纪征正擦着头发从房间出来，恰好听到收音机的播报。

“过来吃饭，菜都凉了。”坐在沙发上的秦方舟往边上挪了挪，朝纪征招了招手。

这一个月的管控只严不松，李家把所有能出云州的通道都堵了，秦方舟根本找不到机会离开。倒没料到，李全竟这么重视他。

纪征在沙发另一边坐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次性筷子。

这两人不会做饭，纪征就每天从巷口陈大娘摊上打盒饭，带回来和秦方舟一起吃。就因为这，整条巷子的人都传他胃口大，一个人能干掉三份。

秦方舟夹着菜，瞥了他一眼，问：“怎么？还是没找到？”

纪征摇了摇头，拆开筷子端起米饭，说：“我再多蹲几天，有机会找傅氏的人打听一下。”

说着埋头扒拉了口饭，又夹了一筷子空心菜，他看上去毫不在意，就好像已经对找不见人这个事习以为常了。

“我有印象的大小娱乐场所你都蹲遍了，这几天你还去傅氏看了。这傅二小姐，莫非真失踪了？”秦方舟皱起了眉头，不得其解。

傅二小姐，自然是月前看上纪征的那位嚣张跋扈的富婆，傅菁菁。

那一晚发生的事，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一直以来，纪征都恍若在迷雾中行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想要的答案。而那一闪而过的一点子引星，偶尔间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方向。

仿似长夜万古难明，他困顿于那个汲汲不得的答案，孤身将行在暗无天日的迷雾间，执拗地走了很多很多年。而黑暗中乍然隐现的唯一豁口，是他绝不会放手的一线曙光。

一开始，纪征调查了南昭，加上秦方舟浸润云州多年，对南昭也有一定的了解，因而纪征对南昭的情况就有了粗略大致的把握。

南昭是一家高级茶楼的老板——

嘉南会馆，01年底建立的，虽也接待单去吃茶看戏的普通人，但来往更多的大都是权贵。

皆道“嘉南茶曲一绝”，慕名而来，可事实如何，谁有知晓？

一座异军突起且在云州岿然不动的嘉南会馆，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些关于南昭的信息都是目前摆在明面上的。而根据纪征收到的消息和秦方舟在李家的听闻，南昭多年前的经历，似乎就很不简单，尤其是她与圣金何家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好像牵涉颇深。

在这不久后，纪征悄悄跟过南昭。可南昭身边的人实在是警觉，他第二次就被彻底发现，挨了顿揍，受了告诫。之后他试图再去，就连南昭的影子边都摸不着了。

而前两次他跟南昭的时候，是跟去了傅氏。当时傅氏集团换代争权之事正在云州甚嚣尘上，南昭两次毫不避讳地出入傅氏，虽然新闻没报道，但涉及的事肯定不简单。

那时纪征才想起来，那晚在圣金咄咄逼人的女人，也姓傅，而且当时南昭也提起过傅氏股权之争的事。

于是，查不到南昭的踪迹，他就把视线转移到了傅氏上，他想从傅菁菁入手。

傅菁菁看上去经常出入声色场所，于是纪征就照秦方舟的指示，去了云州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连圣金他也去蹲过好几天。原本他是打算在哪儿碰见傅菁菁，就顺便去那儿应聘当服务生，然后再从长计议，看能不能查清傅氏与南昭的联系。

可跑了这么多地方，费了大半个月的功夫，他竟一次也没碰上据说终日流连夜店会所的傅菁菁。

纪征和秦方舟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

而在他千头万绪暂且一筹莫展时，南昭让徐如来找了他。

徐如来是来替他安排工作的，兑现南昭先前答应他关于工作的事，是推荐他到一家连锁餐饮店当店长，月薪五千五。

不过纪征以资历浅无法胜任拒绝了。

一个是管店不容易，何况店长，定是忙得不可开交，这样纪征就分不出精力去查事了，他不可能本末倒置，投身到餐饮行业。

一个是这个连锁品牌受政府支持帮扶，有过详细的调研审查，老板也清白干净得很，与他要查的事情半点联系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份工作，似乎是要将他与一些事割离开，不让他碰一些东西。

他又隐约觉得，是南昭有意如此……

不过不论如何，纪征隔了一天便委婉拒绝了徐如来。

当时徐如来也旁敲侧击问及他与南昭，纪征便回“不过有幸得南老板青眼，其余的没大事，多半不会再见了”。

徐如来想到南昭吩咐他时冷淡不在意的脸色，想着这小可怜才几日就被抛弃了，还只捞到份工作，结果又打定了主意不揽这活计，这可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徐如来顿时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徐如来，不过也不再多问，就此作了罢。

后面徐如来打电话关心纪征，听说纪征打算筹备开个小店，便嘱咐他有难处开口、开店时通知，其余的也没多问什么。他近来也是真忙，就这通电话，还是秦柳随口问起纪征工作的事儿，他才想起来抽空拨的。

至于纪征，也的确预备在这片开个小超市。

眼下白天盯着傅氏集团，晚上到各大夜场寻傅菁菁，寻常工作他根本抽不出完整的时间做。

另一方面外头查得严，秦方舟也不方便出去工作赚钱。两个大男人的开销不算少，这没入帐，纪征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加上考虑到他日后若要顺着线索追查下去，一份普通打工的工作肯定不适合，不如拿积攒多年的存折上的八千，加上在圣金干了一个月发的两千五百块的工资，合计小一万的预算，盘个小超市。

若是自己开店，营业时间自是更宽裕；而且秦方舟也不用整日窝在家里了。李全的人多半也不会挨个街搜人，秦方舟可以略作伪装低调些，偶尔出来替他看个店。

纪征边吃饭边想着事儿，有些出神，

秦方舟见他闷头扒着白饭，也不知道夹菜，不由得伸手轻轻按住纪征的胳膊，担忧地看着他说：“小征，你也别太着急了。”

忽然被抓住，纪征有些茫然的双眼缓缓聚焦，他看向秦方舟，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秦哥，别担心，我都有数的。”

秦方舟听了松开了手。

纪征继续说：“对了，要转手的那家小超市我去看了，挺不错的。也不远，就在兴盛路，和兴国路邻着，出骡子巷再走一道街就能到，差不多五分钟的脚程。那块东西设备也挺全的，如果没别的问题，我想要不就定那儿了？”

秦方舟点点头：“成，你决定就好，到时我替你去看店。”说着指了指菜，对纪征说，“吃菜，别干吃饭。”

“好。”

……

两人吃完饭，收拾碗筷的时候，秦方舟突然想起来问纪征：“是不是到时间该去看看阿姨了？”

纪征手上动作一停，转头看了眼桌子上的日历，红笔给上面10号的那天画了个圈，是到日子了。

他点点头，说：“嗯。两月一次，是到日子了。”

一年前，原来的纪征和纪妈在去邻市旅游的路上出了意外，纪征因此伤重不治，而纪妈也由于脑部受创严重而陷入了植物人状态。

而顾南召就是那时候由组织安排顶了这个身份的。

南召，南昭，倒挺巧的。

纪妈全名万月茹，她孤儿出身，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后来遇上纪征的爸爸纪乔远，二人两情相悦，互许终生。

而纪家二老也开明，不在意纪妈孤儿身份，只看重她心地善良，模样好还能干，也同意他们在一起，还为两人办了不大不小的婚礼。

婚后月茹很幸福，不久就有了纪征。

然而好景不长。

婚后夫妻二人和二老一起住，也就是骡子巷的这套小两居，一家子都是温和友善的人，一起生活得也很愉快。

只是这有了孩子，日后就不太方便了。一个是老人觉浅，夫妻俩怕吵到父母；一个是孩子眨眼就大了，房子也不够住。

于是纪乔远同妻子商量着接点额外的活，多赚点钱，攒够了给二老买套带电梯的房子，他俩和孩子就住这骡子巷。

纪乔远是货车司机，不过是在省内拉，通常一个白天来回，这挣外快就得用晚上的时间了。

开车最忌讳的就是疲劳驾驶，不过纪乔远不是急功近利的人，况且月茹和纪家二老也时常叮嘱着，他额外接的活一般来回不超过六个小时，都是小活计，而且也只有白天收车早才去，通常晚上十一点也就到家休息了。

事是在白天正常拉厂货的时候出的，盘山公路，砸下来一块夺命的落石，纪乔远方向盘一打转，避过了石头，却连人带车冲下了山。

当时，纪征八个月了，万月茹接到电话的时候，心神大恸，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了家里。

还好纪家二老发现得及时，送了医院，而纪征也因此早产了。

厂里损失了车和货，虽说赔了纪家一点钱，却不多，全都花进月茹的医药费和小纪征躺的一个多月的保温箱里了。

纪爷爷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奶奶也一下子老了很多，二老强撑着料理这些事。儿子的丧事与赔偿；儿媳的早产与月子；还有待在保温箱里的小纪征……一件又一件，压得人喘不过气，连悲痛都来不及。

总算挨到月茹和小纪征出院，又是没多久，小纪征刚过满月，纪家二老终于病倒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之至痛不过如此。

先前二老不过是强提着一口心气罢了。事情都料理完了，月茹和纪征也顺利回来了，他们的气一松，就倒了。

虽然看着儿子唯一的血脉略有慰藉，可压抑了这么多时日的悲痛，一决堤就是钻心创身，一下子将这对年迈的老人，击倒了。

命运何其不公！麻绳专挑细处断。

不久后，二老也撒手而去，只留下孤儿寡母。

万月茹多年来含辛茹苦，咬着牙独自一人将纪征拉扯长大。而她对纪征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准碰车。

因而那日顾南召告诉南昭，自己不会开车，是纪征不会，可顾南召他，受过训练，什么交通工具都会点。

后来这纪征学习不太好，于是高中毕业就出来找了个餐厅的活计，想着有机会到后厨做个学徒，学份手艺，早早赚钱为母亲分忧。

领到第一份薪水的时候，他报了团，带纪妈去邻市玩，却不想竟也出了车祸……

顾南召想到纪妈妈，心中郁结，堵了口气，不是很好受。为什么辛苦了大半辈子，眼看幸福触手可及，却落了个这样的结果，不得圆满。

他深吸了口气，把脑袋里纷杂的思绪轻了轻，迅速将茶几上的餐盒都收拾了，接着对秦方舟说：“10号早上吧，我去看看她。”

说着顿了顿，又道：“秦哥，到时你就假装和我一起走一趟巷子路，当是我的远房表哥，来这借住。之后超市的事，也顺其自然些。”

他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走那天我提前买些吃的回来，晚上记得别开灯了，或者这两天我换个窗帘。”

顾南召想起了那日南昭来，秦方舟在屋里，亮着灯。

他没敲门，还故意弄掉了备用钥匙，给人示警，好在秦哥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也挺险的，不止这件事，还有——

南昭这个人。

可险又怎么样？他想要的答案，崎路难阻，哪怕步步难行，哪怕要他的命，他也绝不退缩！

他上警校，就是为了做卧底；做了卧底，就是要来云州！

这么多年，他日夜坚守的，从来不是什么信仰责任，只是多年来深深困住他的执念。

他抱一丝可怜的希望，跌跌撞撞却坚定不移地，一步步走向那个残忍而未知的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进度：还有2章。

感觉今天只写得完一章了，我先试试看吧。

写不完了 下周日更吧 我啥时候才有存稿（哭……

ps突然觉得男主原名顾南召和女主南昭放一起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