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加班到19点，下班的时候诸君安和郑蕖一起走，快到分叉口的时候她们旁边停下一辆车，后座车窗摇下，是涂安洁。

“我们要经过芳村，顺不顺路？带你们一程。”涂安洁说。

郑蕖去坐地铁不顺路，诸君安刚想谢绝，就看到了坐在涂安洁旁边的施钦守，他微侧着脸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笑温和友善，她愣了愣，很快微笑着礼貌回应了一声“施总”，又对涂安洁说：“谢谢洁姐，不用了，我自己搭车回去。”

没想到涂安洁笑了笑说：“不用谢我，我也是搭施总的顺风车。”

诸君安其实看过涂安洁开车，所以一早就知道这是施钦守的座驾，她微笑着再次看向施钦守：“谢谢施总，不麻烦了。”

车子走后郑蕖笑着问她为什么有车不搭。

她说：“不想搭，不想引起误会。”

郑蕖饶有兴趣：“误会？会引起谁的误会？”

“就——”她反应过来瞧了郑蕖一眼，收住口反问：“那换你，你搭不搭？”

郑蕖倒是爽快，笑着回：“和你一样，不熟，不搭。”

“行了，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明天见。”

诸君安也和她摆摆手，目送她走远了，自己才慢慢悠悠地往公交站走。

天际彩霞染尘，路灯初上，要过马路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异样，她停下来，缓缓回身，那是路口一棵介于明灯大厦和快递站之间的细叶榕，渐凉的晚风吹落几片叶，树下空空荡荡没有人。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摇摇头转身继续大步往前走，过了天桥还要再走一段小路才到公交站，小路掩映在树丛下，天黑的时候如果没有灯，伸手难见五指。此时路灯明亮，她也不自觉地步履匆匆，到了公交站看到了人才放松下来。

公交车不多时来了，她排着队上车，车里乌泱泱的都是下班一族，摩肩擦踵无可避免，她随着人流挤到车厢中段座椅旁的一个角落里，护住自己的包，侧靠着车窗，扶住扶手杆岔开脚站好，死死占据住自己的阵地。

又有一瞬的恍惚，她觉得身后有一堵肉墙，隔绝了拥挤的人群和自己，她往后看去，大巴这时一个转弯，一旁的人光顾着看手机没扶好，压在了她背上，把她撞得脑袋差点磕到车玻璃。玻璃之外面是夜的黑暗，像一个背景，反衬出车内的景象，她似乎在那一瞬看到车玻璃上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可再看时，只有她自己和一边的人。

她暗暗透一口气，提醒自己别多想，可还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张名铮。那个男人，现在也下班了吧？

*

张名铮忙到19:30才下班，抬头看到明灯大厦10楼还亮着灯，他没急着回去，绕了一条僻静的路往明灯货运部走。经过地下停车场出口时，一辆豪车如捕猎的野兽无声地驶出，他轻易认出来，是施钦守的座驾。后座窗玻璃摇下，他还和施钦守短暂地对视了一眼。那男人嘴角噙着一丝笑，镜片后目光莫测的样子。

他蹙了蹙眉，看着那车驶远，继续往前走。

明灯货运部大门前面，接送员工上下班的免费班车还在，甄镇歌他们还没下班。

他隐在拐弯处的一棵树后点了根烟，根据他这么多天的观察，货运部一般晚上8点下班，果然没过多久，班车发动起来，货运部员工鱼贯而出，涌上班车。

上车的除了货运部员工，有些是从明灯大厦这边过去的，那是新来的实习生，早上搭免费的班车过来，下了班也可以选择搭这趟班车回去。

再站了会，甄镇歌出来了，那人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异样。

等那班车驶离，他深深吸了口烟，才折返往公交站赶。

穿过黑暗，回到快递点。

经过了介于明灯大厦和快递站之间的那棵细叶榕，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他下意识地往大厦门口望，没看到人。

不再逗留，过马路、上天桥、再走一段昏暗的小路，来到公交站，上了回芳村的大巴。车尾人较少，他喜欢往车尾走，因为他个子高，能轻松扶住车顶的扶手。

也因他个子高，他的视野基本能纵览整个车厢。每次他都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车里的各色人物，每次他都止不住地想，诸君安也坐这趟车。又很快拉回思绪，他不可能在车里见到她。

倒是王小姐，王小姐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出现，会不会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40分钟的车程，张名铮下了车就往村里走，小公园旁边有个宵夜档，晚上8点开始营业，他知道甄镇歌一伙常到那里吃夜宵，经过的时候就往里看了一眼。

“操！什么清纯女大学生，除了住2楼其中一个，其他的不是丑就是矮！”

“2楼那女的确实漂亮，穿得素，但也看得出有波有腚！”

张名铮虚握着拳踏着甄镇歌那一桌人的猥琐爆笑走进去，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他本来囊中羞涩要回去煮面吃了再出来盯梢的，但听到他们说“2楼的女大学生”，紧张感和一股无名火忽地腾起，控制不住地走了进去。

服务员过来问他吃什么，他一边点了一道菜，一边留神听着隔壁桌的动静。但宵夜档四周一瞬之间鸦雀无声，他觉得有点诡异，抬眼看过去。

只听脑里嗡地一声，他感觉自己像被一层膜隔绝，割裂、模糊，怎么也听不清外面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喘了一下，撑着桌沿就要站起来。

“帅哥，一个菜就够了吗？”旁边的服务员问他。

“够了，加两碗米饭。”

甄镇歌几人闻声看过来时，他已经恢复如常。放下菜单，他心里自我安慰着，他刚刚只是又陷入了梦境。

那一桌继续着他们的口水战，粗言秽语不时传来，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他没再听到任何一点关于“2楼女大学生”的事。

那句话就像是他的臆想，他一时又有些恍惚，直到吃了饭出来，他头皮发麻，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他的凭空想象。

吃了饭他没逗留，买了单就先离开了。他怕那些人起疑，准备到小公园坐一下。

经过明灯员工宿舍时，他下意识地转头看，看到2楼的灯和窗户开着，一个男生站在窗边玩手机。

他猛地记起来，生生僵在了原地。

不是女生。

明明从实习生入住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二楼那个宿舍里住的不是女生。

梁姨告诉他的，二楼宿舍住的全都是男生。

他竟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