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漂亮小孩长大后确实应该是阮宋这样的，乖巧听话有礼貌很受欢迎。只是周懿一直忙于赶路，没来得及顾得上擦肩而过的或许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周懿没有收回放在阮宋头上的手，就轻轻搭着没有动也没有收回来。
“刚刚，下楼的时候。”阮宋闷声道，好像连同刚刚的问题一同解释了，周懿便没有再问。
“你好好休息，饿了吗？想吃什么？”
眼看着周懿要站起来，阮宋拉住他的手，浸着水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
周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好笑阮宋怎么比小时候还要粘人，心疼他照顾不好自己，这才见过几次面啊次次都在医院。
无论怎么样，那些过往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周懿做不到像小时候那样给他讲发生的好玩的事情，从早到晚埋在一起亦或是将人抱在怀里睡觉式的哄着阮宋。
一是他们都长大了做这些事情不再合适了。
二是周懿比那时候更加沉稳了。他可以给他带吃的，听他倾诉苦水，却没办法再把自己的心刨开告诉他为什么当时一去不回来了，为什么见到他却没能认出来。
周懿觉得自己毫无疑问的喜欢阮宋，亲人式的喜欢，哥哥式的喜欢。
同阮烨一样。
周懿这一次揉了揉阮宋的头发，说：“想吃什么？”
阮宋怔了一下，看着毫无芥蒂放在自己头上的手，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阮宋扬起一个笑：“都可以，谢谢周哥。”
可惜好景不长，阮宋没能跟周懿单独相处多久，阮烨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当天下午就找来了。看着阮宋打着石膏的腿，阮烨不似往常那种对弟弟还没开口就先带上几分笑意，他冷沉着一张脸，说：“怎么伤到的？”
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阮宋默了一会儿，说了实话：“我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的。”
“阮宋！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上次是脸，这次是脚，下次呢？胳膊还是腿？”
“表哥，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自残成这样，没分寸你还想怎么玩？！”
阮烨气得不轻，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表弟追人的方式这么特殊。既不大大方方的表达自己的喜欢，也不按愿意暗戳戳的去暗恋。一句表达喜欢的话都不说却一次比一次对自己狠，也不怕痛一样地自残卖惨来了。
这样就能让周懿喜欢上吗？要是这么简单谭笑何苦追了人这么些年？阮烨不想打击阮宋，却也看不得他这么糟蹋自己。
房间的氛围一瞬间开始变得凝滞起来，阮宋不回话，阮烨又拿他没办法。沉默了一会儿，阮烨说：“石膏要一个月才能拆，刚好这一个月你乖乖养伤。周懿过两天就要出去实习去了，也是一个月回来，你就好好安分一点，和他分开一段时间。我承认周懿长得挺帅，有责任心，不拈花惹草确实挺难得的，但是两条腿的人多得是，如果他不喜欢你咱就不跟他耗着，往长远一点看好吗？而且，周懿要是不喜欢男的你怎么办？”
“表哥，我也想去。”
阮烨没明白话题又跳到哪里去了，去哪？跟他们去工地实习？这是重点吗？
阮烨瞪了阮宋一眼：“想都不要想。”
阮宋叹了口气，“表哥，听过河神的故事吗？”
阮烨很轻易地又被阮宋的话勾飞了思绪，一口气没咽下去听到话摇摇头。
“有一天表哥带我出去玩，路过河边的时候我不小心掉了下去。在表哥焦急的时候从河里出来一个河神，他问表哥：‘你丢的是这个一个腿打了石膏的阮宋还是两个腿都打了石膏的阮宋？’”阮宋笑了一下：“表哥要哪个？”
真好，还有选项呢。
阮烨气笑了：“一定要去？”
“谢谢表哥。”阮宋笑着抱了一下阮烨，让人消消气。
阮烨走后没多久，周懿就带着饭回来了。
房里的人正半躺在床上看书，靠窗的床位被刺眼的阳光照得像镀了一层金光盖在身上。床上的人却丝毫不被外界干扰，安安静静的把书翻过一页又一页，身上的病号服依旧松松垮垮，却不再是不健康的颜色，只是徒然在他身上生出一种脆弱感，像一碰就会裂开的瓷娃娃，一扯就会露出棉花的布娃娃。
听到声音阮宋放下书转过头看他，然后亮了一下眼睛扬起一个笑。
好像很多年前的场景在此刻纠缠重叠在一起了，只是眼前的人没了病态的易碎感。明明刚刚还刺眼的阳光一下就黯淡了，青年自己身上的光就足够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周懿回过神，支起病床旁的小桌子，把饭摆在上面。
本来还满怀期待的人饭后顿时萎靡不振了，侧过了身子躺着：“我看饱了。”
“你嘴里破皮了，先吃点清淡的。”
阮宋坐起来耷拉着眼皮，撇嘴：“周哥每天就给我吃这些，我会心情很失落，我失落脚上的伤就会好得很慢。周哥是想禁足我吗？我没意见的，但是医院环境太差了，周哥可以把我放到你的宿舍床上不让我下来，甚至可以威胁我，我下来就把我……”
周懿在人还在叽叽喳喳越说越离谱的时候直接喂了一勺粥塞进了阮宋嘴里，堵住了他的话：“没有想禁足你，吃太重口的回头痛的还是你。”
阮宋咽下白粥，接道：“可是我嘴里已经好了呀，周哥要看看吗？”说着阮宋凑近了周懿，在一个过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的距离张开了嘴。
小巧软嫩的舌尖翘起来，露出里面红色的软肉，已经看不出伤口在什么地方了。舌尖抵在上牙，让下面逐渐积攒的水看得更加清晰，好像在引人深入的席卷他，品尝他 。似乎觉得他看完了，舌头动了动抵了抵腮边的软肉又慢慢收了回去。
周懿的喉结无意识的滚动了几下，有一股火突然从心口开始烧起来，愈演愈烈，连带着呼吸都开始滚烫起来。周懿收回了视线，一开口声音竟然哑的不像话：“下次给你带别的。”
阮宋似无所觉的点点头，终于笑了起来：“那我就原谅周哥这一次的虐待啦。”
阮宋接过周懿手里的勺子，问他：“周哥吃过饭了吗？”
“嗯。”
“我就知道，哥明明自己都吃不下去这种饭却还要带给我吃。”
“没有。”
“那哥证明给我看。”阮宋舀起一勺白粥递到周懿嘴边。
周懿没有动，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坐立难安，这是他这二十多年头一遭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跟阮宋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好好相处，就连手脚都有些局促难安不知道应该如何摆放。
周懿想，或许是因为才刚刚相认还有些不适应当年那么亲密的相处方式。
于是还在他走着神，那勺白粥就已经到了他唇边，碰着他的下嘴唇。周懿只好张嘴任由勺子进了自己嘴里咽下那一口无滋无味的白粥。
阮宋把勺子在粥里搅了搅，还一边和他抱怨：“明明哥都不喜欢的，一口粥还要走神想别的才能咽下去。”
周懿清了清有些哑的嗓音，回了句：“没有。”
“好吧。”阮宋只好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粥，时不时因为嘴太小被勺子勾带出来一些粥又被他小巧的舌尖勾进嘴里，再舔一舔饱满像是红透了的果子一样的唇。只两眼，周懿就看不下去了，他觉得病房有些热了，热的他有点呼吸困难，可他只穿了一件衬衫，没有可以脱掉的外套。
周懿站起来走出病房，留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到了外面才觉得凉快起来，果然，病房真的很热。
热得让人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阮宋看着人出去挑了下眉，心情愉悦的喝起了自己的粥，一勺一口，干净利落。好像刚刚一口连勺子也塞不下只是个错觉一般。
阮宋忽然想起阮烨的那句话——万一他不喜欢男的怎么办？
哦，不喜欢男的那就不喜欢吧。
只喜欢他一个就够了。
学校给大三的建筑系学生找好了实习地点，分配到了不同的工地去实习，包吃包住，浅浅去工地呆上一个月跟着学习，就连工资都少得可怜。
等到租的大巴车来的时候，周懿才知道阮宋也跟着来了。
阮宋能跟来去实习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打了石膏开了请假条暂时不用去上课，再加上阮烨是他表哥，随便编几句要照顾人，在学校不放心什么之类的理由带在身边简直不要有更多的借口。
可是工地是什么地方？条件艰苦又危险，在学校比工地不知好了多少倍的环境下，阮宋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去工地了要怎么办？万一被从高空掉下来的东西砸到怎么办？万一他细皮嫩肉的受不了这个苦怎么办？万一……
好处没能找到，只是万一就能先罗列出一长串。周懿不明白阮烨怎么想的，会把阮宋带去那种地方。
所以在等大巴车的间隙，周懿走到阮宋面前，无视一旁站着的阮烨，皱着眉说：“听话，回去。”
阮宋右脚上打着石膏，撑着支架，阮烨还不放心的在一旁扶着。听了周懿的话，阮宋转过头看向阮烨。
奇妙地，原本就不想让他跟着的阮烨竟然看懂了这个眼神，于是阮烨瞪了他一眼，违心的说：“他有些太娇生惯养了，总是动不动就一身伤。以后出去工作难免受人欺负，与其以后毕业出来历练，还不如现在就跟我们出去见见世面。至少有个照应不会被欺负，是吧，哈哈……”
不知道周懿听没听进去，默了一会儿只是问阮宋：“你想去吗？”
呵呵，何止想去啊，还想泡你。阮烨真不明白，阮宋这张脸就这么能骗人吗？周懿是以为他硬要带走阮宋的吧？一定是的吧！
阮烨也跟着看向阮宋，哽了一下，真这么能骗人。妥妥一受害人长相啊。
“我觉得表哥说得对，”阮宋低下头，闷闷不乐的说：“我太娇生惯养了，本来就该出去多看看的。如果周哥实在不想让我去，觉得我是累赘拖累你们了，我……”
“我没有这么想，工地环境很差很乱，到处都是危险。”周懿说：“你去了会不适应。”
“周哥惯会骗人的。”
周懿听着这句委屈的不行的控诉，顿时没了脾气，手抬起了一半又放回身侧，语气似乎放软了些：“那就去吧。”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