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谢燕归低头藏下了脸上的神色，披着温良恭谨的谦和外皮，不紧不慢地看了眼时间，“今天是母亲去世的第1587天，我实在心有芥蒂不愿与某同坐，加之父亲今天既是难得的团圆，就不打扰了。”

四周在这一瞬间都安静了。

大概没人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划出沟壑，很快，窃窃私语的议论响起，浮动的人声间，宁北雁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可在谢燕归的头顶，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宁北雁投下的目光中，灼热的兴奋几乎快要化为了实质。

在一片议论声中，宁北雁沉声开口：“你从小就懂事，别让我失望。”

“父亲应该是记错了。”少年的声音低沉喑哑，肩膀细微地颤动了几下，“我自小就很少与父亲见面，父亲许是将其他的什么人错记到了我头上。”

“你！”少年口中知名不具的某人在一众打量中愤恨出声，将对方整个人吓得一抖，又在宁北雁扫来的冰冷余光里偃旗息鼓，愤恨地死死盯着一出口就是对他阴阳怪气的幼弟。

拯救了修罗场的人是周泉见势不妙紧急发消息摇来的宁洪涛。

介于宁北雁一句话差点戳哭了小孙子的光荣战绩，老人发话取消了多此一举的座位排布。在两人的倾情邀请下，谢燕归成功混进了秦锦书白鹿同一桌。

宁北雁混乱的家庭状况早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免费看了场伦理大戏，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表演太过精彩，这顿饭吃的，谢燕归一眼望去，一桌的新生代们眼里都或多或少地带着点同情。

深知卖惨不能一世，谢燕归趁热打铁，顶着红眼圈压低声音：“父亲从小就不喜欢我，好在还有爷爷……”

有宁摇风不受欢迎的的大背景在前，加上这点针对家族资源倾斜上来说相差无几的暗示，借同桌人的嘴传开后，完全可以设想出即将到来的风雨欲来场面。

八卦果然是人的本能，眼见着流程过半，场内的人开始流动，一人朝着谢燕归凑了过来：“小宁……”

正在纠结怎么合理表现出情绪平复的谢燕归：……

得，不用表现了。

刚要消下去的眼眶顿时又红了。

正在根据谢燕归的话思考着对方外在表现到底有几分是装的的秦锦书听到这称呼头皮一炸，想也不想地推开了凑过来的人：“江贺洲你一边去。他今天没带脑子，燕燕咱们别管他。”

话说完了，秦锦书才意识过来自己早已经被谢燕归温驯柔弱的对外人设下意识给洗了脑。

谢燕归顺势借口去了洗手间，给看戏的人群留下充足的交流机会。

毕竟有些话在当事人面前还是不适合展开说。

凉水滑过手腕的触感让人下意识放松，谢燕归盯着水流不自觉走起了神：

宁摇风显然很不招人喜欢，在路上碰见的两人还可以解释成私下有仇，但吃饭时隔三差五有人隔着半个大厅特意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就很有问题了。

一个普遍不受同仁喜欢的继承人，他行事嚣张有恃无恐的底气会是什么？

除非其他人没有，或者说本应该没有其他选择。

那么，当原本已成定局的局面被搅动，宁摇风会选择怎么做？

另一方面，路上的先遣队二人的主动出击，可以猜出这些人是早就是知道他存在的。

谢燕归自觉找到了原主的死因。

放空的眼神落到了镜子上的某个地方。

下一秒，谢燕归身体一低，单手撑住洗手台转了小半圈，面朝刚刚站在自己背后的某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反应倒是不慢。”宁北雁的手还在半空中举着，他却没有半点被抓包的尴尬，收回手指了指自己衣领的位置，笑得一脸愉悦肆意，“领口翻了。”

谢燕归非常确信，刚才这狗东西的动作分明是打算把他按到洗手池里。

他根本不信宁北雁是那种会有心思帮孩子整理衣领的父亲，起码对他来说不会是。

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彼此还是需要过个面子工程，谢燕归乖巧点头，“原来是这样。”

又心照不宣地给出了解释，“这些年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太习惯有人靠近，一时没注意到是父亲。”

宁北雁的眼神在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上停了几秒，状似不经意地问：“既然危险到了需要这么警觉的程度，不如考虑考虑搬回来？”

谢燕归对上他眼里的戏谑，很难说服自己宁北雁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不如回来给我当玩具”。

“不了。”谢燕归斟酌着挑了个合理的托词，“学业繁忙。”

洗手间外有脚步声响起，宁北雁颇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选了个隔间。

谢燕归重新洗了遍手，烘干的过程中他低头看向左手的数据手环，仅个人可见的隐私模式下，是他借口万一找不到路加上的周泉，通讯界面里正躺了条数据信息，只简短地发了个“W.C”。

谢燕归随手删掉还没发出的SOS，庆幸于翻译功能属于系统自带的基础设施，让他不至于成为异世界的绝望文盲。

“吃饭”的部分已经结束，周泉直接把谢燕归带回了宁洪涛附近。

寿宴主人的重视让谢燕归俨然成了这场宴会的重要人物，被趁着谢燕归不在的时候科普排雷过的江贺洲又亲亲进进地贴了过来：

“燕燕啊，你宿舍挑好没？我有空去找你玩啊。”

显而易见的，他们家苦宁摇风久矣。

谢燕归摇了摇头，“我走读。”

“走读？那也太远……”江贺洲后知后觉地提问：“你在哪个学校？”

谢燕归：“三中，离家比较近。”

江菱三中是离谢燕归住处最近的一所中学，前后仅相隔了两条街。

距离够近是原主平淡无波的人生中选择在这所学校就读的唯一原因。

谢燕归看向无语凝噎的江贺洲，眼神清净又平淡，印着没完全消下去的微红眼圈，透出点落寂的意味来，“你会来找我吗？”

江贺洲：……

很难不怀疑是刻意为之，但偏偏所有行为又都是有理有据的。

江贺洲叹了口气，没像隔壁的文化人们一样思索试探，直截了当道：“转一中吧。”

他伸手指着整个会场绕了一整圈，没去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背后的深意，重复，“转一中吧，这里的所有适龄人，上的都是江菱一中。”

江菱城中城的人口构成主要是以权豪世家作为核心，管家司机园丁等专职人士通过居家的形式组成部分，从而实现的人口聚居。

而能出现在这场寿宴主会场的中学适龄人群，显然只会是豪族子弟。

那边，不知道是巧合或是刻意为之的结果，郑铮也恰好在聊天中提及，“这孩子是开学就要到高中了吧？虽然不在一个年级，宿舍选的近些，空闲还是可以交流交流感情的嘛。”

宁北雁远远看着被自己父亲叫到身边说着什么的谢燕归，少年脸上又套上了懵懂的伪装，似懂非懂地在长辈的劝言下不住地点着头。

和刚才两人方才对峙间不经意散发出的锐气全然不同，单剩下了一副温和守礼的模样。

一头擅长伪装的野兽。

相比之下——宁北雁扫了眼陷入劣势后一直焦躁地跟在自己身后，却又迟迟不敢开口的大儿子，真是无趣极了。

“父亲……”宁摇风在宁北雁越发失去耐心的注视中失去了勇气，期期艾艾道：“宁雁归……”

宁北雁看着惊慌焦急的宁摇风，突然很想问问自己的父亲：21年前，面对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哥哥，他的表情是否一样的无措。

但很快，他就自行否定了这个想法，漫不经心地指点，“没听到吗？你弟弟要去江菱一中，你当年不也是上的一中，难道一点后手都没留？”

……

宴会散场时，谢燕归已经加了一堆未来校友的通讯方式，正准备跟着跟着人流一起离开的时候，撞上了也准备出门的一家三口。

宁摇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天过去眼神阴毒了不少，对上父子俩左右都算不上看活人的眼神，谢燕归果断转身投奔宁洪涛，加入了留宿人群。

开什么玩笑，这父子俩一个直接送走了生活规律、一无所知的原主，一个一见面就追着他给自个儿找了个乐子，谢燕归合理怀疑凭借他那只有自动驾驶的车，今晚要走的话，高低得在路上出个城中城建立以来绝无仅有的车祸。

第二天，他打着怕车的自动驾驶ai被人偷偷动了手脚的名号，通过并不怎么纯粹的重金利诱，用以防万一的借口把老板叫来当了半个司机。

等人的间隙，286突然出声：[关于自动驾驶程序，286可进行扫描改写，宿主求助他人的行为经判断为冗余操作。]

夏日的阳光炽烈，谢燕归伸手挡了一下，看见老板上了自己那辆车，不一会数据手环就提示收到条消息，他也没看，神色冷淡道：“一个借口罢了。”

286：[很难相信宿主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谢燕归目送着宁洪涛的车一路开远，“机缘巧合……”自觉这完全是个欲盖弥彰的托词，他顿了顿，又重新给出理由，“我不是，但……”

盘旋的楼梯上，他的脚步落得很轻，在没几个人的清寂早晨显出种格格不入的游离感，那自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本该如此的确信，“‘谢燕归’会是这种人的。”

老板不知道通过什么效果易了容，还抱怨了一句谢燕归来得太慢。

谢燕归没理会没话找话的老板，“嗯”了一声后就钻进了后座。

车还是ai在开，老板起个监督作用。

一个转角，老板按响了喇叭，喇叭的遮掩中，谢燕归捕捉到了声飘散在空中的“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前提：原主死因是其他人意识到虽然谢燕归早搬出去了但也算一个选择。

事情发生后：

原主（崩溃中）：我内心这么阴暗（指白切黑）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半夜（突然坐起来）：不是，他有病吧！

（然后在坐起来后看见床头有个人）

忆木安：新手世界大甩卖，v我系统信息，听我讲述我（你）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