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假的。

魔神所说的，一定是假的。

只是为了让自己心不静，只是为了让自己产生怀疑，只是为了阴谋。

所以，叶讨债，你不能再想了。

叶讨债这样对自己说道。

离魔神离去已经有个半个时辰了，叶讨债却还是心神不定。她落在魔神身上的神识已经被洗刷干净，就算她想要再次去寻找对方，问清楚那句话的含义也已经找不到人了。

因此，叶讨债只能按着计划朝着问道广场的方向走。

九天悬河离问道广场不算远，只是有天梯山的存在。

叶讨债此时就走在天梯上的石阶上。好消息是天梯山的石阶并没有设下幻术的考验，坏消息是天梯山的石阶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去，甚至不能走快，一次性跨两步——因此，这里也是最漫长的一关，需要参赛选手们拥有足够的耐力和耐心。耐力是因为走在这个山上的每一步都有背了一座山那么沉重，耐心便是因为不能心急，否则便会迎来重新开始的结局。

当然，这些规则并没有人事先告知，叶讨债也是走到了这里之后才从一次次的失败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恰恰好，给了她一个思考的时间和机会。

什么叫诛仙剑的每一次出世必定会有“磨剑石”的存在？那魔神口中念叨的“磨剑石”到底是什么？

叶讨债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是她并没有做好接受答案的准备，甚至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个答案，她感觉她要疯掉了。

自己牺牲可以，但是如果，一定要自己重要的人牺牲，那么拯救世界和不拯救世界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所谓的“磨剑石”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这个“诛仙剑”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的！

叶讨债也清楚自己的心开始乱了，甚至她也理性思考了，得出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问浮离，问自己老爹，将魔神的话告知他们，问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无论如何，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算她现在不面对，之后也是要面对的。

与其像缩头乌龟一样踟蹰着不敢去想那糟糕的未来，不如提前知道糟糕的未来做好打算。

只是，叶讨债说不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不出。

魔神的踪迹和情报她已经通过法器告知浮离了，但是面对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叶讨债却突然感觉很难说出口。就像是什么东西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哪里，让她干涩地甚至说不出话。

她甚至也很厌恶自己现在的状态。

有尝试过想要什么都不想，一股脑地和浮离说，让浮离来洗脑她，告诉她或真或假的真相，哪怕是一个谎言都好，都比现在这种悬在心头的感觉要好——但是她控制不了她的身体，就像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惶恐和猜疑。

她可以“幽默风趣”地思考是不是魔神在说话的时候给她下了蛊，让她左思右想。但是她就是不愿意说出口——不愿意将那个人的事情牵扯进来。

师姐……

叶讨债在心中默念。

想起对方的长发，想起对方的手，想起对方送给自己的联络器，想起过往的聊天。

要是师姐在就好了……

要是师姐在，陪伴着我就好了。

这样，我就不会如此不安了。

叶讨债闭上眼。

继续迈着步子，缓慢地移动到下一个阶梯。

“师妹？”

突然，叶讨债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一脚踩错石阶回到原点，还好她身体反应够快，在豁得睁开眼睛看向来者的时候还能稳稳地控制好脚踩到正确的石阶上。

“师、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叶讨债瞪大了一双眼睛，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错。按照她的推断来说，这个天梯山并没有捏出幻象的能力，甚至凭借着她自身灵力的感知，眼前的这个人也的的确确是真人。但是反而是这样，反而是因为这种巧合才让她更加难以置信。

怎么会一想到对方对方就出现在自己身边啊！！！

这是什么说师姐到师姐就到的恐怖故事吗？！

就在叶讨债瞪大了一双眼睛的同时，叶多金也在打量着她。

嗯，这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看上去就乖乖巧巧的脸，是自己的师妹没有错了。她之前的感知并没有出错，之前靠着重剑一击制敌的人果然是自己的师妹。

叶多金又从下往上打量了一番，穿着的鞋子好像是新的法器靴子，随后是身上显得有点大的红袍，再到上是圆溜溜的眼睛，最后是乌黑柔顺的黑发。师妹没有缺胳膊少腿，着装打扮应该也是有专人帮忙，生活质量的话看对方的精神状态应该还不错，就是这个身高和体重——师妹和上次比是不是没有长高啊，而且还瘦了一点，是不是练剑过分努力了，所以才亏待了自己？

叶多金回想起上次的比赛。

斗篷下的人虽然剑招凌冽，一剑便能摆平敌人，但是在下场的时候却像是失力了一样，还是被一个女子接住才免去了摔伤的命运。

这样一回想，叶多金就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叶讨债虽然学会了好好练剑，学会了打怪升级，但是还没有学会如何一边好好练剑打怪升级一边好好照顾自己。

当然，也可能是这孩子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急迫的、需要她、并且只能由她解决的事情。

并且叶讨债从来都不是喜欢在困难上麻烦别人的人。她会在平平无奇的日常生活中给别人制造困难来找乐子，但是到她自己有困难的时候却会默不作声地避开旁人，希望能靠自己来解决。

就像是一开始为了她的师尊，为了她，和剑尊许下约定去练剑一样。

叶多金不由地开始忧虑起来，但是面上却露出浅淡的笑意，回答了叶讨债的：“自然是要前往问道广场，与你一样。”

对哦，师姐是参赛者，选择从天梯山前往问道广场自然是没有什么错的，只是这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以至于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面对着突然被实现的愿望。

“啊，嗯，好像是诶。”

叶讨债尴尬地开口，试图找话题：“师姐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师妹。”叶多金柔声说道。

叶讨债又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只沉默地往前走，不去看身后的叶多金。走了可能十个石阶之后，她才打破刚刚的沉默，轻声说道：“对不起，师姐。”

叶多金轻笑了一声，加快了步子，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同行。

天梯山的路很宽，两个人走绰绰有余，甚至十个人走都足够。但是叶多金贴在了叶讨债的身旁，和叶讨债隔着仅一个拳头的距离。

她就保持着这种距离和叶讨债聊天，并没有做出摸头、拍肩、牵手这些过于亲密的举动，她抑制住了。

现在，她似乎得和师妹先谈谈心。

“为什么要道歉呢？”

叶多金问自己的小师妹。

“因为让你担心了。”叶讨债一板一眼地回答：“我那么长时间没有和师姐联系，像是失踪了一样，参加了比武大会，但是却没有来看师姐，和师姐说一声平安。”

叶讨债越说声音越低，除了不好意思，更多的则是闷闷不乐。

其实叶讨债也不是没想过联系师姐，只是，就像她最开始想的那样，在知道自己是诛仙剑之后，在看到自己的使命之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姐，不知道该和师姐说点什么，甚至她是有点逃避见到对方的。

如果聊天了一定会露出破绽被对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如果见面了一定会让对方忧心，如果将自己的命运告诉对方……师姐会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吗？

叶讨债又不想去想了，越是回想，她越是怕自己忍不住将真相告知对方——像是荒诞的未来、像是无法言喻的过去。

“那有你担心我吗？”叶多金没有对她的道歉做出评论，反而是问了叶讨债另一个问题。

自己有在担心师姐吗？

担心……甚至在刚刚都还在因为这一份担心而胡思乱想。

于是叶讨债乖巧地点了点头，“我担心师姐，还很想师姐。”

“那我也得跟你道歉。”叶多金声音中包含着笑意，这个时候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揉了揉叶讨债的头，“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叶讨债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情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顺着叶多金摸她头的那只手，传递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冲击走了之前在身体里乱窜的不安和惶恐。

叶多金摸她头的动作并不是很用力，正是因为并不是很用力，才让叶讨债感觉更加奇妙，感到不满足——她想要那强烈的情感，想要被紧紧地、狠狠地握住。这样才能给她此刻更多的安全感，才能让她不至于怀疑这一切都是梦境，都将转瞬即逝，都将化为泡影。

她还很想哭，她的鼻子已经在发酸了，但是她忍住了，她还不能哭，也不能说出那些其他的事。

她强压住自己的泪水，努力压制住自己突然生出的感情……不，她没有压制住，她开口了。

“师姐，我可以握住你的手吗？”

叶讨债这样问了。

叶多金也就伸出了手，握住了叶讨债垂在身侧的手。

“好啊，没什么不可以的。”

叶多金没有问为什么要牵手，就像她没有问叶讨债为什么眼圈红了一样。

她只是努力地握住了叶讨债的手，努力地握住了她。

这样，就足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