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影里的人道:“是了,先前你便已提过一嘴,你有一个义妹,与你家中人也很是亲近。”
安德拉道:“我的义妹厉铮珏是汉人,小我十来岁,当时在见明城中做的药商,垄断了城中大半草药生意。我与她相识微末,因与她志趣相投,便结为异姓兄妹,但这事少有人知。她性子沉稳豁达,做事也很是圆滑稳重,我们两个义气相交,她反倒比我那些所谓的族亲兄弟更与我亲厚。她还是我两个孩子的姑姑,尤其疼爱阿伊莎。她还有一个女儿,当时年约三四岁,也与阿伊莎亲近。”
那人道:“你这义妹当时为什么来找你?”
安德拉道:“那时我一瞧见是她,便立时吃了一惊。”
那人道:“你吃惊什么?她是你义妹,来找你不是寻常事么?”
安德拉回道:“若是换做其他时候,她来找我自是再寻常不过,可那时本该见不到她,所以我才吃惊。”
那人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德拉道:“阿伊莎被逼嫁给瑞升这事匆忙突然,本来算着时间我义妹应正带着她的女儿出远门去玩,不知此事,所以我一见来人是她,自然吃了一惊。”
“可旋即我念头一转,她出去已有段时日,估算着也到了回程时间。我又想许是婚礼隔日一早回来,结果一回来就听说了阿伊莎的事情,就急匆匆奔来寻我问个究竟。”安德拉喘了口气继续道,“只是我那时身子不济,又熬了一夜,头脑不甚清明,猛地听见她问,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见我神色,心里大抵也猜到了什么,转身就要走。”
话到这里,那阴影里的人却忽然插嘴道:“不对。”
安德拉道:“哪里不对?”
那人道:“这娜斯林做阿伊莎替身这事,就连你也不知,我想那瑞升也必定觉得此事乃是家丑,不会宣扬,既然如此,那夜之事事发突然,若是如你所言她是带着孩子出远门去玩,回来惊闻此事,那她就是要问,又怎么会问‘娜斯林’,而不是‘阿伊莎’呢?”
安德拉低声道:“不错,你的心思真是玲珑剔透,一语中的。我见她神色不对,心下自然起疑,又一想她方才问话,只觉得头顶叫人泼了一盆凉水。还不待她走出门去,我就抢先一步将门关了,把她阻在屋内道:‘你做什么忽然问娜斯林的事?’我这话一问,她脸上便微现诧异之色,竟不再动作,只是对着佐西玛道:‘嫂嫂,我有一事要同兄长商议。’佐西玛瞧见我两个脸色不对,晓得我这义妹说的不过是托词,便对我道:‘到底是自家兄妹,不要伤了和气才是。’说完便走,只留我与我这妹妹在屋中说话。”
只听安德拉叹了口气,说道:“佐西玛一走,她便行到桌旁坐下,抬头望我:‘兄长,事已至此,咱们兄妹坐下好好说话,如何?’我望着她,头脑转得飞快,身子好似僵住一般,舌头也好像不会动作了,过了好半晌才问她:‘阿伊莎是不是在你那里?’她没有说话,只是回视我,可我一瞬间就全明白了。”
“我踉跄几步险些站立不住,扶着桌子,浑浑噩噩坐下,然后骂她:‘你不要你的性命了吗!’她不答,只是道:‘阿伊莎小我十岁,名义上说是我侄女,可在我瞧来同我妹妹没什么差别,兄长,这事情我不可能坐视不救。’我又问她:‘你是这样出手相助了!可你要是出事,你女儿该当如何!她才三四岁……’我那义妹她不等我说完,便抢言道:‘我已将她托付给了可信的朋友……兄长,咱们是在天穹的雪山之下磕过头发过誓的。’她神色庄重无比,‘如果真有了那时候,那我家的孩子便拜托你了。’”
“我那时只觉得头疼,先是阿伊莎逃婚,再是娜斯林亲自做替身帮助,现在又是铮珏参与其中。这几个孩子将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就连我的义妹都知道这事,却只将我排除在外!”安德拉黯然道,“想到这里,我忽然抬头对我义妹道:‘这事情……’我义妹猜到我要问什么,便也回道:‘这事……雷莱并未参与其中。’我瞧着她,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接下来她说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她说了什么?”阴影里面的那人道。
“她说:‘兄长,事情已到了这地步,唯独你们一家三口,绝不可再掺进这事情来。’她望着我,我回望她,胸膛之中翻涌出复杂情感,竟不知再说什么好。可就她这样一句话,我便已暗自下定了决心,倘若她有一日当真出事,她的孩子,我必定抚养长大,视若亲生。”
“然后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我才轻声道:‘娜斯林,娜斯林她很不好,瑞升发了大火,誓要逼她说出阿伊莎的下落来,现在将她囚在城主府中看守森严,是决不许她逃脱的。’这时候我这义妹叹了一声:‘果然不出阿伊莎所料!’我听得这话,强打起精神道:‘什么?’她道:‘当时计划是娜斯林初定,由她做替身,而阿伊莎借机出逃,等到婚礼过半,新娘子进到婚房之中时,娜斯林便借机换了衣衫逃出来,到时候她们在我那里躲上一阵子,等风头过后,我再借我认识的几个朋友之手给这三个孩子送出去,从此天南地北,也是无处不自在。可是昨夜……’”
那阴影里的人沉吟片刻道:“怕不是婚礼当晚出了变故,我猜瑞升对阿伊莎极为看重,想必婚房左右也设了看守,只怕那铁桶一般围得密不透风,娜斯林想逃也逃不出来。”
安德拉道:“不错,瑞升是个心思深沉之人,我想就连当初这两个丫头互换衣衫,都是花了不少的力气,能做到这步,也实属不易了。”
那人道:“只是我想,娜斯林可能从一开始就料到这点,甚至她亲自做替身,就是因为要是换做旁人顶替,瑞升发现之时便已动手杀人了,也只有是她,才叫瑞升留的三分理智,没有立时下手。”
安德拉听那人所言,长长叹下一口气来,没有说她讲的对,也没有说她讲的错,仍是继续道:“我对义妹道:‘昨夜瑞升发了好大一通火,险些真杀了她!’铮珏一听这话,就将眼睛闭了起来,长久没有说话,随后涩声道:‘便是担心此事……’接着她抬眼望我:‘兄长,阿伊莎决定要回瑞升那里去……’她话没说话,我就忍不住站了起来,椅子都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可我顾及不得,低头看她:‘她好不容易逃出去,这又是在说什么!’可话到这里,我又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铮珏抿着唇,起身把椅子扶起摆正,然后轻声道:‘这就是阿伊莎的想法,她说:“娜斯林是我的姐姐,我绝不能用她的性命和未来,换我逍遥快活的日子。”兄长!这就是她的想法!’”
安德拉的声音都沙哑了,他继续道:“我差点站不住,只能牢牢扶着桌子道:‘辜乌德呢?辜乌德不劝劝她么?这样好的机会,以后只怕再不能有了……’”
那阴影里的人道:“你的义妹又是怎么说的?”
安德拉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她说:‘兄长!他们两个人一条心,这念头和意志,想来是绝不会更改了!’”
“天神在上!天神在上!”安德拉说到这里时全身都忍不住发起抖来,“人在遇到一些关键选择之事,总是不免自私自利。我自诩心中光明磊落,可与这些孩子一比,竟什么也不是了!”
那阴影之中的人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安德拉却仍自顾自道:“我那义妹又同我说:‘我先前来此,还抱着几分渺茫的希望,只求娜斯林这孩子平安无事,好叫阿伊莎和辜乌德能够放下心出城去,可我方才一进屋里,瞧见你的样子,我心里就已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到你再一开口,我便知道,阿伊莎只怕出不去了。’”
那人问道:“那后来呢?”
安德拉的手握成拳头,无力垂在腿上:“后来的事,便是我也不甚清楚了,只知道阿伊莎回了城主府,换出了娜斯林。也不知她和瑞升说了什么,但我猜,她大抵是将这事瞒了过去,才不叫辜乌德受到牵连。而娜斯林也被放了出来,代价却是不能再和阿伊莎见面了。”
安德拉叹道:“此后我有将近一年功夫没能与阿伊莎再见面,即便我是她的养父,瑞升也绝不许我与她相见,我有心想要打听她的情况,可瑞升御下极严,铁桶一般,半点都不能传出消息。唯一知道的,便是瑞升将她瞧得死死的,好似一只被养在漂亮笼子里的金丝雀,半点逃脱不得,谁也不能同她亲近,说一句话。”
那阴影里的人沉默一会儿才道:“他到底是喜欢阿伊莎这人?还是将她当做展现自己权力的一种象征呢?他真的是爱着阿伊莎的吗?”
安德拉黯然道:“你的问题也许只有瑞升能够回答,即便是我,也不能回答。”
那阴影里的人轻声道:“一个死人可回答不了问题,罢了,老莫罗,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安德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就这样一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记得阿伊莎嫁给瑞升时是在夏天,后来再从旁人嘴里听到阿伊莎的消息时,正好也过了一年。”
那阴影里的人道:“哦?你不是说不能打听到她的消息吗?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安德拉回答:“知道消息那一日时,我正被瑞升召到他书房里说事情——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那时候他虽与我有了姻亲,可关系反倒不比从前亲密,有了很深的隔阂了,如果不是因为公事,我根本不会去找他——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半途他出去了一次,好像是他后院里出了什么事。”
“是出了什么事?”那人问道。
安德拉道:“具体什么事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和他那个先天不足的儿子有关。他走了之后,有些服侍他的下人以为他屋子里没人,就在在屋子外头碎嘴,不小心被我听到了。”
“说了什么?”
安德拉显出无奈的神色:“那时候我才知道瑞升那一年里如水一般的珠宝珍奇送进阿伊莎的院子里,但始终不曾踏入院子一步,两个人之间虽已有夫妻之名,可始终没有夫妻之实。”
那人冷笑讥讽一声道:“呵,人是他要强娶的,可这时候又装起君子来,想获得姑娘的欢心,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安德拉道:“是啊,其实我也同你一样,实在不能理解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可我知道阿伊莎本就不喜欢瑞升,听到瑞升没有强逼她,自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但到底会觉得纳闷,瑞升心心念念想娶阿伊莎,可娶到了又不碰她,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可是很快,这事情就不用想了。”安德拉望向阴影之中的那个人轻声道,“因为没过多久,瑞升他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那人道:“关于这位前城主的事我也知道一二,说他是暴病而亡。”
安德拉道:“你说的不错,瑞升这病来的突然又蹊跷,又凶又猛,他平日里身子健壮,可短短一个月便卧倒在床,连坐起来都极是勉强。那是城中胡汉两族的良医都不能分辨病因缘由,而眼见得他的身子一天天弱下去,甚至到了后来,药石罔效,回天无力,不过才两个多月就撒手人寰了。而他一死,另一件事情便被提上章程了。”安德拉说这话时神情复杂,无奈、痛苦、悲伤交错在他面上。
“……继承人。”阴影里的人轻声道。
“是的。”安德拉听到那人说话,点了点头,“瑞升的独子身体孱弱,且因为不是蓝瞳而没有继承权,所以依照苏盖依家的规矩,要请宗族耆老选出一个年岁合适,且有能力的人来继承城主的位置。”
“我记得,应该要先看看辜乌德和娜斯林有无孩子吧?”
安德拉道:“是的,按照族中规矩自然如此,但辜乌德因为阿伊莎的事不愿婚娶,听说那时候他每天一早都站在花园里朝阿伊莎的院子里瞧。娜斯林则因心未有所属,也与辜乌德一般推拒婚事。而等到瑞升急病之后,就更没人管他们两个了。”
那人道:“既然瑞升这两个弟妹无嗣,城主的继位之人势必要另择人选。”
“是,接下来选了是谁,也不用我多说了。”
“达斯克·苏盖依。”
“不错,正是他。”安德拉缓声道,“而就在瑞升去世之后两天,随着那年秋天一起来临到见明城的不止是我们这位新任城主,还有一个更为糟糕的消息。”
“什么消息?”
安德拉望向那个人,他的声音有些淡然,可其中的内容重如千斤:“阿伊莎怀孕了。”
那阴影之中的人听到“阿伊莎怀孕了”这几个字,身子不免往前倾了倾,安德拉能瞧见这人的面具更加阴森可恐,像是在逼问一般:“她怀孕了!可是……可是你不是说瑞升从没有碰过她吗?难道这事有假?”
安德拉轻叹一口气道:“这事不会有假,你知道瑞升为何子嗣不丰吗?因为他……”安德拉面带踌躇,似乎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过了良久他才轻声道:“瑞升虽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可到底曾经亲密无间,互称兄弟,到了这时候,我虽心里怨恼,但仍是不免担忧他的事,是以那晚守在他床前。”
那人问道:“他死前之事,想来你很是清楚了。”
安德拉道:“瑞升走的那天我就在他身旁,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那些仆役们已操劳了有些时日,即便是强打起精神,也不免困倦。而我也不敢合眼,只是守着,但到底熬不住困倦,阖了一会眼,却忽然听到他喊叫我的名字,他那时病得很重,几乎说不出话,可那时候却喊了我的名字。他喊我:‘安德拉!安德拉!我的好兄弟!’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奔到床前道:‘怎么了?’他看了一眼左右,然后轻声道:‘你让他们都下去。’我见他这样说,想必有一些私事要做交代,便也依从他的命令,清空了屋子,让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抓住我的手说:‘好兄弟,我知道我做了许多事对不住你,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最后帮我做一件事吧。’”
那人问道:“他叫你做什么?”
安德拉的眼眶又红了,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轻声道:“他叫我将他床头暗格里头的东西取出来给他。唉,他平日里是何等要强之人,可那时候却连翻身都做不到了,就连伸手取那近在咫尺之物,都已不行了。”
“我依他所言,将他床头暗格打开,里头就只一卷画轴,还有一个小小布袋子。我依他要求,将东西交到他手上,他的手却已没了半点力气,忙活了半天,便是连扯开绑画轴的绳子都做不到。他长长喘出一口气,然后对我道:‘安德拉,你帮我展开这画。’他说这话时,气息已经微弱了,我也是凑近了才能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便也依言去做,将那画轴在他面前展开。”
那人疑道:“那画上画的是什么?”
安德拉的手掩盖住面庞,叹息道:“那上头画着的是一个金发美人。”
“是阿伊莎?”
“不。”安德拉低声道,“不是她。”
那人心道:“是了,倘若是阿伊莎,只管那夜召她来见就是,又何必看那死物?”
而不待那人想出答案结果,安德拉便道:“你还记得我方才说过的那位小夫人吗?”
“小夫人?”那人略一思忖,“瑞升的后母?啊!”阴影之中的人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你是说……”
“他看完那幅画,脸上又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我与他相识这么久,是头一次见到他面上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幸福微笑——他另一只手牢牢捏着那只布袋子,然后对我道:‘安德拉,等我死后,你就将这幅画烧了,再将画的灰烬放在这个布袋中,将布袋贴在我的心口放着……’依照我们胡人的习俗,要将他的衣服除了,生前关系亲近的家人朋友们将他身子用白布裹了,敲锣打鼓抬到雪山脚下的荒僻之地,再解开白布,身旁只留亡者生前最为珍视之物,让他带去雪山上。之后身子要让护法天尊谢利萨和阿什扎尔的部属们吃了,这样两位护法天尊才能替他打开天门,使他安息。”
“那布袋子里头装的是什么?”那人问道。
“那是一缕金发。”安德拉道,“他已经死了,但他不碰阿伊莎的原因,想必也是与那位小夫人有关,可其中缘由到底如何,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知道了。”
屋子里沉默片刻,良久,阴影之中的人才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又是如何发现阿伊莎怀孕这事的?”
安德拉回答道:“这事的消息来得突然,但要问我怎么发现的,也是依照葬礼习俗,死者的亲近之人需要用刀刺破手臂,来表示哀痛。阿伊莎是瑞升名义上的妻子,自然也要这么做。而手臂割破之后需要上药,只是那药物气味略有些刺激,但并非不能忍受,可阿伊莎嗅到味道却忍不住作呕。佐西玛瞧她的模样不对劲,又逼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这事。”
“既然这孩子不是瑞升的,那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安德拉静静回望着那人道:“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还用得着我多说么?”
那人略一思忖,忽然轻声道:“……辜乌德·苏盖依。”
安德拉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只是自顾自继续道:“方才咱们也说了,瑞升去世后两天,那位新城主达斯克也来到了城中继任主位。而就在他来后没有几天,瑞升的独子有一天夜里竟突然从树上落下来跌死了。”
“跌死了?”
“瑞升的儿子,虽然只有六岁,虽然包括瑞升还有我们这些下属心里头都清楚,他那独子先天不足,要走也是迟早的事。而我们想过很多种这孩子去世的原因,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死法——你可能不清楚,瑞升只这一个孩子,虽然因为自己事务繁忙又续弦另娶,但到底珍之重之,身旁总是跟着许多仆役,生怕出事——所以谁也没想过,这孩子竟会从树上跌死。”
“……你是说这孩子的死有些蹊跷?”
“是与不是,我也不能清楚了,因为紧接着另一件事也突然爆发出来。”
“什么事?”
“还记得我方才说瑞升这病来的又急又凶,任凭胡汉两族名医,谁都查不出病因是什么吗?”
“这个我自然记得。”
“但就在瑞升独子死后不过半月,这位新城主老爷有一天夜里就悄悄急召我进城主府,他对我说,他接到了匿名消息,说瑞升并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中毒。”
“中毒?”
“而且据他说,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瑞升的两个弟妹。”安德拉凝望着阴影之中的那个人,将头低了下去。
“——辜乌德与娜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