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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月藏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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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人生,更多时候就是不断地取舍。

我曾经选择了活下来,每一次都选择活下来。

一些人活在自己最好的时代,在自己最好的时候遇到了想见的人,一生从此留在了那里。

我却选择了不留在任何一个时代。

既没有留在碧水红绿、锦衣玉食的幼年,也没有留在尽失人性、任人宰割的少年。

我曾被这世间伤透了,才是有了留在世间的打算。

如今看来,既是诅咒,也是祝福。

只是这祝福又要承载多少苦难与他人的指责,又成了另一回事。

我却一点都不在意,从来都没有为此感到过一点痛苦,从未为此而挣扎。

与我曾经的苦难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与我现在获得的温暖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让我与李凝笙说上几句话吧,我也算是他的长辈。”禄王在帐篷里对卓娜提亚说道。他并不知道我就在帐篷外偷听。

大军西进没多久,便遇到了奔走的河西军,似乎还保护着什么马车里的大人物。于是先锋官击溃了那些河西军,结果活俘了禄王。

两年来,布谷德与禄王的战争从布谷德的西境一路波及了大北方的冰冻树林与大吕的西域,甚至一路打到了月者国境内,使月者国的旧都被布谷德人烧成了废墟。

如今在最后,禄王却如此简单地被俘虏了。一场旷世的战争居然就这样画上了句号。而禄王企图东山再起,向内竞中原,当真正皇帝的夙愿也就真的成了夙愿。

“禄王殿下,事到如今。我会给您一个体面的死法。”卓娜提亚非常冷静。禄王被俘后,她给予礼遇,虽然最后还是决定处死他。

“布谷德人,会如何处死敌对势力的可罕?。”禄王问道。

“我们会用湿牛皮裹住全身,以闷绝,留全尸。”

“那我这样就行了。”禄王道,“如果到时候女王陛下能够再把莲华城夺来,就把我下葬到禄王府的废墟上吧。”

“可禄王陛下不是有——”

“陵园什么的就罢了,扔哪儿吧。”禄王道,“让我可以和妻儿全家团聚,也算补偿他们了。陛下答应我,不重建禄王府,不要打扰我们一家安息了。”

“……”卓娜提亚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好的,我答应。“我会叫李凝笙进来的。您确实是她的长辈,我就不掺和你们了。”卓娜提亚起身的声音从毡房中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与偷听的我打了个照面。

卫兵们见怪不怪,卓娜提亚也在他人的面前保住了自己的风度没有被吓倒。

她努努嘴,指指毡房,让我进去。

我却摇摇头。

她便皱皱眉。

“进去。”她说道,“随便他要说什么,听一听吧。”

“我不想和他说话我和他不熟。”想到单宁枷的事,我就觉得对他也提不起多少善心。

“听一听吧,明天死了以后,想听也没地方听了。”她如此说道。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遗憾,这是她的遗憾。卓娜提亚自从走上君王道,不得不杀死自己所有亲密的人,又失去了多少可以好好说话的机会,失去了多少没能好好听的话。她知道我和禄王没什么好说的,但她想到自己的遗憾,就不想这个遗憾以类似的方式出现在别人身上,即便那不是遗憾。

“好吧。”

我答应道,走进了毡房。

禄王便坐在那里,与草原上的王爷大公没什么区别,也是个大胡子中年。身上的衣服脏了不少,样子也不像个王爷。

毕竟打了败仗,到处流亡,不可能是锦衣玉食的模样。

“禄王殿下。”我没有行礼。实际上两年前开始我就基本忘了对贵人行礼该怎么做了,从来没做过。他也没有责怪我一个没身份的人对他的无理。

“凝笙。”他说道,被人这么叫让我觉得一阵不适应。“你和你兄,都生龙活虎,我心安,可甩手去了。”

“陛下,见了我哥?”我问道。

“之前专程见了李将军,李将军嫌我叛王,誓不归我。”禄王如此说道,却是在苦笑,“与你父本旭殆如一人,奇人。”

“禄王要见我,就为了夸我二哥吗?”

“只是想见见本旭儿女。我与本旭先后要灭门身死,我本该了无牵挂,但本旭尚存一儿一女,与我如故,不见不能安死。”他笑道。“凝笙姑娘,若是嫌本王,大可不与说谈,只让我看看便是。”

“单宁枷……”我想说这件事,至少问问他对此有何见地,但说出这三个字又说不出其他话来。

“单宁枷?姑娘虽沦落大漠日久,却还是通晓千百。单宁枷本不能生万金,本旭帮我办成单宁枷之盛况,天下闻名啊。”他说道。

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能是真相本该有的模样一次一次来的太快,令我麻木了吧。

“王爷没事了的话,小女子先走了。”我起身走去,禄王在背后便说道:“慢。”

我转过身来,却见禄王低下头行半礼。

“既然要了无牵挂,那么当年我兵败致姑娘被掳,又无能寻回姑娘一事,谢罪了。”

他如此说道,我心里便很不是滋味。也不是觉得受不起,只是觉得——事到如今,谢罪又有什么用,搞的好像是我亏欠了一般。如此两不相欠难道不好吗?

“礼重了,王爷,一路走好。”

我如此说道,自己走出了毡房。

************************************

李卫驿与失散的虎狼骑和其他贵吉尔氏族军队里应外合,终于在戈壁上与看管他们的绒花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摊牌与决战。

战斗结束时,已经是夜里。

黄土上洒下的鲜血都已经发黑,绒花军与吕军的尸体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李卫驿用单手持着朴刀,费力地在裤腿上擦了刀上的血迹,将它收入刀鞘。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并像是铺路一样延向了一个方向。

越是顺着尸体走,倒下的尸体就越来越多。全部都是脖子中刀,全部都是绒花军士兵。在那尸体堆的尽头,一身穿甲胄的人倒在那里。

“温将军。”

李卫驿说着走上前去,他看到那铁面被扔到了地上,温良玉背对着他跪倒在地不断地干呕。一滴滴血从她的嘴里流到地上。

“温将军,你的身体还有很多伤,不要亲自厮杀啊。”他道,

温良玉伸手拿起铁面掩住了口鼻,捆好了后面的皮革绳后,才转过头来看向李卫驿。

“我撑得住。”她说道,那声音非常的沙哑。

“可你这是在耗命。”他直说道,“休养了这么久才恢复到这种程度,再这样会——”

“我知道,我知道。”她沙哑却又平静的打断了李卫驿。“但是,这岂是想要什么老天终会给什么的童话,做甚都得有代价。见不到丰绒花,我是不会死的,李将军别担心了。从地牢里出来时那样我都没死,现在死不了。”她道,结果血从护臂里流到了手掌上,引起了李卫驿的注意。

“好吧,还是有点问题。”她举起了流了好几道血的手,苦笑了几声,“我得在身上缠点绷带。自打出地牢,第一次打了这么久,甲胄里全是血,滑溜溜的忒难受,见不到丰绒花我先失血死了就太不值了。”

“我去叫军医。”李卫驿道。

“这回虎狼骑来了多少人?”转移话题一样,温良玉突然问道。

“之前发了密信,各地散落的虎狼骑,漠南来了一百人,辽西有五十,贵吉尔老营里也来了三十人,从黄草潭据说还有七十人。”

“贵吉尔氏族还有人吗,不会都跟着杉樱那里去了吧。”

“贵吉尔氏族里,我——”李卫驿顿了一下,像是一瞬间陷入了忧郁当中,却又马上恢复了,“我的…娘家,带着四个家族一直留在辽西,加上这一趟随我们来的,一共可以凑七百多人。”

“这可都凑不到一千人啊,太少了。”温良玉摇着头。“你那岳父岳母是真的喜欢你这女婿,给他们留点人吧,不要都带走了。”

“他们自己都动身准备来了。”李卫驿苦笑道,“而且说在女直部落里还有很多失散的虎狼骑根本不知道你我都还活着还在发集兵令,说是在帮我打听,应是还能凑两百人吧。”

“值了,你们李家人,到哪都不缺亲友,叫我好生羡慕。”她打趣道,李卫驿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自各处收集散落吕兵,在原处休养生息后不久,辽东最大的一支散兵游勇也终于一路躲过了辽东军、布谷德军的围追堵截,来到了大营。

辽东虎狼骑来投了李卫驿温良玉后,两人终于集结起了一支一千二百人的军队。李卫驿却每日都在见温良玉每况愈下。自从恢复后虽然强盛了一阵,却还是因为身上的伤痛太多,逐渐的显现出很多毛病来。

那一日温良玉服下了虎狼骑从辽东带来的参药,只觉得身上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疼了。也终于久违的睡了一晚好觉,没有被身上哪个部位的伤痕疼醒的好觉。

日上高杆,军营里熙熙攘攘。

满身缠满布条的女将在帐篷中醒来,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一身新的皮肤一样。

她穿上衣裳,整理衣冠。临了看了看甲胄,想想还是没穿上,直接走出了大帐。走到军营当中只是看了几眼,温良玉老道的目光就看出了问题来。

“怎么少了这么多人?”她问道。见她问话疾步跑来的副将便答道:“温将军,昨晚李将军引了五百虎狼骑,朝莲华城去了。特意吩咐不准吵醒将军,待将军醒后再告知。”

“他作甚?去送死吗?”

“李将军接到密报,绒花军大营要移动了。他怕遗失战机,再也寻不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大营,又怕将军最近修养,急行之下有所不测,便先带兵探虚实,牵制大营,让温将军随后赶到。”

“这姓李的,真是。”她怒道,却又无可奈何,“传我命令,拔营,启程!”

在温良玉决定启程后几日,带着五百多虎狼骑的李卫驿长途奔袭已经进入了原本禄王的藩域,莲华城外远处比较大的一处城堡,名叫只虎台门。

只虎台门占地不大,在莲花城外一处三面环山的低地当中,若是不接近十里以内的话根本看不到城堡的轮廓,是一处屯兵的隐蔽好地方。

但李卫驿到达只虎台门外时,却见到了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在逃向只虎台门,数来的话没有数千也有一万人在逃难。虽然听说了绒花军对莲华城下辖的四处出击,却还没没想到情况会如此惨烈。

四虎台门内还驻扎着当地人和一部分布谷德军,他们打开了城门让逃难者们纷纷入城,但在北方的高地上已经可以见到整齐的铁骑大队的轮廓与大旗,还有击鼓声。

“将军,若不快撤,被绒花军发现,暴露行踪,会坏大事啊。”

军头说道。

李卫驿也颇感为难,也没想到长途奔袭会在路上碰到绒花军进攻四虎台门。

“绒花军如果攻破了四虎台门,你猜会如何?”李卫驿问道。

“将军,我们——”

“我在问话”他吼道。

“会,定会屠城”军头道。

李卫驿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了缰绳,站在高地上看着不远处人流涌向四虎台门。万民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携妻带子的逃散。

正如他在威辽之战时见过的漠南与辽西的惨状。数十万人逃入关内,流离失所。却又有多少人没能逃去,永远躺在了路上。

“是吕军!是大吕铁骑!”

见到了“虎狼骑”的大旗与吕旗,人流当中不知是谁眼尖,看到后大喊道。随后便如星火燎原一般,人流停了一大半,议论纷纷,看向李卫驿的虎狼骑,纷纷喊道:“大吕铁骑来救了!吕军来救了!”

一声声带些希望的声音,却又如同锥子。

李卫驿鼻子一酸。他想到了这些年发生的战乱,可能“大吕”的名号如此被爱戴和提及,这会是最后一次了吧。毕竟大吕已亡,不复存在了。

“大吕虎狼骑!”他情不自禁喊道,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立枪拔刀,高举大旗。但李卫驿又没有继续,因为他知道如此一来会暴露行踪。

可是,自己还是大吕的兵,大家都是。

既然是大吕的男儿,就该保护大吕黎民百姓。之前失败了,如今这样的机会又到了眼前。他却想着后退。李卫驿想到这里,为自己感到了羞耻。

他也拔出了温良玉的朴刀,用断手上的铁钩将刀刃划的冒火花,然后用铁钩缠住了缰绳。

“将军?”

身后的军头问道,人人都在等待李卫驿的话。

他在马背上转过身来看着一个个身着破征袍的老兵,已经老旧穿洞的却还在飘动的大旗,露出了微笑。

“为了李凝笙。”

他低声说道,转身纵马一骑当先冲去。将士们纷纷怒吼,咆哮,紧随上去。

虎狼骑如虎狼般出击奔驰,也如以前大吕还未亡时一样,以李卫驿为首人人高唱军歌《凝笙歌》向前冲去。

“——刀剑锈不生!”

只虎台门前的平原上,一支骑兵队径直穿过了人潮,百姓们纷纷避让,却都面露正色,欣喜的笑容。

绒花军骑兵也鸣了螺号,向虎狼骑发起了冲锋。

小小的虎狼骑,转眼就被数千绒花军骑兵淹没,却又顽强的缠斗起来。冲过了虎狼骑的骑兵纷纷掉头围攻他们,却又难以吃掉这支部队。没有一个骑兵能够来到百姓的面前。

只虎台门的守军守将在城墙上见了这一幕,五百人将两千人搅乱缠斗的模样,纷纷热血沸腾。千余人也立刻组织好了骑兵,出城一同退敌。

“大吕铁骑出现在了只虎台门,攻城受阻”的消息也被马上报告给了不远处绒花军大营的丰绒花处。她大惊,马上知道了安忒斯大闹营寨后没有后续应该是前几日脱离了控制的李卫驿等人以如此手段辨认并发现、监视了自己的大营。这只虎台门的战斗离自己的大营太近了,这场战斗应当是个意外。

她心想要永除后患,立刻集结了手头五千精兵,准备亲自带队去只虎台门杀李卫驿。

********************

越过西部的虎牙山口,不久就看到了远处的篝火通明。

如今从莲华城中撤退出来的十箭联盟部队,基本都集结在了这里。士兵们境遇不是很好,但是斗志却依然高昂。那些与我一同到来的那几个布谷德兵虽然都是卓娜提亚的近卫精锐,却也显得有些虚了。

那是一处庙宇之地,应当是属于莲华城周围州县的地方,如今却都成了空城空郡,可能是为了驻守起来方便,杉樱选择了这样一处地方来驻屯。

“下马!”

几个士兵拦住我们喊道,我率先下马,那几个卫兵也就同我下了马。但是一路领着我们的十箭联盟士兵却并没有下马。

“你!”他们感到了侮辱,我却挥手让他们稍安勿躁。

这对我而言反正不算什么侮辱。虽然一个骑马人领着一群步行人,看着就像是一群被在押的俘虏一样难看,那对我而言也无所谓。

“其余人不准进。”

到了寺庙大门口,他们又拦住了其余人。他们又一次想要愤怒,我还是摇摇头让他们忍住了。只剩我一人时,大门敞开,破庙才让我进去。

在佛堂外可以看到昏暗的灯火。

领路的人却停在了那里,所有人像是不认识我一样别开了脸,仿佛我是多余的一样。

“怎么?”

我继续前进,却被拦住了,其他人则还是不理我。

又是在想办法羞辱我。

怎么说呢?真的是杉樱才想得出来的方法。或者说就算不是杉樱想的,也是会追随她的人会想出的手段。

“不让我进吗?”

我继续问道,那侍卫也好,周围的士兵也好还是不理会我,似乎是非常欣赏我此时的窘境。

“怎么,被丰绒花给打败了,连老朋友都不敢见了?”

话刚说完,那侍卫明显被激怒了。双眼发红,手起将我当面打倒在地。一阵头晕目眩,鼻血也如期地流了下来。

我更是惊讶于自己对于挨打挨揍这种事可能比很多男人都要擅长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呢?如此想着,我才发现我似乎是被一拳打的脑子不好使了,如做梦一样在地上考虑了很久别的东西。

另一个侍卫拉住了那打人的侍卫,他们看着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期待我会站起来。但从神情上看似乎是没有人料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

一只手摁住没有流血的鼻孔,我把堵塞在鼻孔里的血一股直接擤到了地上,用绿色的衣袖直接擦拭了脸上的鲜血。

“打都打了,能让我进了吗?该办正事了吧?”我继续说道,一说话才感觉到脸上应当是肿了一块。

“让她进。”

佛堂里的侍卫喊道,他们终于让开了路。

走入佛堂后,看到佛像前被点燃了好几盏灯,也燃起了香。而在一边被放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太师椅,杉樱就坐在那里。一条腿从袍底露出,上面缠着白布与木板。

她的神情虽然看似严肃,却难以掩饰那沮丧与悲伤的感觉。就像是那日带着贵吉尔氏族逃跑时一样的神情。一身的白衣服,如卓娜提亚一样的白衣服也变得破旧了很多。上面还系着没有卸下的裙甲。

“我以为我那姐姐派来的使者会是谁,怎么是你呢?”她说道,“你来做什么,领死吗?”

“我来做个说客,仅此而已。”我说道,走到了她的面前。“请问,陛下,可否赐座?”

“不准”

“.……”

那拉倒,站着就站着。

“你来做说客,是来为我姐姐来劝降我?如果是这样,那我已经给你准备好战旗了。”

“恐怕以陛下的性格,拿我的头做军旗,会觉得脏了您的戟杆吧?”

“哦?事到如今,你还想活?”

“你觉得我自己到这里来,甚至说服了你的姐姐,我打算苟活吗?”我说道,“我是来劝说的,不是来送死的,你真想杀我,怎么杀随你,但我得把该说的说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讨厌我,恨不得我马上从她眼前消失一般的嫌,藏都藏不住。

“劝降?那不如别说,您直接去死比较方便。”

“不,我是来劝战的。”我说道。她惊讶了,双眼变得有神了一些,其中也满是疑惑。

“劝战?”

“你的姐姐说,草原上的雄主如果到了两雄争霸的地步,就会引大军,派使者,相约一处平原,正面带兵对决,一决高下。”我说道,“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没有这份斗志,直接派使者你可能不会全力以赴,甚至不会亲临战场。所以需要我来亲自为你劝战。”

“所以——你是见我不死,恨不得我快点带兵送死?”

“死?杉樱,都这样了,你还想活吗?”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尊称她了,她对我直呼其名也感到了愤怒,却没有发作。“你的西边是丰绒花,她在收拾完莲华城周边势力后就会集结起军队。我听说她只用了几千人留守空城就害得你万余大军折损过半。等到她集结起所有绒花军后,你觉得你能和她对抗吗?而在其他方向,卓娜提亚的五万大军,还有其他万户十万大军纷纷赶来,你没有退路,你逃不掉的,认清现实吧。”我对她直说道,“她是你姐姐,我尊敬你也是个君王,所以才给你一个堂堂正正决死的机会。丰绒花是什么人,你姐姐又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难道你再落到丰绒花手里才会甘心?”如此直说道,仿佛触动了她的什么伤痕,让她的面目扭曲了起来。

我不知道丰绒花对她做了什么,但我第一次见到杉樱如此低落。

“你是个君王,那天你刺我一刀时的样子,比现在都要好看。怎么,我这一刀白挨了,入关后那些将士百姓白死了,被你利用了死因的芙蔻也白死了吗?”

“你不懂!”

她突然喊道。

“你什么都不懂,不要装的什么都知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所有人都在逼我,我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田地,你以为我愿意和丰绒花那种疯婆子打交道吗?!”她的语气变得像是小女孩一样,仿佛初次见面时将靴子扔给我的那个少女又回来了一般。

“是的,你愿意,就算你不愿意,你也得当做自己愿意,这就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这就是帝王之道。你以为你的姐姐承受的比你少多少吗?你以为提亚也愿意如此吗?别任性了,你再这样下去简直令我作呕。”

我说道,也不顾会不会被她下令脱出去碎尸万段了。

“好啊,继续奚落我啊。见我如今模样,你应该痛快的不得了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这句话才让我感到了一股被侮辱的感觉。“我冒着生死过来,可不是听你对我撒娇,说这些丧气话”

“你把一个真女王都搞的团团转,我这个假女王估计只配对你说说丧气话了吧,看我苟延残喘的样子,开心吗?”

“杉樱,别这样。”见她的模样,仿佛为自己愤怒甚至悲哀的样子,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生气了。“没人愿意见你这副模样。”

“不,你应该很愿意才对。”

“够了吧?”我继续说道,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缓。“我只是个没身份的人,你可不该把自己放的和我一样。”

“哦?你那觉得我是个什么人?丧家之犬?”

“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羡慕你的?谁都可以说自己丧家之犬,唯独你在我面前没有这个资格。”

就算被辱骂,或是殴打,我都不会真的生气。杉樱这几句话却让我感到了最早在安希澈背后时感到的愤怒。

“你是个愿意为贵吉尔氏族造反,为了救姐姐孤身前往安族大营,等到她强盛后才再度造反对决,绝不趁人之危的仁义之王,侠道的女王。我们不只是想对天下如此宣,也是为了让你自己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不要再作践自己了,好不好?”

想到了安慕大姐死前的模样,她肯定也是惦记着杉樱,才那样不死不休。想到这里,更是觉得悲凉的不行。

“所有追随你的人,我也都知道。安慕、安族精兵、河西军、吕军、十箭联盟,都不是因为你的名声,因为你的一声号召就聚集起几乎颠覆卓娜提亚的力量来的吗?如今折损严重,剩下的也没有舍弃你,这不正是剩下了最赤城,最精锐的将士们了吗?你应该学会你姐姐的处事,坦然的对待胜败,面对失败后的羞辱也好,胜利后的奉承也好,从来都没有忘乎所以,没有妄自菲薄。这是你姐姐对你的尊敬,她没有把你当成妹妹以此来戏耍你,所以你作为君王,应该回应她的尊敬。”

“尊敬,我看是同情吧。见我可能要被丰绒花践踏了,所以就慈悲的给我一个好点的死法。”她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那支腿似乎真的很疼,令她紧皱眉头,但还是要站起身与我对视。“你知道更糟糕的事实是什么吗?丰绒花那天都把我逼到屋顶了,我的大军身陷火海,结果一场雨浇灭了火焰,她就失去了杀我的兴趣?!你能理解吗?!丰绒花懒得杀我?!从小被我欺负的那个小小的女人,那天根本懒得杀我,也懒得阻止我逃跑!”

她的语气就像是喝醉了,也像是哭腔。

对我而言那种情况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我知道对于杉樱这种性格的人而言,这种行为是最残酷的否定与侮辱了。而她当时还是逃出了莲华城,丰绒花则转身开始收拾莲华城周边县镇台门。如此看来她确实直接无视了杉樱,将她当成了甚至不值得她出手的小喽啰。

一路失败过来后,面对宿敌,却连被杀死的资格都没有了。这对她会是多大的伤害呢?

如果当时丰绒花直接说了:“你现在连被我杀的自由都没有。”的话,杉樱当时恐怕是哭出来了吧。

“不对。”

我知道问题在哪里,问题在于这是事实,却又不是事实。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当时确实没有能力杀你吗?”

我见识过不止一次杉樱的身手,可以说并不在卓娜提亚之下。整合残兵杀进关的指挥能力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达到的水平。

相比说丰绒花辛辛苦苦组织了一场空城陷阱最后却没有兴趣杀杉樱,我反而认为那是丰绒花最后却是杀不了杉樱,才对她进行了精神上的攻击。

而且这攻击卓有成效。

“我可知道丰绒花是什么人,她最擅长给自己找台阶下了。”永远不会吃亏的小狐狸,如此形容那个疯女人是最合适的。

“你还想着骗我?”

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坐回了位子上。“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你——你这不通情理的——!你这姑娘怎么油盐不进!”我的耐心也快到头了,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打她。但杉樱这人不能打。

真想不通为什么我总是会碰到这种哄孩子一样的事儿。

也不知道为啥唯独面对杉樱时候无论再怎么耐心都会变得不耐烦。再怎么想要好好相处,也会变得不可开交。

“说甚么同情,难道你当初舍身救你姐,也是因为同情她从身居高位变成死囚?”

“我怎么可能会同情她。”杉樱道,“那是她是我姐姐,又是君王,所以我就觉得这么做于我最合理——”

她终于止声了,明白了我在说什么。

“她愿意答应让我来,是信任你是妹妹。她愿意与你决战,是敬你也是个女王。”

“你这人。”

她愣了许久,终于低下头,轻声笑了一声。又磕磕绊绊地站起身来,断掉的腿还是没法站稳。

“我理解为什么罕姐对你情有独钟了,你们的无情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是我最恶心的一种。”她的语气恢复了平常。似乎也接受了提亚的挑战,连称呼也回到了最早的模样。

“可能吧。”如此面不改色的劝我认识的妹妹去死,我对这句话一点都不怀疑。

“三日后,鹤翼川,引军不论,一决胜负。”她说道,“回去吧,给我的罕姐问好。”

我点点头,准备离去,她却在我接近大门时又叫住了我。

“李凝笙,等一下。”她喊道,我转过身来,“三日后决战时,我们互相指罪。告诉罕姐,把最后最大的要说的罪——留给我对芙蔻的罪孽。”

“.……”

我点点头,却难以忍受脸上因为悲哀而开始扭曲的样子,逃似的转过了身来。

再见了,杉樱。

我如此在心中无声的告别道。

讨人厌的妹妹。提亚唯一的妹妹。直率的妹妹。喜欢发小脾气的妹妹。

我们或许本可以成为好姐妹也说不定。

却再也不会有如此的机会了。

****************

只虎台门内,百姓们挤在街巷,挤在所有能挤着的地方。也有不少身强力壮者,拿着镐头木棒就和守军一起出城了。

地平线上延伸到尽头满是女直军队,箭镞插满了平原,就像芦苇,又是更像小麦。而守军与虎狼骑的尸体,也是铺满了大地,东倒西歪,皆是战死之人。乌鸦、飞鹫与苍蝇已经是漫天,进行着大快朵颐。

却又有序的受惊,从自己的食物上飞走。因为一支骑兵来到了战场当中,马蹄踏着尸体。

“将军,就在前面。”

一士兵领路到,丰绒花骑马紧随其后。而在那里,靠着一个巨石满是激烈抵抗的痕迹。血迹与尸体箭镞几乎堆了两层。

一人满身是血靠着石头而坐,时不时干咳,浑身是伤,脖子上贯穿了一支箭,而前面露出的箭尾似乎是被他自己砍断了,只剩半截箭插在脖子上。

“他脖子中箭后,还是抵抗了很久,杀了不少弟兄。”那士兵道。丰绒花没做作答,只是走上前去。

“李卫驿?”

她问道。李卫驿抬起头来看着丰绒花,只是点了点头。

“幸会,我是丰绒花。”她说道,然后上前与李卫驿并肩,靠着石头坐在地上。

“这一趟来打扰你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你,只是想聊一聊,可否缓一缓再死?”

丰绒花的语气像是很正式,李卫驿艰难地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只有你和几百骑兵?”

李卫驿点头。

“难怪,一直以来都和我念叨你这个人有多强,今天是见识了。”

她仰头靠着巨石,也不在乎都是鲜血。

“我从我的温良玉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你的全家如何死的,你妹妹如何幸存的。我总觉得我们两个的境遇很像。”丰绒花望天说道,“可是为什么,你能够不恨大吕呢?怎么做到的,能说说吗?”

李卫驿又咳出了不少血,双眼变得空灵起来,又聚焦起来。等了半天后,才挤出一句沙哑的:“你,不,会,懂,的。”

“是啊。”丰绒花继续望天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确实不懂你们这些人。你们也不懂我。”她说着,笑了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取笑你们。”

李卫驿的双眼越来越无神,他最后转过头来,让脖子上的鲜血流的更多,伤口被撕扯起来。仿佛是在向丰绒花表达什么。然后又靠回了石头上,没有了声息,也没有了任何动作。只剩下长长的出气声后,彻底失去了动静。

“已经不能说话的你,能做什么呢。我倒是很清楚。”她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正如我所想,聊的很尽兴。”

她走回了侍卫们身旁,一下将道:“将军,只虎台门无兵了,屠否?”

“屠?”丰绒花看向只虎台门,“李卫驿再死的晚点的话,我很乐意屠给他看的。可惜了。”她说道,“抢掠三日,别烧了,留着有用。”

“是”将军答道。

******************

杉樱带着三千人来到了鹤翼川,而在那里则有三万左右的布谷德军等待着她们。杉樱在阵前一笑,明白了这一回卓娜提亚确实不打算再给自己逃跑的机会了。她把自己的两条腿捆在了马镫上,也用皮带把自己固定在马鞍上,以免因为短腿跌落马背。

双方君王在阵前带着亲信向前,终于来到了互相能看到,也能听到喊声的地方。

“暴君卓娜提亚!你殺父夺位,杀师驱相,四处征伐,灭部族四十,烧城池无数,罪大恶极,我杉樱以十箭联盟共推之女王的名义,在这里向你挑战!”

杉樱大声喊道。

“叛王杉樱!你不听王令,护叛部反我,又纠集军队偷袭我,杀我将士无数——又为了一己野心,无视亲友芙蔻惨死事实,反以此为由继续造反,”卓娜提亚顿了一下,让杉樱也面露难色,“罪大恶极,我以白鹰女王名义,要灭你!”她的话说完整了,也让杉樱终于如释重负。

君王一马当先,大军紧随其后。

十箭联盟人少,却人人不怕死,敢争先。如同恶鬼一般。布谷德兵排兵布阵,始终不被对方的骑兵冲散。

夕阳西下,我也听不到任何的打斗声,因为战场离我太远了。没心没肺的想想,甚至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并非如此,就算战斗的结果已经注定了,在提亚出征后,我还是感到提心吊胆。

突然疾风一吹,夕晖下的草原荡起一阵波浪直冲我而来,也让营地里的人捂住了眼鼻。我却连双眼都没有闭上,硬是看向那风。

风草之中,一朵花被疾风斩了首,从我眼边飘散而过。

“如此一来,就应该偿清了。”

战场上,已然没有了己方的活人了。应当是大战已经结束。

“如此一来,就可以……去见芙蔻了。”

一个白色的袍子从甲胄下露出个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俯下身来。不知怎的,就把自己抱了起来。

“想说什么来着?”

如此想着,却连嘴巴都动不了了。但如果是罕姐的话,光是眼睛应当就可以知道了。就可以传达到了。

“对不起。”

这是一生以来,都没能对罕姐说出口的话。

知道最后的尽头,如果能传达到的话,该多好啊。

“对不起,一直以来,都这么任性。”

意识逐渐的远去,却感觉到视线发黑。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被遮住了。被她抱到了怀里。

好温暖啊。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呢?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了。

这个姑娘,肯定已经流出了眼泪了吧。

真难看,根本不像个女王嘛。

如果——她没有当女王的话——

——如果我——没有——

那么这——温暖——应该——不会——到现在才——到来————

这一日,两个白鹰在鹤翼川约定决战,一决胜负。

布谷德的白鹰女王卓娜提亚以三万兵力包围并消灭了十箭联盟的白鹰女王杉樱的三千人。按照习俗,杉樱与将士们将被厚葬,以布谷德君王之礼来祭拜。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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