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近山别墅时，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沿路的葱葱郁郁在月色和暖光下被拽出了绮丽的影子。

陆明月打开车窗，暖风里携着早春的淡淡花香轻抚她的脸颊。

西府海棠的淡香满溢了车厢里，竟然和陆寂古龙水的味道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勾得她有些心猿意马。

让陆明月不禁想起午后两人在车上的胡闹。

陆寂和她都憋着一股火，两个人互不相让。她只能任陆寂那样攻城略地，心是虚的，嘴上却从来没输过，拱得他火气更大。

最后，她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没让委屈的眼泪流出来，还是陆寂先停下，凉凉地看她一眼，又重新坐好要开车。

当时的她觉得自己一定很狼狈，窝在座椅里眼神涣散，毛衣领口被扯得有点变形，颈侧还有一点红痕。

等陆寂开了五分钟她才反应过来，拉着安全带硬声说：“我先不回去。”

她这个样子别说回家，见人都有问题。

显然，陆寂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她忍不住想偏头怒目瞪着他，呛人的话要脱口而出时，陆寂才淡淡开口。

“先回银雾。”

陆明月怔忪片刻，才看清这路不是回她父母家的。

回了银雾，电梯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坐上电梯之后，陆明月就开始犹豫到底要回哪个家。

跟在陆寂身后显得没骨气，可她的东西都被陆寂搬过去了……

结果电梯门还没打开，陆寂就像未卜先知似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进了2302，关上了门。

结果这一下午什么事都没发生。

陆寂回家就进了书房，她回了她的房间。

走进卧室时，陆明月脸热，已经有人收拾了卧室、换了新的床品。昨晚的狼藉不在，但她却有一种被剥掉外衣给人看的羞耻感。

陆明月洗了澡换了衣服，还把颈侧的红痕遮盖好、走出房间时，陆寂已经在沙发上等她了。旁边还放着一些礼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浓烈的气味拉回了陆明月的神思，风吹进车里，石楠花浓郁的味道遮盖住了海棠香气，烘得陆明月燥热起来，又想起了今天在车里的荒唐。

陆明月关上车窗，不满地看了一眼陆寂。

上山的路有三条，这条是人最少的路，尤其是这个季节。虽然路边的行道树种了不少海棠，可这后面是大片大片的石楠。

气味过于霸道，她即便关上车窗车里也都是这种味道。

而始作俑者陆寂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似乎他没闻到似的。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僵硬尴尬。照这样下去，一会儿回家父母肯定能看出两个人关系不融洽。

到时候冯苓又会引经据典、语重心长地劝她。

陆明月知道这种关心，多少包含了讨好陆寂的成分。

她现在极不想应付父母的这种心思了。

陆明月想打破沉默，想要开口欧时才觉得喉咙干涩。

她喝了口水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什么时候买的那些东西？”

话是好话，但语气硬邦邦的。

就好像两个人在算账，她下一秒就要说出“我还你”。

陆明月当然不傻，陆寂和她家的牵扯也不是这点东西能算得清的。她也没看是什么，左不过是些人参虫草之类的保健品。别说对于陆寂，就算对她家也不值什么的。

陆明月只是诧异陆寂还能想到这层，不然他们就要两手空空地回家。

她倒是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才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对。

陆寂也没拿乔，只是声音平淡，“昨天领了证，我托朋友买的。”

陆明月撇撇嘴，他这冷冰冰的性子还有朋友帮忙，真是难得。

只是她没注意，想法就从嘴里溜了出阿里。

陆寂冷笑，“比不上你。不用朋友、靠什么学长学弟的也能得到帮助。”

陆明月忽地拔高声音：“陆寂，你生气就生气，做什么把别人也扯进来？”

陆寂嗤笑：“怎么，他们连说都说不得了？”

陆明月一头雾水，哪有什么“他们”，陆寂到底生的哪门子气。

和陆寂相处这几天，她别的没学会，底气不知怎的倒是涨了不少。

冷悌着他，说：“你看不惯我就说我，萧学长也没招惹你。”

陆寂脸都黑了，“这就护着了？”

“陆明月，我还没死呢。就算你要做什么协议夫妻，也得做做表面功夫吧。”

陆寂这话说得狠，隐在树影下的脸神情阴郁，唇线绷得很紧。

陆明月怔住，这样的陆寂她还是地第一次见到。

她侧身看他，一双圆眼睁大，讶异地看着陆寂。

陆寂微微启唇，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干哑。感受到身侧的视线，那些话又被噎在喉咙里。

车子还在匀速前进，有时树影掠过的间隙，借着路灯的暖光，她能短暂地看清陆寂的侧脸。

陆寂以为她被吓到了，忍着喉咙里撕扯的痛缓缓开口：“姣姣……”

他现在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嘶哑粗粝。

陆明月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吸了一口气，“不是吧陆寂，你真的是因为萧学长啊？！”

陆寂一怔，她没怕他。

陆明月稀奇地打量陆寂：“陆寂，我可从没问过你前女友什么的啊。再说，我和萧学长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帮忙的学长而已。我也帮过他的忙。你在学校没欠过人情债吗？”

陆明月的语气听上去就是在陈述事实，她没意识到陆寂到底为什么提到了萧律。

陆寂沉默，“没有前任。”

他说完，车内一时变得安静。

过了一会儿，陆明月似乎才意识到陆寂画中的意思，惊讶地看着他：“不是吧陆寂，你都三十了竟然没谈过恋爱？”

他又不像她，父母盯着她的方方面面，上学放学都要接送，接触到的同学家里都做了调查，朋友得经过筛选。

她已经习惯了，长这么大也没人追她。或许有男生对她有意思，但也被家里阻挡了。

陆寂：“……”

“我还没到三十。”

陆明月摆摆手，“你不是和我哥一年生的吗，也差不多了。”

陆寂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陆明月还在继续数着：“陆铭洲大大小小谈了五个女朋友有了，暧昧对象我都不知道有多少。还有蒋南哥哥……”

车猛然停下，陆明月才发现已经到了。

陆寂声音很淡地打断：“下车。”

陆明月看他一眼，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默默地下了车。

冯苓和陆增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陆寂去牵陆明月的手，脸上堆起了笑，热情地招呼陆寂，“你打电话说要回来，你爸爸就从公司赶回来了。快进来，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菜。”

陆明月小声问陆寂：“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她倒是不意外冯苓对陆寂的喜好了如指掌，也不意外自己变成了家里的“客人”，或者说，是陆寂的附属品罢了。

她只是惊讶于陆寂的态度，还以为他对陆家也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还有，父母竟然没有念叨她昨天没去吃饭。

陆寂低头，收紧了下手又松开，也小声回她：“你忙着遮马脚的时候。”

他说着看了眼陆明月的脖子，陆明月没忍住，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还好她父母在前面走着，没注意到他们之间这点小动作。

陆明月：“你还好意思说。”

陆寂这才有了笑意，松开她的手轻揉她发顶，“一会儿回去带你吃夜宵，一会儿少吃一点。”

陆明月愣了下，陆寂这是在安慰她？

陆明月忽然觉得不自在起来。

本来她可以坦然地接受这样的父母，习惯了、也不觉有什么。毕竟父母生她养她，她从小就知道不能忘恩负义，父母是没错的。

可陆寂轻揉的动作忽然让她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微热。

陆明月悄悄吐出一口气，转移了话题：“想吃小龙虾。我只在江城吃过一次，就是太辣了，第二天喉咙痛。”

陆寂抬手看腕表，“我现在让人买票。机票没有合适的就坐高铁去。”

陆明月惊讶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听陆寂说：“明天你有课吗？要不要帮你请假。”

陆明月忙摇头：“哪有那么夸张，北城又不是没有。我听陆铭洲说簋街都是这个的。”

陆明月却来了兴致：“我还没怎么去过那边，陆寂，我们去逛逛吧！”

陆寂蹙眉，想说那边太乱了，但看到陆明月神采奕奕地看着他，拒绝又被吞了回去。

去凑热闹的兴奋代替了刚才那点委屈，陆明月倒是美滋滋地吃完了这顿饭。

虽然没什么她爱吃的菜，但陆明月也做足了恩爱的架势——凡是陆寂给他夹了菜，她都吃了。还听进冯苓说的话，给陆寂夹了菜。

餐桌上，谁都没提昨天的事。冯苓和陆增也没说陆之城夫妻的情况。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假象让陆明月差点真的信了。

吃完饭，几人在小客厅里说话。

陆寂拿出买的礼物，冯苓笑着说：“你们回来我们就高兴，做什么还带礼物。”

陆寂面前大大小小的盒子堆叠，笑了笑，“昨天朋友去了荣城的拍卖会，我知道爸喜欢字画，您偏爱翡翠，让朋友帮忙带回来的。”

冯苓惊讶，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你说的是SFB的？那可都是……”

陆增轻咳一声，冯苓也意识到自己在陆寂面前失态了。勉强撑起笑，说：“你太破费了。”

陆明月不懂这些，也听说过SFB这个拍卖行。她听冯苓提起过，今年的春拍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陆明月对这些不感兴趣。

其实她爸也不是真的喜欢这些古董字画，他才念了几年书。只不过娶了书香门第的妈妈之后，受到姥爷姥姥的熏陶、现在又是老年，就开始附庸风雅了。

她妈妈倒是懂得这些，只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翡翠首饰。

果然，冯苓看见那对翡翠玉镯和项链都爱不释手，眼中的喜欢藏都藏不住。也不管陆增咳几声，不住地对陆寂表达谢意。

“我就说小寂这孩子是好的。”冯苓总算放下了那些，笑眯眯的看着陆寂，“我刚刚还和你爸说，果然还是得知根知底的。从你小我就看出你这个孩子不错。你和姣姣也是从小的感情。”

陆寂只是笑笑，视线落在陆明月身上。

陆明月正垂眸喝茶，听到冯苓的话差点呛到。

她什么时候和陆寂有从小的感情了，她妈妈也太能编了。

陆明月被呛得咳了一声，自己还没反应，陆寂那只手已经接过了她的茶杯，另一只手递过了纸巾，“烫到没有，我看看？”

说着伸手掰过她下巴，嫣红的唇上水光潋滟，陆寂眸色深了几分。

唇上的红爬上了脸颊，蹿到了脖颈，陆明月急得后撤，眼神忍不住地怨他。

她爸妈都在呢，他不嫌害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