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晓是老油条，见康遇辰呼吸急促，气到手抖却蹦不出两个字来反驳时心里就有数了。

康遇辰走后，他本还欲说些好听话来圆场，简时序摇摇头，“既然您都这么讲了，我就不好再与他较真。”

简时序脾性极佳，被人诬陷诟骂了也不恼，只抬起手臂慢悠悠又给自己添了些茶。

“霍先生。”

霍晓正色：“您请说。”

“鹿皎皎近几年势头很猛，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觉得他会是打进顶流圈的一匹黑马，坐稳身价只是时间问题。”简时序道。

聊回正题，霍晓的态度比来时好了太多，毕竟要换成以前，简时序可是他巴不得能合作的对象。他压住嘴角，语气甚至有些小心：“那……简总监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

简时序笑笑：“只是他现在的地位不尴不尬，半年了还老是在原地打转。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飞快，没有富余的时间去给他慢慢沉淀、走出瓶颈期了。”

简时序不怕戳了人痛处，先前通过了解，和霍晓说话没有必要饶弯。

“如果从商业价值和我司利益的角度谈，鹿皎皎现在缺少的是机会，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爆点’。”简时序手指松开杯沿，简单为霍晓打了个比方，“这个爆点需要大，够突兀，起码要让粉丝及受众群、顾客，还有资本刮目相看。”

“只可惜，前方厉害的前辈们太多，普通人多数时候连排队捡漏的资格都没有。”

霍晓皱起了他的川字眉。

简时序说的爆点，其实就是顶奢代言。

的确，以鹿皎皎现在的咖位想要打进顶奢圈非常难，虽然专业出身，但他不够成熟，背后也没有强大的靠山，始终止步于第二阶队，眼下混了几款轻高奢高不成低不就的，再拖两年青春饭就要凉了。

品牌代言方面霍晓缺少人脉，一直是道迈不过去的坎。

简时序精准拿捏了他的痛点。打人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也是他擅长的手段，简时序慢慢等了会，给足霍晓思考时间。

直到分针又完整绕过三圈，他才不紧不慢将手里的底牌掀起一角。

“——如果，临帆能够给他提供一个进驻高奢圈的跳板呢？”

·

雪后的申城宁静，连路面上的车都慢下来。

简时序婉拒了霍晓要让司机送他回公寓的建议，他离开后，简时序背对着餐厅的金色门面撑开一把黑伞，上面汇聚的水珠顺势滑落。

黑色衬得简时序皮肤冷白，往哪儿一站都足足凸显了疏离感，不过他的瞳孔是浅棕色，在映了雪景的时候又显得格外亮。

唐年事先把车停在了附近的车库，新公寓的门卡和备用钥匙都放在里面。

三十分钟后，简时序开车进入松景。

靠江的楼房火热，简时序没想到唐年竟然真的能抢来一套，二十七层，据说信息刚挂出去就被她撞见了，分分秒秒卡的刚好，一点时间没浪费。

连轴转了将近一周，简时序加上周末多给她放了半天假。

他在打转向灯时扫了眼后视镜，松景的环境、地势和户型都出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安保系统做的不够好，什么人都给进。

尤其是一些甩不掉的牛皮糖。

脏兮兮，粘手，让人心生厌恶。

简时序这些天的睡眠很少，除了线下视察，公司不分昼夜一堆事务摞成排朝他这里递交，这边人手不多，今天晚上额外耗费精力去应付霍晓已经接近身体的极限。

车停好后，简时序按按眉心，将喉间闷疼的痒意压下去。

然后开门，下车。

“康遇辰。”

简时序挑着眉梢睨他半秒，脸上挂着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你真的该去看看了。”

康遇辰也刚从车上下来，高定皮鞋踩碎了地上结成冰的积雪，镜片下一双眼睛眯成缝，看起来不怀好心。“看什么？”

目光顺着简时序往后，他顿了顿，又仿佛惊叹道：“不愧是简总，几天不见，高大尚的新房子都找好了。松景啊，名居，哪儿来的人脉，介绍给我呗。”

简时序早就没在看他，卸去了白天与人左右逢源的伪装，他现在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抬，现在正着急回家好好睡一觉。

康遇辰也配不上。

简时序语气有些懒，随口道：“行啊，你去售楼处举个牌，每天在那儿站够二十个小时，看看人家会不会搭理你。”

他要去后座拿门禁卡，康遇辰堵着碍事，简时序抬起眼皮略微不耐：“让让。”

“……”康遇辰看到他这幅敷衍还无所顾忌的样子就头疼，整整两年，简时序就没拿正眼瞧过他。

他一言不发后撤了一步，但也仅仅只退后了一秒。

在简时序伸手拉开车门的那一刻，康遇辰猛地发力，手撑在门边上蛮力将车门拍了回去。

“谈谈。”康遇辰冷冰冰道。

简时序仿佛听了个玩笑话：“刚刚不是在谈吗？还是说，你现在对别人的东西动手动脚这种才算谈？”

他眼里的厌烦没有掩饰，康遇辰不反驳，寒冷的雪天，没有耐心的对峙似乎马上就要崩盘。

偏偏凑巧，这时候横路还经过了一只动机不明的拦路虎。

简时序轻轻蹙起眉心，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眼底猝不及防闪过一截熨烫妥帖的深蓝色衣角。

他抬起头，看见很多天没见到的某个人正站在他和康遇辰相距一米的中间位置。秦淮舟情绪平淡，目光懒散却极具侵略性在简时序和康遇辰身上各停留几秒后，微微弯起唇。

“好巧，又碰上我们简总监了。”

空气慢慢凝滞。

康遇辰愣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从这个陌生男人来到这里、说完刚才那句话后，他明显感觉到简时序的状态变了变。

那种变化很难形容，明面上看不出来，康遇辰却破天荒头一回捕捉到了。

简时序忽然变得很警觉。

在看见人的那一刻，他睫毛凌乱抖了下，圆润好看的眼睛微微下敛，那好像是一种因为被打破节奏而产生的微妙慌乱，哪怕下一瞬就被他藏了起来。

像在洞穴门口准备伏击目标的兔子，背后出现响声，所以立刻敏锐地竖起耳朵。

但康遇辰同时也很清楚，简时序绝对不是那种能被风吹草动吓到的弱小生物，他很强，把所有事情都划分好界限，没有什么人或事可以让他有情绪上的波动起伏。

于是康遇辰更想弄明白了。

秦淮舟等了半天，没等到简时序的回答就算了，身旁那个挨他很近、在秦淮舟观念中已经突破了安全距离的人竟然也闷了声。

火没拱起来，秦淮舟面上不露声色。

隔着一小段距离，他扫过简时序空无一物，连围巾都没戴的脖颈，他的脸色白到不太健康，秦淮舟目光在他和几年前一样遇到冷天就血色尽褪的嘴唇上短暂停留，最后又淡淡地移开。

很难说清缘由，之前一些不友善的片段和难以驱散的不爽再次爬了上来，萦绕着无法抛开。

他刚才坐车里观摩了半天，当然看的出简时序面对那人表情里露出的不耐烦。

不过很快，秦淮舟迫使自己转变了想法。

横在中间的拦路虎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是摇身成了个礼貌且识时务的热心市民，秦淮舟盯着简时序的眉眼中写着意味深长，嘴上却轻飘飘道了句歉：“我明白了。”

“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们谈情说爱了，难怪都不愿意理我。”

“秦淮舟。”

简时序却突然出了声。

秦淮舟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他转身要走的动作停顿，垂眼重新看向简时序。

“怎么了？”

目之所及，简时序驻留在原地片刻，因为朝前走了半步而需要微仰起头来看他。似乎想说话，但开口前迫不得已偏开脸连续咳嗽了好几声，耳尖通红，看起来脆弱无比。

好像轻轻一捏就碎了。

秦淮舟对这样的简时序太过于熟悉，胸腔猝不及防闷了一下，下意识皱着眉追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门禁卡。”

半响，简时序说。

“我有点冷。”

·

康遇辰看愣了。

他眼睁睁看着简时序从秦淮舟那儿拿走门禁，然后无视自己、锁上车后径直走进了大厅。

秦淮舟甚至告诉他自己住在27层，出来时门没关，要是嫌冷就先进去待着。

语气不算很好，可话里话外无论怎么听都不太对味。

“你们是什么关系？”康遇辰在震惊之余感到非常难以理解，“搞半天他还藏了一手啊？你们同居？男朋友？前男友？在一起多久了？分手了？”

一连问了好几句，对面这人都没搭理他。秦淮舟掌心还残留着和简时序指尖相触时的温度，滚烫灼人，根本没心思分给眼前这个不知来头的愣头青。

康遇辰气笑了，干脆在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

结果这一声竟然真的把秦淮舟的注意力给哼回来了。

他冷冷瞥了康遇辰一眼，锋利的眉梢吊起：

“你谁？”

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情，秦淮舟气势丝毫不收敛，压倒般向人砸过来时如同风雨俱来。

“他唇角的伤，你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秦顾问，你好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