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投喂之后,废墟中的黑白奶牛小猫总是经过小卖部,踩着步子噌噌噌地往刺青店跑,为了蹭了那点冷气,敞着肚皮讨好主人家。
林观棋照常缩在店里最凉快的角落,冒着凉气的可乐喝了大半罐,又被她放回了冰柜里。
视线跟着小猫移向刺青店。
如果小卖部的空调没坏,小猫和吴不语应该都在这里。
吴不语似乎在画画,抬着的手臂晃动,她平时画那种水彩油画,有人有花,或许还画别的。至少她看到的就这些。
画画的人似乎听见小猫坚持不懈的叫声,放笔起身,木门被推开了点门缝,小猫伸着脑袋往里面钻。
吴不语抬头看了过来,林观棋转开目光,似乎在看梧桐树。
“黄鹤楼。”
门口转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是后面那家有家暴兄弟的陈羽凡。
林观棋收回视线,从展柜里扔出一包十九的黄鹤楼。
陈羽凡没着急拿烟,而是现在展台前,盯着棒棒糖选水果口味。
林观棋也不催,垂下眼滑拉着屏幕看小说。
“二十,给你。”
林观棋看了点进去,没抬头,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到了,然后,伸手在玻璃台子上摸索着。
陈羽凡把纸币径直推到林观棋的手上。
林观棋这才抬眼看他,陈羽凡紧抿着唇点点头,长长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一转头就快步走了出去。
“棋姐,昨天晚上,你有亲戚过来了?哥和我说,是个老太婆。”
阳杰抱着两本书从后院钻过来,一上来就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上镰刀了吗?”
这事整个南苑都知道,上老下小,都教育着别来招惹小哑巴,说不准就被小哑巴拿着镰刀砍了手。
林观棋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食指转动两圈。
【滚。】
“问问嘛,棋姐,不能这么小气吧……”
阳杰腆着脸笑,一天不犯贱就难受似的。
一边往刺青店走,一边喊道:“要再来,你叫叫我呗,我看看他们是怎样不要脸的,我也想试试我……卧……”
“卧槽...”
阳杰刚走出一半,就匆匆退了回来,“棋姐,来了几个警察,三个……四个!平时就辉叔来,今天直接来了四个。”
警察来南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林观棋自顾自地看着小说,没搭理阳杰,阳杰说了一句就往外走,还加快了步子往刺青店跑去。
几道身影从门口经过,林观棋只是抬眼瞄了一眼,没看见汪玉辉,倒是瞧见了之前跟在汪玉辉后面的小年轻。
“等会儿进去了,就站在旁边看着,你刚来,多学学....”
“知道了,哥。”
几个警察声音远去,林观棋摸出颗糖往嘴里扔。
“这怎么回事啊?”
旁边的水果店老板娘最先按捺不住,顶着烈日走出来,大着嗓门发问:“这大热天的,谁家又吵架了?没听见声啊?怎么的?谁有消息啊?”
“往最里头那户去了。”
水果店斜对面的烧饼店拍着围裙应声,“那户就只有个老头子,前几天我还瞧见他上垃圾站捡空瓶子,难不成犯事了?”
“这么大年纪了,能犯什么事啊。”
水果店老板娘拢了拢自己的卷发,压了压嗓子,猜测道:“还真说不准,要是捡了别人还要的东西...也能招来警察...之前不就有新闻这么说的…”
“你们真不知道啊?过来过来....”
隔了两个店铺的菜店老板跑过来,几个人聚在小街上的唯一一片树荫下。
菜店老板说道:“死了,都臭了才被发现。”
“不能吧,前几天我还看见了...这就没了?”
“这个天气,没几天就臭了。”菜店老板啧啧感叹,“旁边的人家闻见味儿了,骂了一天了,敲不开门,一看窗户,就看见里头趴着个人,一动不动,上头还飞了不少苍蝇,这才报警的。”
“哎呦,还真是可怜。”
水果店老板娘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生了这么多个小孩,一个也指望不上,可怜的要死,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遇上的人也是倒了大霉了,这看一眼,得多大心理影响啊!”
声音一下子底了下去,传进林观棋耳朵里已经是很轻很轻的喃喃声了。
“之前这里……见的还算体面的,我都好几天睡不了觉,哎呦……别说烂掉的了。”
“今年这人,一个跟着一个的走,下面上赶着催人似的,一整个晦气。”
“这不都到年纪了么……”烧饼店老板唉了一声,“这一片,不是岁数大的,就是没什么用的人,能凑合过的,就过着吧。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家里了,连个收尸体的人都没有。”
梧桐树下一片唉声叹气,林观棋小说看不进去,从冰柜里拿出可乐,把剩下的一半也喝完了。
那户人家她知道,孙女有点出息,考上了名校,被在外地做生意的爸妈接走了。
前两年到了八月份就会回来看看,现在离八月还有几天。
老人没等到。
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林观棋把铝罐捏瘪,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棋姐,拿两根冰棍。”
阳杰趴在展柜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压着声音问道:“听着了吗?兔子姐的爷爷死了,她过两天应该就要回来了...”
“要和哥说一下么?”
阳杰的消息倒是来得快,兔子原名林荼荼,唇上有一道细浅的疤,看着像只兔子,所以都叫她兔子。
林观棋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去拿冰棍。
“兔子姐不得哭死,本来就爱哭,这一回来,看见她爷爷走了....”
阳杰一边拿冰棍,一边和外面的邻居一起唉声叹气。
“这天真是热,我爷也不肯开空调...中暑了怎么办...”
说着,似乎觉得自己的担心有道理,举着冰棍往刺青店跑去,没过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跑去了。
林观棋给黄建国发去了信息,在列表里找到了兔子,看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连尸体都还没运出来安置好,就发去信息,不太礼貌。
小说是没法看下去了,林观棋摸了包好烟往外走去,经过长凳的时候,随手往门口一搬一放,拦在了小卖部的门口。
没走出两步,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去干什么?】
吴不语比划完,拿下嘴里的冰棍,另一只手挡着头顶的炎炎炽灼。
【去前面看看。】林观棋朝着她后面挥挥手,【回去。】
吴不语咬着冰棍摇头,【一起。】
正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穿着鞋子踩在地上都觉得烫脚底,晒了这么一会儿,吴不语白皙的手臂似乎都有些泛红了。
林观棋把烟塞进口袋里。
【前面死人了,你别去。】
吴不语的牙一紧,冰棍断了两截,落了小半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滩糖水,吴不语叼着露出来的棒冰棍棍,比划着。
【那你去干什么?】
【朋友爷爷。】林观棋耐心解释,【家里没人处理,我先过去看看,你帮我看着店。】
见吴不语表情松动,林观棋继续比划。
【可乐和糖随便拿。】
吴不语一愣,似乎忍不住想要上扬嘴角,却又硬生生憋住了。
没等林观棋看明白,吴不语迅速扭头跑进了小卖部里。
作者有话要说:天生弯的不语:她是不是喜欢我了?让我随便拿!时机不对,不能笑……
刚刚弯的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