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不语没有在小卖部里待多久,对面的刺青店迎来的客人比前几天多了一些,从下午五六点到晚上十一二点,吴不语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就连林观棋烧的晚饭,也是匆匆对付了一下,就赶着给人纹身去了。
整片南苑都没入黑黢黢的幽暗中,只有不语刺青和南苑小铺亮着灯,遥遥相映。
林观棋也沾了点刺青店的光,陪着同伴过来纹身的人总是跑过来买零食饮料。
“听说是方师傅的传人,别的不说,就一女的练手针,我只能给出牛/逼的评价。”
林观棋看了眼结伴走进来的两人。
一人两只手臂上都是纹身,一人脖子上的纹身一路连到脸侧,鬓角,听他们说的话,应该是纹身爱好者。
“搞艺术,搞噱头撒。”
旁边的男人随手拿了两包薯片,又拿了两瓶低度果酒,中肯的评价道:“开在这个鬼地方还有生意,那就说明这家伙的技术是真的牛,我看她的号,一天能发两三个图,有时候五六个,挺厉害的了。”
应该是工作号,林观棋只看到过吴不语各种精致自拍的朋友圈。
“才二十几岁...还真是后浪拍前浪了。”男人啧啧感叹,“可惜是个聋子....”
林观棋看了眼说话的人。
“纹身要是什么听力,你怕不是看上她了吧?”
旁边男人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屑,“我们搞搞纹身就行了,选女朋友,还选个搞纹身的,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男人似乎不太同意这样的说法。
“网上说了,纹身不一定是坏女孩,但好女孩一定不纹身。”男人把挑好的东西往展台上一堆,憋着嘴摇摇头,“玩玩就算了,正儿八经来,还是别了吧。”
“也是,不会说话就算了,还这么高冷。”男人指了指台面上的东西,“一起算。”
计算机按得啪啪响,机械电子音滋滋啦啦地响起——“三十八。”
“再拿一包后面的□□糖。”
“加六...”林观棋扔出一包糖,同时计算机面对着两个男人,“等于四十四。”
男人付了钱喃喃道:“□□糖都涨价了。”
-
等到刺青店的人都走完了,林观棋从货架上拿了袋面包往对面走去,推开门的时候,吴不语正摊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抬眼看见林观棋,原本有点呆滞的眼神瞬间被点亮。
林观棋把面包放在她前面的桌子上。
【晚上会饿。】
吴不语暗灭手机,仰靠在沙发靠背上,软着手比划。
【手好酸,腰也酸。】
刺青店的灯光用的是炽白的灯光,落在吴不语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疲态。林观棋似乎猜到了吴不语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但是她没动,只是看着吴不语。
果不其然,吴不语继续比划。
【帮我揉揉。】
指甲刮弄指腹,林观棋的脚下意识地迈了出去,等坐在吴不语身边后,她有些后悔了。
又是那种甜甜的香味。
那只手没有预兆似的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吴不语已经阖上了眼,似乎精疲力倦。
林观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把手掌覆盖在吴不语的手腕上。
吴不语的手腕很细很凉,很轻易就能完全圏起来。
林观棋不知道该怎么按揉,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度,只能抓着手腕,一紧一松地收放着手劲。
她能感觉到大拇指指腹下的筋脉形状,两根细长的手筋被肆意揉捏着,时不时掠过肌肤下连接着心脏的脉搏,在林观棋的指尖上任情跳动。
好像一不小心窥探到了吴不语的心跳。
一下接着一下,微弱又急遽。
林观棋不动了。
吴不语的呼吸声似乎近在咫尺,她没有转头确认,她一直垂着头,心里默数着脉搏的起伏。
25,26,27.....56,57,58.....
没人抽开手,但林观棋知道吴不语没有睡着。
因为她的心跳在加速。
空调的温度是不是太凉了?时间是不是太晚了?明天是不是还要早起?衣服好像还没收?吴不语不饿吗?
林观棋心乱如麻,手却像是被黏住了似的,不知道该怎么松开。
吴不语的手指曲了一下。
林观棋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只手,似乎在等待她后面的动作,好找机会让自己的手合理又自然退出这种暧昧又怪异氛围。
那只手收了回去,林观棋缓缓握起拳头,手心发热发烫。
吴不语睁开眼,轻轻拍了一下林观棋的背。
【睡着了。】
林观棋点点头,站起来,按摩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小卖部,示意自己回去了。
吴不语笑了笑,朝着她挥挥手。
林观棋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挥手,光看背影也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跨进小卖部的一瞬间,她熄灭了小卖部的灯,躲在黑暗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路灯投射进来的树影飘飘摇摇,像她脑子里残留下来的默数声,让她有些飘忽迷茫。
投进来的光暗了一个度。
对面的刺青店也关灯了。
林观棋点了根烟,火星明明灭灭,白雾缭绕心绪,遮掩了她压制不住的狂乱心跳。
烟灰落在地上,林观棋蹍上去摩擦了几下,留下了一道难以擦拭干净的余烬。
关门落锁,林观棋上了楼。
视线习惯性地跟着对面的身影转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一般走去浴室洗漱了。
-
林荼荼早上就到了,林观棋扑了把清水随意搓洗了下脸,眯着眼往嘴里送了一大团牙膏,一边刷,一边开了门。
“琪姐.....”
林荼荼整张脸哭得泛红水肿,眼皮都肿得没法看了。
黄建国跟在后面,把林荼荼的行李箱拉进来。
“棋姐,兔子先住你这里吧,那边没法住人。”
林观棋点点头,黄建国根本不用林观棋指,拉着行李箱就往空闲的卧室走。
“棋姐,爷爷.....”
林荼荼一句话还没落下,眼泪就开始啪塔啪塔往下落,林观棋轻轻拍了下林荼荼的后脑勺以作安慰。
林荼荼原本憋着嘴忍着不哭出声,一瞬间就憋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爷爷...都怪我....”
黄建国走出来和林观棋对视了一眼,就默不作声地走到阳台点了根烟。
林观棋去浴室簌了口,又给林荼荼倒了杯温水放在桌子上。
“我还带.....了爷爷喜欢吃的.....饼干....去年他...说好吃....”
林荼荼抽抽噎噎地哭着,“怎么就....还没吃...还没吃...”
“我要早....点回来....就好了,我爸他还...不回来....”
“每天都要...跑生意...”
林荼荼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埋头闷在了沙发扶手上,肩膀一抽一抽地颤动着,脖颈脑门上都鼓动起了青筋。
林观棋拍着她的后背,黄建国杵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不停抽烟。
楼下的商铺三三两两的开了门,趁着还凉快的时候,聚在梧桐树下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哪户人家的老婆娶的好,哪户人家在闹离婚,哪家的女儿还没嫁人,哪家的儿子离家出走了......
好像什么大事小事都有拿来说的意义。
就连别人上田垄除草,摔了一跤的事,都能扯到那片田垄的分配极其不合理。
“老头子的白事办不办啊?小哑巴家都摆了七天七夜....”
是水果店老板娘经典的大嗓门,“这老头子的孙女是他捡着破烂,一手拉扯大的,还上了名校,不得也摆上个七天七夜。”
“是啊,这么热的天,我真不想烧饭,我家那口子好吃懒做,早点死了得了!”
“要我说,那小孩能有多少钱啊...老头子养的都是白眼狼,你能指望出一个例外?”
“唉,那可吃不上这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