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顾谨便和李英娜分开。

她在深市待了5天，想到书桌里的试卷就头大，所以知道考试时间后，直接订了转天一早回海市的机票。

收拾好行李，清凉晚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她走到阳台，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不像海市，深市靠海，空气质量佳，在市里甚至能看到星星。

她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片，作为在深市第一站的打卡留念。等到5月份比完赛，若是她心情好，或许可以在这里多待些日子，玩儿个痛快。

飞机下午抵达海市，倒也巧，和去深市时都是下午三点落地。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

很快，手机响起十分欢快的提示音，顾谨点开手机银行，家里长辈为了奖励她比赛晋级，以最实际的方式，直接给她打钱。

数了下收款笔数，又看了眼账户余额，许是青年组难度大，金额很可观，比上辈子多了不止一倍，不但补上了她去年花出去的钱，还能小赚一笔。

顾谨其实用钱的地方不多，买东西都是刷的父亲的信用卡，账户收支一向很平衡。去年消费一下多了几百万，大头全在星娱上面，但收效甚微，如果后面不是出了抄袭的事，这笔钱可以算打水漂了。

说起来，也算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上辈子被星娱就差供起来的秦纪阳，也会有被星娱当炮灰使的一天。

回到海市，生活恢复成两点一线，但为了梦想奋斗，顾谨每一天都很快乐。

——

深市，秦家。

四月艳阳天，斑驳树影落在别墅外墙上，擦得光亮的玻璃窗里，传出阵阵钢琴声。

可那声音并不动听，反而杂乱无章，像有人在用力敲击琴键，狠狠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刘武东皱着眉头，在走廊来回踱步，之前张浩那笔不明转账，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眉目，他本以为可以交差，现在看到结果，他反倒觉得查的太快了。

手里的资料像烫手山芋，他恨不得找个地方烧了，毁尸灭迹。想到琴房里因为回海市的日期越拖越久，心情糟透了的秦纪阳，他这时候进去，可不是直面炮火。

琴房里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刘武东叹了口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躲不过去。他走到琴房外，抬起手，缓缓敲响了门。

里头半天响起声音。

“进来。”

清冽，听不出情绪。

刘武东推开门，琴房没开灯，光线全靠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有些黑。

他走过去，看到坐在三角钢琴前的秦纪阳，少年背对着光，苍白肤色像凛冬的雪，冷漠、危险，让他有一瞬仿佛看到他老板秦廷昭，那个让人听到名字便觉恐惧的男人。

他咽了咽唾沫，说道：“少爷，张浩那笔转账，查到了。”

秦纪阳抬眼看向刘武东，情绪很淡：“哪家？”

“是…是…”刘武东吞吞吐吐，“是顾家。”

闻言，秦纪阳眉梢极快地蹙了下：“顾家？谁？”

刘武东心一横，说道：“是顾小姐。”

钢琴突兀地发出一阵尖锐的高音，像锋利的匕首，划破安静的空气。

秦纪阳怔怔回神，修长手指从琴键上移开，他看向刘武东，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少年茫然中透着无措的表情，刘武东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同情，他咬了咬牙，声音放的更轻：“顾谨，顾小姐。”

长久的沉默，紧接着爆发出一声低吼。

“不可能！”

秦纪阳猛地站起来，凳子被带倒，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走过去一把揪住刘武东衣领，恶狠狠道：“不可能是她做的，再给我去查！你们这群废物，就算查不到人，也别想诬赖她！”

少年身形并不强壮，力气却大的吓人，刘武东的脖子被领口紧紧勒住，呼吸不畅，一张脸憋得通红，他举起手里的文件袋，艰难说道：“少爷、不是我们…诬赖，你先看…看、我、我手里的文件。”

秦纪阳偏头看向他手里的牛皮纸袋，顿了几秒，松开抓着刘武东的手，拿过袋子粗暴地打开。

厚厚一沓文件。

他快速翻阅着那些纸，越往后看，神色愈发凝重。

看完所有文件，他捏紧手里的东西，过于用力，指骨泛白，手背交错的青筋凸起，他看向刘武东，下颚紧绷，神情克制：“这些并不能证明就是……”

想到顾谨，秦纪阳胸口憋得厉害，用力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不能证明就是她做的。”

刘武东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睛，于心不忍，可事实摆在面前，他犹豫片刻，说道：“中间人说是顾小姐付给了他钱，一次性支付，很大方。我们也知道口说无凭，所以又去查了顾小姐那阵子的交易记录，确实有一笔转账金额和时间都对上了。如果不是顾小姐，那这些未免太巧合。”

空气仿佛凝滞，压抑到令人窒息。

秦纪阳像被卸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时空洞洞的，他垂下头，喃喃自语：“顾谨不会这么对我。绝对不会。”

半晌，他抬起头，眼神阴鸷：“把他给我带过来！”

刘武东意会，立即说道：“我这就去办。”

他说完快步走出去，转身关上门。

还没走远，就听琴房里传出“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叹了口气，想到少爷这两年守着顾家千金，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却落得这个结果，饶是他这个旁观者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本人。

顾谨千金看起来温柔善良，像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没想到背后竟会做出这种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着，刘武东又叹了口气，打电话吩咐手下人，把让他们特别关照的杂碎立马带过来。

过了一个来小时，手下压着人过来。

鼻青脸肿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下车，头发湿漉漉，不知是汗还是水，身上奢侈品牌的西装沾满了灰尘，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男人的头压得很低，像只受到惊吓的鹌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刘武东看了一眼，视线停在男人戴着一排浮夸金戒指的手上，低声说道：“一会问什么，老实交待。要是敢耍心眼，我就把你的手指剁下来喂狗。”

金泉在灰色地带游走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几分识人能力，看着面前一脸和善憨厚，眼神中却透着狠意的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点头，动作牵扯到脸上的伤，疼的他龇牙咧嘴，露出口中镶着的金牙：“我一定老实交代，一定！”

刘武东把金泉带到琴房外，敲了敲门：“少爷，人我带来了。”

说完等了片刻，推开门，扫了金泉一眼。

金泉战战兢兢走进去。

房间很空，也很暗。入目是大片的落地窗，其中一扇窗户破了个大洞，残余的玻璃碎片狰狞地立着，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窗边站了个人，穿着黑色休闲服，背对着他，并不强壮，甚至有些清瘦，但个子却很高，比他旁边的男人还要高一些。

想到那句“少爷”，他一下明白过来，这人就是顾家千金要他对付的人。

金泉混了这么多年，听闻过秦家的手段，甚至他刚入这行时，他师傅便警告过他，不要接和秦家有关的活儿。想到那些人的下场，他无比后悔为了钱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转念又想到秦家少爷满打满算才18岁，应该好应付，于是低下头，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秦纪阳转身，打量了眼刘武东口中的中间人，问道：“是谁让你做的？”

平淡的声音听在金泉耳朵里，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错的离谱。他想起前不久闹大的秦家少爷抄袭的事，收了他钱的张浩在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让抄袭的谣言愈演愈真。

经历了这种差点毁了一辈子的事，搁在成年人身上，都难以做到不动怒，可一个处在情绪最容易失控年纪的少年，声音却完全让人辨不出喜怒，这份自控力，反而让人觉得恐怖。

他出了一身冷汗，四月的天，风吹在身上，不由打了个寒颤。

刘武东见金泉不吭声，推搡了他一把：“说话！”

金泉被推的向前闯了两步，声音哆嗦：“秦少，是顾家小姐指使我做的，我完全是按照她的吩咐办事！您不信的话，我有和替她传话那人的聊天记录可以作证，那人姓孙，他有一次说漏了嘴，说是顾家的小姐，众所周知，顾家只有一位千金，错不了！秦少，是我不对，我掉进钱眼里，鬼迷了心窍，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

他腿一软，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一下一下磕着头：“求求您放了我，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窗外雨丝被风吹进来，落在身上，秦纪阳感觉很冷，比那晚的雨还要刺骨。秦家的办事能力如何，他很清楚，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胸口骤痛，他闭上眼，一滴泪沾湿睫毛。

半晌，他睁开眼，黑眸沉沉：“你说，是谁指使你做的？”

金泉以为秦少不信，态度诚恳：“是顾家小姐，是她，她看起来清纯，其实心思歹毒……”

话未说完，他见少年快步朝他走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头皮突然一阵刺痛，紧接着头朝地上狠狠撞去。

“咚。”

“咚。”

“咚。”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声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