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云想起了两人第一次交谈时陈景然说的话，他说自己有时一个人，会有想从窗户上跳下去的冲动。
“陈景然！”席云喊出了他的名字，嘶哑变调的嗓音中充满了惊恐。
陈景然听到声音回过了头，眼中却毫无情绪波动。
席云慌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陈景然。
“陈景然？”席云试探着慢慢靠近陈景然，陈景然就这么站在窗户的边沿静静看着他。
席云一点点的挪步向着窗口的方向，为自己忽然大喊他的名字而感到后悔，幸好陈景然没有受到刺激跳下去。
终于，席云抓住了陈景然的裤脚，他抬头看着陈景然，小心问道：“可以下来吗？”
陈景然仍旧毫无反应，席云心下一紧。
“陈景然，是我，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下陈景然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视线焦距到了席云的脸上，对着他轻轻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我……就是路过，你刚刚是在想什么？”其实他更想问陈景然是否存在自我意识。
席云紧张得看着他，生怕他什么时候就想不开跳下去，手里的裤脚紧紧捏着，随时做好抱住他小腿的准备。
陈景然摇摇头，平静地从窗户边下来了：“我不会跳下去，我患的不是抑郁症。”
“那你……咳咳。”
已入初秋夜色渐凉，窗口风大，席云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
换季的时候，哮喘病人很容易发病。
陈景然赶紧拿了座椅上外套披到了席云身上，转身关上了窗户，压抑着内心的担忧与紧张，静静看着他。
“咳咳，没事了，谢谢。”席云咳了几下，回过劲来，顿时又觉得现在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那个……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席云。”陈景然出声道：“你不是拒绝我了吗。”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关注我。
陈景然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席云，黑夜之中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一般，一股战栗感从席云脚尖直冲头顶。
心中一震，席云低头揪紧了身上的外套。
陈景然不再看他，与他擦肩而过出了卧室，却在拐角转身后露出了一抹微笑。
席云，你喜欢我，却想放手？
我不同意。
被留在原地的席云，眼睁睁看着陈景然出了自己的视线之外，呆立着却无法说出对方所问的答案。
接下来一周，陈景然都陷入了异常忙碌的加班状态，虽然每天都按时下班，但回家后除了吃饭就基本待在书房没有出来。
席云身为助理自然知道他在忙什么，但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觉得奇怪。
陈景然忙的都是十分琐碎的事，他将所有近期的项目计划都翻了出来，反反复复检查规划，精益求精到了几乎苛刻的地步。
这一周陈氏的员工们再次回忆起了，席助理还未到公司前陈大总裁的所带来的恐惧。
“席助理啊，您和总裁走的最近，能不能透露点消息，总裁他……到底怎么了？”人事部小李刚进茶水间就看见了席云，他愁眉苦脸的走了过来逮着人赶紧诉苦。
“总裁可能太热爱工作了。”席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
“看着不像啊，最近总裁的气场越来越像我以前的教导主任了，天天下来巡查工作，还喜欢不出声的站人背后看着。”小李暗暗对席云使了个眼色：“席助理，您说总裁是不是……啊？”
“啊，是什么？”席云摆着明白装糊涂。
“啧，是不是失恋……”小李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自己找谁八卦不行，怎么偏偏要拉着席云说这个，万一之前在公司里听说的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席云真是靠爬陈景然的床做了助理这份活，那自己现在还拉着当事人问内情，这得多尴尬啊！
席云倒没小李想的这么多，他皱着眉问道：“总裁现在比以前还严厉吗？”
“哎呀可不是嘛，以前还是面无表情，现在感觉随时会骂人一样！”既然对方给了台阶，小李也赶紧顺着下来了：“总裁这样下去不行啊，他还没垮，我们这些人就要先被吓趴下了。”
席云点点头，若有所思：“李哥辛苦了，我会好好提醒总裁注意休息的。”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哪有席助理辛苦，您可是天天在总裁办公室转悠的，压力肯定比我们要大。”小李笑着摆摆手，坐下喝了几杯水又闲聊了两句走了。
席云坐在位置上揉着酸软的肩膀，看着杯中茶叶起起伏伏仿佛人的一生，他不断在内心中反问着自己，自己这么做对吗？
陈景然现在不正在做着自己所期望的事吗，不再喜欢自己，渐渐恢复从前的生活，以后找个健康的伴侣，平平稳稳过下去。
那现在两人算什么关系，朋友吗，打过炮的朋友？
等陈景然病好了，再走吗？
席云现在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去这么做，一边想着把人推开，一边却又舍不得走，这样的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真是……卑劣。
席云喝下半杯茶水，舌根处泛起淡淡的苦涩。
他决定不再多想，先确保陈景然的状态稳定下来吧，这样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明显不正常，再怎么工作狂也要有个限度。
晚上，席云提议周末带陈景然出门一起逛逛街，本来没想过陈景然会答应的，结果对方却点头了。
只是前一天又加班到了深夜，第二天早起席云望着陈景然眼下的黑晕，拉着他又去床上躺了会儿。
当下正是换季的时候，超市里许多商品都在搞促销减价，席云穷习惯了，路过超市遇到这种事自然抵挡不住。
只是带陈景然去超市真的合适吗？
虽然平时陈景然对吃的没什么讲究，基本给什么吃什么，但他怎么说也是出身豪门，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超市这种听起来就很平民的地方，陈景然真的能习惯吗？
“你要去超市。”看着席云望向超市就发亮的眼睛，不用说，陈景然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呃，也不是很想去，你不习惯的话就算了。”席云偷偷观察着陈景然的表情。
陈景然装作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说：“想什么就去做，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可你会不会不习惯？”席云心中跃跃欲试。
“你去超市，我在对面逛。”
“啊？”席云万万没想到陈景然要和他分开逛，但他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可笑，陈景然为什么不能自己逛，他又不是会迷路的小孩。
“那，那好。”席云干笑着，他现在倒不怎么想去超市了。
陈景然自从那晚站过窗台后，就已经不和席云冷战了，只是态度比以前冷了许多。
席云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又觉得全是自己作的，活该自作自受。
“如果有什么事，打电话联系。”席云转过了身。
“嗯。”
陈景然看着对方逃一般得冲进了超市，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几分。
席云本身应该是个胆小的人，对陌生的人与环境十分警惕，但他又对熟人从不多心，所以当时在得到王兴的保证后，他很快就对初见的自己卸下了戒备。
陈景然轻笑一声，觉得席云真是一只小兔子，好不容易大着胆子吃了一颗甜美的果实，却在受到惊吓后，害怕到想抛弃整棵果树。
撩完就跑？
呵，他陈景然可不喜欢吃素，等时机到了，他会好好教育这只兔子，有果子不吃是傻蛋的道理。
见着席云彻底消失在人群里，陈景然皱着眉感到很不舒服，他转身走向了对面的高档商业区。
白天这里远没有晚上来的热闹，陈景然顶着一身‘我是社会精英’的气质，一路避开会被围观的路线，左看右看选中了一家装修极好的店铺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先生你好。”女店员克制着自己对帅哥犯花痴的冲动，热情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您是要为自己还是家人挑选什么吗？”
这是一家专门卖纯棉、针织制品的店铺，店铺内设计时尚舒适，商品用料看起来都不错。
“我想买一套情侣围巾给另一半，适合现在秋天的就行，不要绒毛设计，他呼吸道有些敏感脆弱。”陈景然说着自己的要求，一边观察这家店中的商品质量。
严格来说，陈景然这算是第一次独自逛街，幼时家教过严，他除了参加一些必要的社交聚会，和其他豪门子弟出入高档会所，平时几乎不会独自出门。
日常陈景然用的东西从来都是定制的，有专人会送到家中，但他并不讨厌现在这样，偷偷瞒着喜欢的人给他挑礼物。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很新奇。
“原来给是您伴侣挑礼物啊，先生真是体贴，这是我们店推出的最新款情侣围巾，面料做工都是极好，我前天还留了条送给我那个在医院的侄子，您可以放心送给女友做礼物。”女店员一边暗叹优质男人都不是单身了，一边手脚飞快地拿出了一蓝一粉两条围巾递给陈景然，其中一款是女士围巾。
“是男友。”陈景然解释道。
女店员惊讶得看了眼陈景然，之后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我马上给您换一个款式。”说着，很快又拿了两条蓝白相间的围巾。
“这是我们店销量最好的男士情侣款，先生要试试吗？”
陈景然接过围巾，摸着面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花纹不对称。”
“啊？”女店员一时没听懂陈景然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陈景然这才想起席云并不在自己身边，没人能瞬间意会自己未说完的话，他抱歉一笑解释道：“这个围巾上的花纹我不喜欢，请麻烦换一个对称的。”
“呃……好的好的。”女店员并不能理解他的奇怪要求，但鉴于陈景然客户的身份与实在高的颜值上，女店员克制住了自己的内心吐槽。
最后挑来选去，就在女店员被陈景然折磨到都要忍不住哭出来时，陈景然终于选好了自己想要的围巾。
陈景然自己这条是灰格子白条纹的款式，给人比较稳重踏实的感觉，要送席云的是白格子灰条纹的，相比自己的这款要显得轻松活波些。
“先生要给您包装好吗？”
“不用了。”
“好的，那祝您和您的伴侣幸福恩爱，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嗯，谢谢。”
陈景然出了店铺，望着天边逐渐飘近的黑云，他加快来了脚下的步伐，赶往席云所在的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