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水环顾四周,下课后学生们三两成行,你打我闹,校园一如往常地平静,他不知为何却打了个寒噤。
偏偏在他们从诡异空间出来后,教学楼就没了信号。
“到处都拨不出去电话。”叶三水将情况如实告知简和,即便头脑空空的他也猜到了事情不简单,“简哥……我们是不是还在那个鬼地方?”
简和抬首望天,太阳被团团乌云遮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整个校园扣入魔掌。
事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它”侵蚀现实世界的速度实在太快。
他平静道:“这里不是异空间,但有东西跟着我们出来了。”
琢磨出简和的意思后,叶三水强扯出一个笑,哈哈两声,“那看来我们成了罪人,简哥,我是不是该以死谢罪啊。”
简和看着面前的傻大个,他能感知到叶三水是个内心正义过头的好人,见其颓然,略感不忍,“又不是你的错,尽力活着才是对的。死者越多,它的力量越强,到时候会牵连更多人,就不单是一个学校的事了。”
叶三水的表情要哭不哭,惨然道:“反正这情况,我觉着也苟活不了多久,大家不如在里面早点死掉了事,还能在死前当个英雄,让鬼东西暂时没法跑到现实来。”
简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哽了几秒钟,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我要回寝室准备些东西,如果你想多活一段时间的话就跟着我,少说话,少纠结。”
听了简和的话,叶三水依然恹恹的,颓然反问:“简哥,我们还有希望吗?”
“……”简和无言。
他确实没有足够的信心对抗“它”,但他怎能眼睁睁看“它”作恶世间?
若是人人心生绝望,这一切更不可能终结。
简和沉声道:“再怎么都得试试看。”
叶三水眼中,白发青年面无表情,蓝瞳虽因天阴的缘故染上了寂然的灰,里头却亮闪着决然不可动摇的辉光。
简和问叶三水:“你不信我能解决怪物?”
叶三水迟疑片刻,随后小声说:“我相信。”
“只要有人相信,那事情就有希望。”简和咬字不重,声音却似力蕴千斤。
叶三水听着,觉得自己内心仿佛燃起了一股力量,不再全然颓丧。
就在这时,一阵尖叫声传来,骚动的学生们聚集在人工湖边,乱作一团。
有人嫌弃,有人畏惧,有人不解:
“啊!水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好可怕!”
“这是谁跳湖了?看起来像是个女的,啧,头发好长。”
“早些都没事,怎么突然飘上来了?”
简和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先前诡异空间的邪灵尸身浮出了水面,人群的混乱与恐慌不断滋养邪恶的力量。
校园中的阴气愈加浓稠,忽而狂风骤起,吹起树叶哗啦振响。
他们头顶的乌云颜色渐深,暴雨将至。
所有教室的广播中同时传出机械冰冷的提示音:
【全校同学请注意,食堂正在熬煮新鲜美味的食物,午时十二点整准时开餐。】
【非遭遇重大事故,请务必前往食堂用餐。】
【注意遵循用餐礼仪,情侣不得嬉笑打闹,破坏公共秩序。】
【腹中饥饿的学生必须立即前往第一食堂就餐,提前去也没关系,食堂员工会妥善地招待你。】
【食物一定不会让人失望,所以,尽情享用吧。】
【记住,不要浪费食物,不要违背规则,不要对抗“它”。】
这声音来得怪异,简和听到后顾望周围,发现除他和叶三水之外的学生都露出了惊疑的表情。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谁在恶作剧啊?搁这开什么阴间鬼玩笑,今天是愚人节?”
“就是就是,学校演播室没人管管吗?乱搞什么东西!”
“切,外卖不香吗,谁还非得去他那破食堂,拉不到人就来恐吓了是吧?”
“笑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恐怖电影呢,我得赶紧发给外校的看看多奇葩。”
准备发社交平台吐槽的学生掏出手机编辑好内容,按出发送键却一直转圈,忍不住低骂道:“靠,什么破信号,校园网就是垃圾,老子的5G都没用。”
新的游戏正式开始了,果不其然,这次卷入是整个学校。
叶三水下意识地看向简和,“简哥,我们往哪儿走?”
简和也没料到事情发展得这样快,他原本还准备先回寝室一趟的,现在看来不行了。
他早上什么都没吃,就在刚才广播音响起的刹那,一股噬心钻骨的饥饿感自胃部升起,搅动神经,饿得他眼花。
简和问叶三水,“你饿吗?”
叶三水摇头,他打小爱吃,少一顿都不行,来上课之前就嗦了一大碗的粉条。
看来这轮游戏规则先挑选的是没吃饭的人,简和苦笑,他长久以来食欲不振,每天最多两顿,谁知道会在这里中招。
他看向叶三水,“我得去食堂,你不饿的话,应该是暂时躲过一劫,不用跟着我了。”
叶三水见简和捂住胃部皱眉的模样,稍微猜到了事情的状况,“简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能不和你一起去!”
简和解释说:“食堂多半危险,提前去状况更堪忧。”
叶三水听了这话,更加上头,振声道:“我是那种见到好处就上,见到危险就躲的人吗?瞧简哥你这样,路都走不稳,怎么挤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饿人!”
见叶三水执拗,简和无奈,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你陪我走到食堂附近,然后站在门口等我出来。那声音说午间十二点才正式开餐,腹中饥饿的学生是特例,你不一定能进得去。”
叶三水想了想,答应下来。
他们二人走在通往食堂的校园小径上,不多时,暴雨倾盆,凭空打起了雷闪。
天气预报今日无雨,两人早上出门时都理所当然的没带伞。
雨不讲道理地往下淋,还好教学楼与第一食堂隔得不远,简和快步小跑,很快便见到了食堂的屋檐。
这场雨下得实在猛,连珠串线在檐口织就一条水帘,隔开里外两个世界。
食堂门边站着名撑黑伞的男学生。
他的伞恰好探出檐下一半,破开雨幕,水珠连坠在伞骨上,噼啪作响。
当简和他们走近时,男生将伞渐抬起,顺次露出下颚与鼻尖。
他微扯薄唇,笑得轻佻又蛊人。
“你们好啊。”
男生带笑的嗓音飘入简和耳中,混杂在暴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简和,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巧。”
这熟稔的口气是怎么回事?简和拧眉,他在这学校只和舍友还有神秘指引社的人有过交集,眼前的男生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难道这人是先前在诡异空间里,和他同教室的学生?
男生收了伞,弯腰鞠躬道:“我欠你一个道歉。”
道歉?简和更觉奇怪,他什么时候与陌生人有了过节?
由于男生俯身的姿势,简和只能看到一个发顶,盯了几秒,那发旋好似漩涡般转动起来。
他忽感头晕,脑中沉沉,腿脚一软。
黑发男单手提伞,腾出只手来,扶住脚步踉跄差点跌倒的简和。
“小心,是不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了?”男生的语气自然又亲昵。
简和抬头,终于看清持伞人的脸。
男生面白唇红,额前的刘海微卷翘起,带一副黑金边框的眼镜,直挺的鼻梁上有道凹痕,不显狼狈,反而有种战损美感,不管骨相还是皮相都可以称得上清雅俊秀,少年气十足。
可简和却莫名觉得这黑发男生得邪性逼人。
现下被男生扶着,他极不自在,顺从本能将人隔开。
黑发男识趣地后退半步,轻推了下眼镜,简和注意到他狭长的眼尾缀着一颗张扬魅惑的痣。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简和深挖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谁有着类似的特征。
“你不记得了?在诡异空间里逃跑那会儿,我和你小吵过一架,怀疑你让我们上二楼是想害人。”说着,黑发男偏头瞥向叶三水,“他为你出头,还揍了我一拳。”
叶三水恍然大悟般回忆起之前的情境,接着将仇视鄙夷的目光投过去。
黑发男完全不在意叶三水的敌意,他弯眼一笑,坦荡地朝着简和伸出手道:“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我叫路游知,以后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简和想起走廊上的那场闹剧,他不想和这家伙握手,于是一动不动,冷眼以待。
路游知倒也不尴尬,笑吟吟地将手收回,“讨厌我吗?也是,毕竟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我相信之后一定有机会让你对我改观的。”
见简和仍不应他,路游知甩了下伞,笑着说:“瞧我这记性,广播里说让肚子饿的人才提前来食堂,你来肯定是饿坏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叶三水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上前一步隔开路游知与简和,“谁要跟你是我们,简哥和你没那么熟!”
路游知眸底瞬生冷意,他推了下眼镜,随后发出一声轻嗤,漠然道:“他和你更不熟,别像条狗似的冲上来叫。”
“你丫欠揍是吧?”叶三水被挑衅得直上火,盯着路游知,挥动拳头,却在下一瞬僵直难动。
面前貌似斯文无力的男学生,在他的手扬到半空时便擒住了他的小臂,眼镜背后的黑瞳闪烁鲜红。
冷气自尾椎骨爬上叶三水的后脑勺,他感觉自己的手麻木得像块即将腐烂的死肉,叫人恨不得立即截掉这团异物。
他的记忆开始迷离混乱,甚至怀疑自己并非人类,只是寄生在似人躯壳中的肉虫。
啊——好想呼吸外面的空气,不想再被这张皮裹住。
好想爬出来。